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收了笑,认真看着叶长洲:“老夫活了七十岁,在这乱世算是少有的长寿,见得太多,便大胆地认为,你父皇、这大盛,如果再这样内斗下去,早晚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沦为匆匆过客。” 如此僭越的话,这老狐狸竟毫不顾忌就说出来了。叶长洲心头一惊:是了,大陈国土广袤,国家强盛百姓富足,周边列国无一敢进犯;而反观大盛,勉强收拾旧河山,却丢了流番洲,东南那一大片的国土还在反贼手中,更有西潘等诸国虎视眈眈,就连曾经跪在大陈天子脚底下俯首称臣的庆安国都敢来威胁一番,的确是岌岌可危。 叶长洲拱手道:“恩师一番话,惊醒梦中人。我等年少无知之辈还当大盛中原正统不可侵犯,便可安享太平盛世。听恩师所言才明白这种想法着实可笑,乃坐井观天不肯远视的自我麻痹之举。” 樱花树下,老太傅捻须看着叶长洲:“老夫老朽了,空有一颗治乱世安黎民之心,却无力去实现,只能枯坐这国子监当个耍嘴皮子的无用书生。所有人都当殿下去庆安国游学,去做质子实在倒霉之至,但在老夫看来,这却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殿下可以趁机结天下之君子,交有用之小人。以殿下的聪明才智,加上世子的保护,三年后殿下回来之时,或许又是另一番见识。” 叶长洲跪地叩首再次拜谢师恩:“多谢恩师教诲,今日听恩师一席话,顿感心胸开阔,不再迷茫。图南告辞。” 老太傅欣慰地看着他,点头道:“老夫在国子监这樱花树下等着殿下,盼三年后再与殿下对饮。” 叶长洲起身撑伞缓缓离去。 小书童搀扶着老太傅站起来,好奇地问道:“先生,您对十六殿下那番话,为什么与上次同太子说的截然不同呢?” 老太傅慢慢站起来,苍老的目光透着微光:“若叶长洲也像太子那般有个精明睿智的皇后母亲,所有路都给他铺平了,还需要这般刀口舔血去争抢吗?有的人生下来就能走上平坦的通天大道;有的人啊,要走十万八千里的弯路,再碰无数南墙,才勉强摸索到大道在哪。唉……虽都是一个爹生的,命运却差了何止千万里。” 煜王府内,薛凌云跟岑丹交代了许多,主要是叮嘱他照顾好王府。 岑丹也想跟着薛凌云去庆安国,哭丧着脸道:“世子,流番洲战事都停了,王爷马上要回京述职,有他老人家坐镇,王府能有什么事?” 薛凌云皱眉赏了他一个爆栗,道:“父王回来不需要用人?你看看这府里……”他想说薛文博的事,随即又闭嘴,道,“总之你留在王府多替父王分担一些。” 岑丹不满地揉着额头噘嘴往外走,便走便低声抱怨:“他又不是我爹,你这儿子当得好,还要我还替你尽孝。” 他嘟嘟囔囔,屋里薛凌云没听清,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岑丹不快地出了院子,给他准备马匹去了。 庆安国信使很快回信,答应叶政廷的条件。另外又对叶文惠被封亲王一事表示欣慰,盼望文月公主和昭郡王殿下及早到庆安国,又表达两国友好邦交的美好愿望。 三月初一,约定的公主和亲出发日就在明日。坞原一片欢腾,不明真相的坞原百姓为这两国姻亲更进一步而欢喜,满心期待公主和亲和昭郡王游学,希望公主和郡王能将大盛百姓的美好期许带过去,更期望皇子将庆安国技艺传回大盛,造福百姓。 “庆安国的玉雕工艺那可是首屈一指,若是昭郡王殿下能将工匠和技艺带回,咱大盛岂不是也能做出那价值连城的宝物?”街边百姓交谈。 “还有,庆安国的毯织技艺也是一绝,那边还盛产的雪莲,若是能昭郡王殿下能将种子带回,真乃大功一件!”另一个汉子道。 “多少年没见这样对咱老百姓有利的事了。”一个女子道,“想当年文成公主和亲吐蕃,便带去了许多书籍和谷物种子和工匠,教会吐蕃人平整土地种植蔬菜,不知道昭郡王殿下会带去什么。” “不论殿下带去什么,都是对两国国百姓有益的事。”另一个人道,“这事对咱百姓好,谁不赞成。” “听说昭郡王殿下学富五车一表人才,去游学代表咱大盛的形象,那可真是给咱大盛长脸……” 杨不易低垂着头颅路过交谈的百姓,那些期盼和赞美的话听到耳朵里,他却感觉十分刺耳,干脆捂着耳朵快步跑开了。因为只有他知道,他的殿下,将走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下一章周三晚上12点更新哟,喜欢的宝子多多投喂海星,爱你们~mua!
第102章 游子离坞原 整个坞原的人都在高兴,百姓高兴公主和亲皇子游学,惠利润泽天下,朝廷高兴只需一对年轻的兄妹便能平息边疆战火,苟得几年安稳。只有曹妃痛哭不已,不舍女儿嫁去草原,一辈子再回不来。 菁华宫,袁氏安慰着痛哭流涕的曹妃,拍拍她肩膀道:“做母亲的,不就盼着孩儿飞得高飞得远吗?月儿嫁的可是庆安国太子,做他的正妃。将来他登极之后,月儿便是庆安国皇后,如此好事,妹妹你该高兴才是。” 曹氏抹了抹泪,哽咽道:“臣妾知道这是好事,可做母亲的心里还是难受,舍不得她嫁去那么远,这辈子再见不到了……我的亲亲女儿……”曹氏说着眼泪又涌出来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从幕后探出头来,只见她圆脸杏眼,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身着鹅黄衣衫,看着十分讨人喜欢,正是要去和亲的叶文月。她脸上却没有多少悲伤,青春年少不知世间险恶,倒是对能去庆安国充满了期待,压根没想过和亲是要去嫁给一个男人,成为别人的妻子。 “母妃不哭了。”她凑过来娇俏地冲曹氏撒娇,用手拭去曹氏脸上的泪,“女儿会给母妃写信的,母妃如果想女儿了,跟父皇说,让父皇送你来看望女儿。” 天真的她以为两国政治联姻,外族进宫探亲便如家常便饭。可即便贵如常元香,从她进宫到死,挖空心思造成大盛此次危机,也才换得娘家人进宫,远远看上一面。 但这话曹氏又如何能当着女儿的面说。她的命运已经定了不能更改,与其哭哭啼啼送她走,不如让她就这么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地快乐着。 曹氏擦了泪,勉强冲她一笑:“好,好。” 袁氏站在一旁看着母女亲热,笑道:“这就对了。本宫为月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装了满满九车,定叫月儿风风光光嫁到庆安国去。” “多谢娘娘。”曹氏低头。 暖阁内,杨不易也哭得涕泪横流,不管赵婆婆如何劝说,他就是铁了心讨跟叶长洲去游学。 “你以为殿下是去游山玩水吗?那庆安国凶险,你一个小孩子去了能顶什么事?”赵婆婆责备道。 杨不易以袖拭泪,擦着通红的眼哭哭啼啼道:“小的不管,殿下若不肯让小的跟去,小的就自己偷跑去……小的虽然不会武功,但小的能照顾殿下饮食起居,殿下若遇危险,小的就替殿下挡刀!” 叶长洲无奈笑了:“你就盼着你家殿下点好吧……”随即摆摆手,“算了,让他去吧。” “可是殿下……”赵婆婆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她更希望叶长洲多带一个孔武有力的侍卫,而不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孩子。 “婆婆不用担心,世子爷会护着我的。”叶长洲勉强一笑。 三月初二凌晨,阴雨了多日的天空终于晴朗了。巳时,和亲的队伍在玄天门候着,只见数百身着盔甲的侍卫手持斧钺仪仗,艳红的旌旗迎风招展,高头大马拉着马车昂首嘶鸣,长长地排了十几辆,皆是嫁妆和带去庆安国互通有无的种子、技艺典籍,还有叶长洲精心挑选的随行工匠,各行各业皆有。 帝后身着龙袍凤袍,在玄天门下送别远嫁的女儿,文武百官立于两侧,目送公主和亲皇子游学。 日上三竿,和亲的宫主着新婚盛装在侍女的牵引下,先拜谢天地祖宗,后跪别帝后生母,在曹氏和十九弟叶明志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缓缓蹬上銮驾,轿帘随之放下,隔绝了曹氏伤心欲绝的目光。 叶长洲一身玄色郡王服,站在玄天门前跪别叶政廷和袁氏:“儿臣告别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健康顺遂,喜乐安康。” 日头下,叶政廷威仪赫赫,道:“皇儿平身。你此去庆安国游学,乃利国利民之无上功德,朕和你母后十分欣慰。朕派些贴身御卫与你,日常行走民间当记得使命,扬我大盛风骨。” 叶长洲再次跪谢:“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说完场面话,叶政廷这才缓缓走过去将他搀扶起,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儿子,叶政廷满眼欣慰,拍着他肩膀道:“好,好皇儿,望你不负使命,平安归来。” “嗯。”叶长洲也看着苍老的父皇,满心复杂。 “长洲。”曹氏再也忍不住了,在叶明志的搀扶下缓缓走来,仰头看着眼前如金似玉的人,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好孩子,月儿年少不懂事,你一路上照顾着她些……” 见此情形,叶长洲立即应道:“母妃放心,儿臣定会照顾好月儿,不叫她受委屈。” “好好……”曹氏连忙拉着叶长洲的手,似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眼巴巴地道,“好孩子,拜托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叶长洲看着伤心欲绝的曹氏,想起自己那面目已模糊的母亲,心头一软,回答便有了几分真诚:“母妃放心。” 叶明志眼睛红红,但没像他母妃那样哭,只是揉了揉眼睛道:“十六皇兄,你和皇姐保重身体。” 这边在依依作别千般不舍,袁氏看着和亲队伍里的薛凌云,轻声对身边宫人道:“去传唤世子,让他去春喜宫候着,就说哀家有要紧话给他,让他别惊动其他人。” “诺。”春桃矮身一福。 她快步绕过人群来到薛凌云面前,冲着他一阵耳语。薛凌云皱眉,这和亲队伍马上就出发了,皇后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他抬头疑惑地望着袁氏,袁氏遥遥冲他点头,示意他听从安排。无奈,薛凌云只得转身出了队伍,快步往春喜宫而去,候着袁氏回来。 巳时三刻,和亲队伍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缓缓出了坞原,两旁百姓夹道相送,欢呼雀跃。队伍吹吹打打出了北城门,一路沿着官道往西北而去,日头逐渐当中,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叶长洲撩开帘子,下意识便去寻找薛凌云的身影,可队伍前面没有。他又往后看,队伍长如蟠龙遥遥看不到尾,也不见薛凌云身影。 “刘忠奇,你去看看世子爷在哪里,回来报给本王。”叶长洲冲御卫喊道。 “诺!”刘忠奇骑马护在他车驾旁,闻言立即策马去寻薛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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