眼皮像被胶水粘住,沉重得睁不开,郁慈昏沉地想,什么在他的眼睫上? “……阿慈真可爱。” 一道蜜糖般的嗓音轻轻落入少年耳中,却犹如拨云睹日,郁慈蓦然挣脱了困倦,睁开眸。 怜容蹲在他面前,脸凑得很近,左半张脸上的疤痕像在爬动,笑意盈盈地开口: “啊,我吵醒了阿慈吗?可阿慈眼睫颤动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昨晚也是,让我忍不住想碰碰。” 少年双手被捆住躺在床上,麻绳处还细心地隔了一层棉布,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郁慈脑中一片空白。 是晚饭被动了手脚,可怜容明明也吃了…… 好半响,郁慈才白着脸,嗓音带着明显的轻颤:“你究竟想做什么……?” 怜容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眼睛亮得惊人,腻着嗓子道:“我想和阿慈永远在一起啊。” 麻绳很粗,郁慈悄悄挣了挣却纹丝不动,他用力掐着手心,面前露出苍白脆弱的笑容,软着嗓音道: “可我们不是住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绑住我啊?” 怜容伸手抚摸着少年雪白的脸蛋,轻声说:“因为阿慈不乖啊,一直想离开这里,离开我。” 像是某个字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他神色隐隐变得癫狂,眸底透出腥红,手不自觉用力在少年脸上留下指痕。 恐惧蚕食着郁慈的心脏,眸中忍不住沁出一层水雾。 他重重咬了下唇瓣,将泪意逼回去,抬起一双黑润的圆眸,盯着怜容,嗓音又轻又软地说: “我只是不喜欢这里脏乱的环境,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顿了顿,又接着说:“你的脸……一定很疼,我可以摸摸你的疤吗?” 少年的话像一记烈酒,烧得怜容苍白的脸上浮现红色,每一寸肌肤都在兴奋地战栗道:“你真的想摸摸吗?” 抚摸他丑陋的疤痕,触碰他残缺的灵魂。 郁慈忍着害怕,轻轻点头。 双手被解开后,少年细伶莹白的手指抚上他的左脸,力道很轻,像只脆弱的蝴蝶掠过他的每一道疤痕。 怜容忽然想落泪,他在雅间里一眼看中的蝴蝶,终于落入了他的手心。 他正要去握少年的手,却见少年眸光微动。 郁慈另一只藏在背后的手,终于摸到了枕下的镜片,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朝他头上砸去。 镜片碎裂间,他抽身往门外跑去。 透过滴下的红色,怜容看着少年慌乱的背影,轻声道:“是你逼我的。” 没了翅膀的蝴蝶,不还是蝴蝶吗。 郁慈跑下一楼,急切地拍响房门,可任凭敲门声在楼道里回响,房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楼梯上投下一道阴影,郁慈瞥见后慌忙跑出小楼,心脏仿佛要跳出来般。 漆黑的夜色中巷道错杂,他分不清该怎么走,只能胡乱选了一条。 到处都是浓重的黑色,午夜的静谧放大了脚步声。 喘息渐渐急促,喉咙间也是被火灼烧般的疼痛,郁慈不敢回头,体力逐渐耗尽。在他绝望之际,一堆木箱突然闯入他眼中。 巷道里,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散开,怜容脸上挂着笑容,眸中却是压抑的墨色,嗓音不急不徐: “阿慈,要不你猜猜,我对这里有多熟稔,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你。” 木箱中,郁慈死死捂着嘴,指骨用力到泛白,不敢泄露一丝喘息,泪珠却不受控制地顺着鼻尖滑落。 脚步声渐渐逼近,却在近在咫尺时消失不见。下一刻,木箱骤然被揭开,怜容笑容一僵: “啊,不在这个里面,那会是哪个呢?” 郁慈蜷缩成一团,闭着眼,湿漉漉的睫羽轻颤。 木箱一个个被揭开,怜容的甜到发腻的嗓音钻进少年耳中。 ”阿慈,别躲了,我再也不骗你了。” “我的确是杨清,我娘带着我改嫁给吴勇,生下了吴依依。可吴勇是个烂人,只会赌钱,喝醉了就会动手。” “有一天我出去捡煤炭渣回来晚了,推开门却看见大片大片的鲜红,整个房间都好像被血染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勇输了钱又喝了酒,回来就动手打我娘,依依为了护着我娘动手反抗。然后吴勇就用打碎的镜面将他们都扎死了。” “她们脖子上都是好深的口子,血一直流,直到流尽。阿慈,你不是看见镜片上的血迹了吗?” 郁慈死死咬着舌尖,巨大的恐惧仿佛下一刻就会让他尖叫出来。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怜容笑嘻嘻道:“不过幸好,吴勇肚子上也破了个口子,也死了。” 淡淡的血腥气缠绕上鼻尖。 郁慈睁开浸湿的眼睫,木箱中本该被黑暗挤满,微弱的月光却从缝隙中透进来。 突然,光晕黯淡。 郁慈不安地转头察看,下一刻,心跳骤停。 缝隙中贴上一只漆黑的眼,鲜血滴进眼里,红色的瞳孔转动,紧紧盯着少年,嘴角一裂,笑道: “抓住你了。”
第20章 青白的半张脸被鲜血染红,怜容一扬唇,蜈蚣般的疤痕随之游动。 “阿慈,你的眼睫又在抖,真漂亮啊。” 月色如水,小巷中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郁慈面色如雪,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惊恐的圆眸中掉落。 怜容舌尖滚动着一声喟叹,直起身将木盖掀开,伸手要将捉他逃跑的蝴蝶。 他刚一动作,少年就像惊醒般,抄起一旁的木盖砸向他。 怜容神色冷了下来,接住木盖重重甩开,看着少年仓皇的背影,半响轻笑一声: “阿慈还没玩够吗?” 他步伐不急不徐,始终与少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透出一股稳操胜券的从容。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徘徊无一语唯怨东风。” 咿咿呀呀的戏腔在空荡寂静的夜色中回荡,像午夜梦回,冤死的厉鬼前来索命。 “谁呀!大半夜的唱戏,要死啊!” 怜容目光阴恻恻地看向那扇被推开的窗子,忽然想起他捅死吴勇的那个夜晚。 刀砍在骨头上发出钝响,也有人这么骂了一句,可他娘凄利的哭喊声叫了一夜,却无一人推窗察看。 ……多有意思啊。 唔,但愿阿慈的腿骨要软一些。 悠扬的戏曲缠绕在耳边,郁慈慌不择路地跑进一栋废楼,汗珠滑进眼里一阵刺痛,他却来不及用手去擦。 生锈的铁梯一圈圈盘旋而上,郁慈扶着铁栏往上爬,每一次喘气都牵动着胸口的疼痛,他只能紧咬着泛白的唇。 天台上空旷无余,风很大,夜幕上的星子清晰可见。 郁慈捡起一根铁条紧紧握在手心,目不转睛地盯着楼道口,规律的脚步慢慢接近,一道纤细的身影跨出。 “怎么,阿慈还要再敲我一次吗?” 怜容额上的血迹已经干透,脸色青白,瞳色却是化不开的黑沉,一步步逼近。 风扬起少年衣角,露出一截莹白韧劲的腰肢,身后没有任何护栏,郁慈没有后退。 他抬起黑润的圆眸,压下恐惧,只剩下细碎的熠熠光晕,像星子撒落。 “是你杀了吴勇。” 语气肯定。 怜容偏了偏头,坦然承认,“是。” “也是你杀了你娘和你妹妹。”郁慈继续道。 空气忽然静了静,风穿台而过。怜容压下嘴角,轻声说:“不是告诉你了吗?是吴勇杀了她们。” 一个长年泡在烟酒里的人,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又喝得醉醺醺的,两个女人的力气再小,也不会反抗不过。 郁慈再也不信他的鬼话。 少年心里的想的,从眼里明晃晃流露出来。怜容默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左脸的疤痕像活过来了般。 “是,是我杀了她们。” “阿慈你知道吗,刀子捅进肉里的那种感觉,又软又韧,让人上瘾一样停不下来。我回过神时,他们就都变成了肉块。” 他推门而入时,三人都受了不小的伤。那个女人还让他快将吴勇的伤口按住。 怜容停顿了一瞬,捡起地上的镜片干脆利落地划开吴勇的肚子,然后在女人惊恐的目光中,将镜片送入她的胸口。 期间吴依依一直在叫,怜容偏头冲她一笑,“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血液的鲜红混着油脂的橙黄,在怜容眼里显得非常美妙,他哼着曲将肉块装进黑色袋子里。 懦弱,伤痛,无休无止的酒臭和辱骂,都一瞬间消失不见。 怜容心情很好,躺在满是血迹的床铺上睡去。 这是他第一次睡在床上,哪怕床单濡湿让他的后背粘连得不舒服,但起码,不会再有一双带着烟臭的手伸向他。 怜容的笑声散在风里,郁慈心口一阵止不住地翻涌,恐惧和惊慌再一次席卷上他。 无论如何,他都逃不了,也不想再逃。 风勾起乌发卷过少年瓷白修长的后颈,像一只柔软的猫,但眼底却渐渐漫上坚定。 怜容瞧着有趣,正想轻笑一声,神色却蓦然一僵,目光落在少年身后,瞳孔一点点扩大,像是惊恐,又像是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一只微凉的手捂住郁慈的眼,淡淡的清苦气散开。 “别看。”一道清泠泠的嗓音落入少年耳中。 郁慈眼睫在男人掌心轻轻颤动,一片湿意静静漫开。 “对不起,阿慈,我来晚了。”那道嗓音又说。 压抑了一夜的情绪突然找到了突破口,眼泪决堤般往外冒。 少年瓷白的脸蛋上被泪水糊得乱七八糟的,睫羽湿漉漉地粘在一起,鼻尖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再……再来晚一点……我也变成鬼了……” 郁慈知道他不该怪男人,可他又冷又怕,身上也痛…… 明明是在控诉,可委屈巴巴的语调还带着泣音,像在无意识地撒娇。 贺月寻指腹轻柔地抹去他的眼泪,轻声接下他的埋怨,“嗯,是我的错。” 男人手臂一动,将脏兮兮的少年横抱起来,朝着楼道口走去。 身后,一道尖利的叫声陡然响彻天台。 一只青白的手死死掐着怜容的脖子,窒息感让怜容脸色发灰,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忽然艰难地扯出一抹笑,眼眸中恐惧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 明明上次她就该被佛珠打得魂飞魄散。 “呵……呵呵……吴依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是她骗自己穿上裙子被吴勇撞上,是她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撕毁。 吴依依姣好的面容泛着青白,嘴角还沾着血迹,衣裳也是满目鲜红。 她赤红的瞳孔忽然一动,手轻轻勾上怜容的肩,凑到他耳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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