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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蓂

时间:2023-08-20 02:01:31  状态:完结  作者:挺木牙交

  叶丹雪平淡地说,“闾濡说人石需得一城之幼子为基,一城之父母为柴,一城之修士为火,一城为炉,才能炼成。”

  荆苔耳旁嗡鸣之声不断,差点支撑不住,头晕目眩,视线变成了一片一片的色块,散裂,又重组。他从中竟然看到了经香真人的模样,看到了矩海中云雾翻腾,珊瑚、水波、鱼背,一起熠熠生辉,还看到矩海旁边的雪山千里缠绵,仿佛屹立天边的神闼,像始神瞳眸里的黑白分明。

  他颤抖的手被另一双手稳稳扶住,他听不见声音,却知道甘蕲在叫他。

  “我……”荆苔吃力地说,“我好像知道……知道他为什么不让我下山了。”

  甘蕲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了,这样的矇昧时刻……好像那一天。

  “小苔,今日为师第二次收你为徒。”师尊立在葱翠山林之间,身形隐隐约约如清风,“你跪下吧。”

  小孩张牙舞爪,完全听不懂:“哇哦……呃啊!!”

  师尊叹口气。

  “当日你弃他,今日又收他。何必呢?”

  师尊把小孩抱起来,用食指轻轻地刮着小孩的脸:“即便说得再慷慨激昂,但这路,又不是靠嘴走的。”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就算靠嘴走到死,也不会回头。”

  “师尊,我是……师、尊。”师尊教。

  小孩学了半天,只学会从牙齿缝隙里吐气,师尊笑,回答:“抱歉,当年一时意气,下山、涉水、捡拾因果,无不可为。只是此子过于聪慧,执我笔,一笔勾掉十四水,一笔画没十六蓂,我便知我教不了他,他走的道,在天地间。只是荆九秋师兄的那一剑,斩断了他的天地道。那里已是孤岛,人石之炉已成,无人可入,只他有一段因果。”

  “你闭关数月,就想明白了这个?”

  “我还是想不明白。”师尊举起小孩,“若我弃他,大灾难逃,若我收他,或许能免。我将以生死奉他,我将视他为亲子,我所会的、我所有的、我所得的,我全数与他,若他一日身死,我就把命给他。”

  “你要去……妖界?”

  “嗯,未来的某一天吧。”师尊注视小孩的眼睛,“小苔,荆棘和苔藓,都是生命力无限旺盛之物,只要有朝一日春风起,就能长久地活下去。”

  “到那一天,请你……不要拦他下山。”

  那日云艘出发,元镂玉、仇沼和经香真人都没有露面。

  浩浩荡荡的船队一个接一个地挂起鹿帆,薤水消瘦,仿佛时时刻刻处于秋风秋雨之中。荆苔好像听到了一道声音,在叫他“不许下山”,荆苔回头,只看到禹域的山门高耸,流云如书卷,尤霈笑吟吟地送他们远去。

  风如轻羽、日若寒蝉,那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叶丹雪轻飘飘地晃荡着双脚,像她还小时在溪水里戏水,继续说:“那孔雀妖,不是死在昧洞修士手下。正如那横玉,原来也没有七座峰,一支横倒的玉笛,自然应该是平整直挺的。”

  甘蕲呼吸急促起来,蓦然抬头。

  “所以那七座峰……”荆苔不忍心说下去。

  叶丹雪点头:“是,就是孔雀妖身。不过,还不止。”

  “还有……还有一位女修,是吗?”甘蕲的眼眸又要红了。

  “嗯。”叶丹雪平淡地答,“似乎是孔雀妖的道侣,听闻他们有一遗子,也与孽种和闾濡有关。”

  “孽种喝尽母血,天生罪孽,不可久活,母为其死,父与折磨。”

  “闾濡寻得妖族遗子,欲以其妖身,为孽种重铸浑身骨骼,只是那妖身必得是后裔绝望自裁才行。快到事成之时,那后裔不知为何竟被救回。从此之后,数年以来,无论他们父子如何欺凌辱骂折磨,奇也怪哉——”

  “那遗子,始终未曾有一时一刻起过自尽之念。”


第94章 寄燕然(终)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叶丹雪笑着,“一条残魂是承载不了这么多记忆的,那太重了。”

  甘蕲的眼眸一会红一会黑,杂乱无章。

  他握住荆苔右手的小指,仿佛急需确认,胸膛起伏:“有人对我说,一切尽有来日,会有来日吗?”

  荆苔顿了一会,淡声:“……会有的。”

  “用你这把梭子。”叶丹雪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对甘蕲说,“刺向我吧,一如你划破屏障来见他。”

  她身后矇昧万方,依稀能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图案,如同海市蜃楼。

  荆苔略微一愣神,叶丹雪撑着下巴,带着一些感概的语气吸了一口气:“那是生时我梦里的一幢楼,很小,又很普通。我没见过它,但我一直在找它,在梦里见到它,并从未遗忘过。”

  “听,那里还是在下雨。”叶丹雪歪歪头,好像在认真倾听,“叮咚、叮咚,有时轻有时重,像人世离别一样不可预测,像歌,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好听的歌了。”

  “有时我也想,没准我就是从这里来的呢。”她嗓音清冽,“我年幼时在各地辗转,江上的一片叶子似的,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即使无父无母,依然自得其乐。在登上锦杼关之前,我以为我会流浪一生,最后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即使那个地方或许是我的故乡,或许是我出发的地方,而我至死都不知道。”

  甘蕲手握梭子,像握着一把匕首。

  他从帘子里捅出去,叶丹雪笑着迎上来,轻灵如雨。时间失去意义的时候,要么过得飞快,要么每一时每一刻都被拉得无限变形,像大海一样看不到尽头。

  思虑如何翩飞都追不上雨滴垂直落下的速度,叶丹雪在这无人之境徘徊多年,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梭子钉进胸口,叶丹雪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一缕残余漂泊的魂魄。

  叶丹雪看向甘蕲手里冒出的一点白尖,清晰地感受到它正穿过自己,一如它分开丝线——织女的梭子不逊色于任何刀剑。

  母亲,什么是母亲。

  叶丹雪想,她是母亲,那位老人也是母亲,母亲是生命,是血肉,也是……痛楚。

  故乡,什么叫故乡。

  叶丹雪缓慢地想,找不到的就是故乡,逃不离的也是故乡,终其一生念念不忘的……还是故乡。

  她败就败在,太想要一个家了。

  她慢慢消散,快速隐没。

  她想了很多至今仍然不明白的事,水雾、舢板、高扬的船帆和鱼鳞千变万化的色彩。她忽然还是觉得活得太短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还是长命好——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追求长生。

  她又看到了那楼。

  绸布流淌,光泽如水,檐下铜铃不分昼夜地响彻云霄,雨幕漫漶如梦,像香薰的白烟细长没有尽头,直至融进水汽和她的眼神,

  “我会沉睡在矩海的怀抱里,快乐、幸福,那里会是我的家。”叶丹雪最后一句话飘忽如风,带着湿湿的黏腻,仿佛已经粘带了水波的纹样。她残留的笑容、残留的梦、残留的思念与爱,都随着一切崩裂,碎成无数星光。

  ——“请问问她,我出生在哪里。”

  喜轿散落,云雾破开似叶片上的阳光颠倒,荆苔顿时下坠,如同一块巨石。

  他下意识地把甘蕲往后一拉,护在怀里,耳边风声呼啸不止,尖锐得仿佛要把他们二人撕成碎片。

  浮休剑飞来,想托住他们,但根本缓解不了下坠的速度。

  荆苔不知道底下是什么,还有多深,怀抱中,甘蕲的身躯滚烫,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安安心心,只露出一双眼睛,倔犟地注视着自己。这眼神和高空坠落仿佛产生了某种奇特的效应,像丹炉里噼里啪啦的火花爆炸,荆苔心脏狂跳。

  他咬牙,握住浮休剑,狠狠地扎向后侧的阴影。

  那是一面墙壁……或者其他的什么,反正荆苔没精力也没时间去辨认。

  浮休凭着一刃剑光,倒是扎了进去,但他们两人依然没能稳住, 浮休剑劈开墙壁,如砍柴一般直直下劈,简单得像是在切一堆肉泥。

  然而荆苔没放手,紧紧握住剑柄。

  虎口剧痛,也许已经撕裂开了,罡风如刃,层出不穷,源源不绝,割向荆苔的脸颊、手脚和后脊背——在它们眼里,众生平等。至此,荆苔仍然在坚持。

  越往下落,就越灼热,荆苔以为他们正在坠入油锅,热度急剧上升。

  荆苔眼冒金星,周遭噪音尖锐,此起彼伏,占据了他所有听觉,更有甚者,像无数尖锐的针,刺进他的耳朵。

  终于,浮休剑猛地一停,像是劈到了什么坚硬无比的物件,“铛”地重重一响,撞城门一般,荆苔的心也随之嗡地抖了一下,虎口痛得像断了筋。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怀里的人突然剧烈挣扎。

  名字的音节还含在咽喉里,没能吐出来。

  甘蕲蓦然挣脱荆苔,决绝地向外一跃。

  荆苔猛地睁眼,狠狠向前抓去,只看到甘蕲张开双臂、闭眸跳下的背影。

  ——那是如同自杀一般的姿势。

  那就像话本中用干脆、利落、灵活的墨线勾勒出来的英雄早夭的配图。

  然而话本里的人物永远这样干干净净地站在纸上,站在他们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爱恨交加家国情怀里,即使死在纸里,也活在心里。

  那甘蕲呢?

  荆苔眨眼间想起叶丹雪的话,心跳仿佛停顿了一瞬,他几乎能预料到肉体落进油锅的惨烈景象,视线也随之左右摇晃,重影交叠。

  但紧接而来的事情,荆苔始料未及。

  他首先看到了一撮羽毛尖,青玉似的,金色光泽轻盈地滚落下来,仿佛会掉落遍地金珠。

  荆苔极度诧异地眨了一下眼,视线缓缓下移。

  巨大的翅架、绿羽泥沙俱下,在末尾隐约可见数枚晖耀的黑色瞳孔,尊崇、华美、不容侵犯,那是在无限黑暗中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红光披身,或许是幽深大海中埋藏多年的赤色宝石,是无数人竞相追逐不惜奉上生命的——

  珍宝。

  一如甘蕲对上来的一双红眸。

  荆苔下意识地往前抓了抓,背后长出青绿双翼的少年立即迎上来,握住他的手,把他搂进怀里,如同下水捞住溺水的人一般捞住了他。

  那一对翅膀巨大,扇动间滚滚热浪涌动,好像有了实体,看上去就似半空中长出了一朵足有两人高的矮牵牛花,仿若神迹。

  借助那一双翅膀,身量还没长成的甘蕲才能把荆苔打横抱起。

  荆苔恍恍惚惚,不觉真实,他的手还握在扎在山壁上的浮休剑上,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顺着消瘦的腕骨一直流到小臂上。

  “猴子捞月。”甘蕲突然开口,说了一个双方都没笑的笑话,他低头注视荆苔,他完全冲破了父母的屏障,也冲破了荆苔设下的法咒,眼眸赤红、通透,血冻成的冰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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