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下去,严密看守起来!”袁氏被他气得胸口痛,一阵阵眩晕,怒喝了一声,连忙扶着小案喘气。 几个壮汉用手指粗细的大麻绳将薛凌云捆了个结结实实,在他不断怒骂咆哮声里,将他拖走了,关在春喜宫后院一间黑屋子里。 远远还能听见薛凌云声嘶力竭的怒吼,叶伯崇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见袁氏气得脸青嘴白,双眼直翻,眼看就要晕倒,连忙扶着她大喊:“太医,快宣太医!” 日头西落,被亲侄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的袁氏终于好些了。她靠着玉枕,以手支额,对叶伯崇道:“本宫不想吃了。” 叶伯崇这才将手中碗递给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看着袁氏苍白的脸,轻声道:“母后何必与景纯如此较真?既然父皇答应他去,你便让他去就是了。之前儿臣顺着您说那庆安国虎狼之地,但景纯身手那么好,谁又能害了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袁氏闭着眼睛轻轻揉捏太阳穴,“本宫将他强留下来,是有牵制薛其钢父女的私心,但也是真为他好。庆安国如何不知他对大盛的重要性,定会格外关注他。若是他们打起景纯的主意,那可就糟糕了。” 叶伯崇一听,这才知道事情远比自己想的复杂,点头道:“是,叶长洲死了也就死了,父皇那么多孩子……可是姨父就这么一个成气候的宝贝儿子,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控制住,薛家可就任其摆布了。” 袁氏闭目养神,没再吭声。 叶伯崇见天黑了,起身道:“那母后好生歇息,儿臣去看看景纯那个混账东西。” “去吧。”袁氏疲惫地摆摆手。 叶伯崇提着食盒往关薛凌云的小黑屋而去。这屋子偏僻,离正殿很远,需得走上片刻才能到,门口守着两个执戟的大汉,门上还挂了一把大铁锁。 叶伯崇让守卫打开门,提着食盒进去,只见屋里什么也没有,徒有四壁,薛凌云手还被反绑在背后,正蹲在墙角,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头发也在挣扎中散乱了,嘴角还有拒捕时留下的淤青。 见他如此可怜,叶伯崇心里不忍,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将食盒打开,端出一碗肉汤,用勺子舀了一勺汤递到他面前,轻声道:“景纯,你吃口肉汤。” 薛凌云摇头,散乱的目光这才从地面挪到叶伯崇脸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太子表兄,你放我走吧。我答应了要去的,不能食言而肥,否则我这辈子心都不安……你可怜可怜我……”说着竟然落泪了,两行清亮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下,“人活一口气,我今日食言,他日如何有脸面对芸芸众生?他们定会骂我薛凌云是不守信的小人,我这辈子就完了……” 对于他这个愚蠢的表兄,薛凌云知道如何打动他。他两眼通红,神情哀戚,伤心至极:“一旦背上失信的污名,我还如何领兵打仗,为太子表兄立功?” 叶伯崇最看重薛凌云的一点便是他背后的薛家军,将来薛其钢父女老了,薛家军就是薛凌云的,到时候他手握重兵为自己保驾护航,这才是叶伯崇想要的。听到薛凌云这番话,他犯难了,放下碗咬唇不敢看他:“不是孤不帮你,母后的话孤也不敢违拗。” 见薛凌云满脸失望地看着自己,叶伯崇为难地道:“要不这样,你先跟母后服个软,孤再替你说好话,母后心软之下说不定就真的放你去了。” 薛凌云知道这人耳根子软,特别怕袁氏,不敢背着她偷放自己。他干脆闭了眼靠着墙壁,冷言冷语道:“那殿下请回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黑屋里关到天荒地老,关到老死为止。” 叶伯崇见他这样,觉得自己不够义气,有些羞愧,起身道:“食盒给你留下,你想通了便让守卫去禀报母后,母后定肯给你松绑。”说完转身就走,只怕再留片刻,就忍不住心软要将他放走。 天完全黑了,薛凌云透过门缝能看见外面一些亮光,他满心凄凉蹲在角落里,四周漆黑一片,手被绑在背后早就麻木了。 这时候,小十六在做什么呢?他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很着急?他一定很着急,以他那九曲回肠的弯弯心思,小小心里说不定还以为我食言而肥,抛弃他了。 薛凌云置身黑暗,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若认定我抛弃他了,该多伤心?他母亲早亡,父皇将他送去别国做人质,举目无亲,唯一可依靠的爱人却又抛弃了自己…… 那股看着父王长姐在流番洲跟人拼命,自己却只能在坞原干看着无能为力的绝望又当头袭来。难道此生,自己注定要做个无能之人,想护住的人,一个都护不了吗? 薛凌云泣不成声,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滴落衣襟,瞬间将衣襟濡湿。他恨皇后,恨坞原,恨这个束缚他的烂天烂地!
第104章 驿馆失火案 和亲的队伍在天黑前到达昌顺驿馆,顺利住下来。护卫们将驿馆警戒起来,驿丞和巡检十分惶恐,吩咐驿卒将驿站房间打扫得纤尘不染。驿站迎接过无数达官贵人,但皇子公主级别的还是头一遭。 刘忠奇跟护卫吩咐完值守的事,转头轻敲叶长洲的房门,声音低沉:“殿下,还没有世子爷下落。” 叶长洲坐在屋里,看着满桌的菜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整整半天,都没有薛凌云的消息,看来薛凌云根本就没随队伍出城。 “殿下,您好歹吃一口。”杨不易看着桌上的菜。这些菜都是他盯着驿站厨子做的,千挑万选、精心烹制。 叶长洲摇头,以手支额,似万分疲累:“不易,你下去吧,让我单独待会儿。” “诺。”杨不易低声应道,转身出门将门从外面关上了。 “殿下怎么样?”门外火把通明,刘忠奇凑过去问杨不易。 杨不易哭丧着脸摇头:“殿下不吃也不喝,世子爷骗了他。” 栾清平“啧”了声,皱眉轻声道:“我觉得世子爷不是这样的人,他定是被什么事绊住脚了。” “有什么事比殿下更重要吗?!”杨不易怒了,大声喊了一句,“他就是骗子!”说完抹泪跑了。 “这孩子……”刘忠奇看着他伤心难过地跑走,无奈摇头。 屋中,叶长洲听到杨不易哭诉痛斥,心里也难受至极。他心里为薛凌云找过许多借口,他或许被他那帮狐朋狗友拦住喝送行酒去了;或许是薛宓不舍他,临时将他叫去叮嘱一番;或许是他外面那些花花草草舍不得他走,追过来与他说话…… 但最终,叶长洲还是被理智打败:薛凌云就是骗了他,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该离开这么久,不告诉自己一声。 叶长洲苦笑,他以为对那人已是手到擒来,没想到最终还是被那人骗了。狐狸最终,还是败给了猎手,可薛凌云是何时开始与自己虚与委蛇的呢?叶长洲皱眉苦思,跟薛凌云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人如此真诚,对自己一片真心,没想到原来竟是演戏而已。 叶长洲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得要命,可就是哭不出来。他以为自己胸有成竹,结果却败得一败涂地。 赵婆婆说得对,自己对薛凌云就不该动心的。 不动心,他伤害自己的时候,心也就不疼了。 屋外灯火映在薄薄的窗户纸上,映着叶长洲的形单影只,弓腰驼背枯坐屋中,眼神木木地盯着昏暗的地板,对未来充满迷茫。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叶长洲靠着椅背,仰面一声叹息,就当从来没遇到过他好了。那些与他经历的事,与他说过的话,就当被一阵风给吹散了。 屋外人影闪烁,巡逻的守卫来来回回走着,走动声、交谈声、火把燃烧声在寂静里夜里格外地响。 叶长洲在桌边坐到饭菜冰凉发硬,才疲惫地走回床边,和衣躺在冷硬的床板上,拉过尚算干净的被褥盖住身子,半晌却被床硌得骨头疼。 他难受地翻了下身,只觉身上的厚实的被褥跟砖块一样,快压得自己喘不动气。 昌顺驿馆的驿丞倒是个实在人,生怕冻着了金贵的王爷,特地吩咐拿了一床最厚的被子来。叶长洲皱眉,将胳膊伸出被子外透了口气,心道:不知叶文月那边是否也是这样的被褥。她才是生在皇宫养在金窝里的金枝玉叶,不知能不能吃得了这些苦。随即,他又想到叶文月要嫁给那个尚未谋面的庆安国太子。月儿将一辈子困在后宫跟人争风吃醋,不知要掉多少回眼泪。他心一软,掀开被子起身推开门喊道:“刘忠奇!” 刘忠奇正执戟站在驿站大门口守着,听到他喊自己,立即跑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叶长洲捏了下眉心,道:“你去在嫁妆里取一床锦被给公主送去。”曹氏给叶文月准备了一辈子都盖不完的被褥,倒不必委屈着她。 “诺!”刘忠奇指挥着人去给公主去被褥,见叶长洲转身回屋,他站在门口低声道:“殿下,世子爷没在,属下和栾清平也能护殿下周全。” 叶长洲心头一暖,轻声道:“好,有心了。” 刘忠奇低头在门口站了片刻,又回到大门口,打起精神守夜。 “殿下心情好些了吗?”栾清平站在他身边问道。 刘忠奇摇头,有些沮丧:“我们哥俩武功不如世子爷,殿下不放心呢。” 栾清平见他一脸丧气,冲他胳膊捶了一拳:“要护人周全又不是光靠力气大,要用脑子,知道不?” 刘忠奇白了他一眼,“切”了一声不屑地将手一摊,示意他去:“你脑子灵活,去吧,开导开导殿下,让他高兴起来。” “这……这我开导不了。”栾清平连忙转过头,当自己方才的话是在放屁。 夜深了,这驿站在荒郊野外,四周都是崇山峻岭,不知名的鸟躲在树林里一直叫着,听得人心烦意乱。叶长洲被硬床板硌得难受,翻了个身睡意全无,耳中听到那鬼哭狼嚎的鸟叫声,干脆坐起来倚着床柱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也好过躺在硬板上。 突然,屋外一声惊叫:“走水了!” 叶长洲心头一紧,连忙起身,连靴子也没穿就跑到窗前,正欲推开窗,随即冷静下来:自己和叶文月刚住进来就走水了,只怕不是巧合。 他冷静地后退了两步,只听屋外守卫急匆匆的脚步声、呼喊命令声响作一团,有人惊呼:“公主房间失火了,快去灭火!” 叶长洲心头剧跳,再忍不住,一把推开门,只见屋外火光冲天,照得恍如白日,守卫们拎着各式各样的盛水器皿纷纷往西厢房那边跑。 叶长洲连忙出来,惊诧地看着西厢房那边,熊熊大火窜上房梁,“呜呜”燃烧着,吐着骇人的火舌。 驿丞倒穿着衣衫就跑出来了,见西厢房火势那般吓人,竟是一屁股跌坐在地,脸青嘴白张着嘴:“啊啊啊……”紧张到半晌说不利索,半晌才惊慌失措地喊出来,“起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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