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洲不想再提此事,他心里对叶政廷已经没有半分父子情了,哪怕此刻知晓叶政廷心里是认可自己能力的,也觉得恶心。他站起来,悲伤又愤恨地道:“他今日之举,不过是因为除了我与二皇兄,再无他选。他对我从无半分父爱,只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罢了。” “殿下……”左思勤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叶长洲那双眼睛,便又咽了回去。 “呵……”叶长洲心里只觉得苦楚,双眼微红盯着灯火,“太傅,您不必再提父皇对我的认可。我愿意接这份诏书,并非为了他。我是为了大盛江山,为了天下苍生!” 左思勤一听他愿意接受,莞尔一笑站起来道:“老朽果真没看错,殿下心怀天下,非凡夫俗子可比。”圆满完成使命,左思勤大感愉悦,对叶长洲拱手一礼,“此一礼,乃君臣之礼。” 叶长洲红着眼睛看着老太傅对他拱手作揖,第一次,不是他给老太傅行礼。他心里并无波澜,仿佛天生就应该如此,没有阻拦左思勤。 左思勤行完礼,对叶长洲微微一笑,道:“只要殿下肯接受,那接下来的事变交给我们这群老朽。殿下便高枕无忧,只管明日入主东宫。” 叶长洲看着太傅,眼中并无热切:“太傅和辅国大臣们准备怎么做?”
第253章 兽困于囹圄 左思勤将衣领系紧些,以防寒风入侵,道:“皇后和太子在顺天门藏兵洞内藏了大量兵器,我们猜测他们会在殿下入宫时,在顺天门对殿下动手。老朽和李震岳将军今夜将分头行动,他持御令天符去秘密联系御卫,待明日殿下入顺天门时来个阵前倒戈;而老朽随后就要去煜王府、宴侯爷府上,确保明日顺天门有群臣呼应我们,保证万无一失。” 一听他要去煜王府,坐在一旁的薛凌云“噌”一下站起来:“太傅,您能进得了煜王府?”他早就派探子进坞原打探过,煜王府全是太子的人在把守,探子试过各种方法都没能进去。 左思勤转头看着薛凌云,微微冲薛凌云点头:“煜王府是被太子派兵围住了,但公子别忘了,御令天符在手,只要是大盛将士便须无条件服从。” 他微微一笑道:“老朽或许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敢自负这三寸不烂之舌少有人敌,御令天符加上老朽的说辞,只要他们还承认自己是大盛将士,还要为国尽忠,便得让老朽进去。” 薛凌云看着左思勤,有些不大相信他能进入煜王府,因为薛凌云深知军令对将士是如何重要,就算左思勤真有三寸不烂之舌,但光凭一个从未现世的御令天符,还真说不准那些士兵会不会违抗军令放他进去。 但起码左思勤有办法、也有可能接近薛其钢,而自己却是半点可能都没有。薛凌云脸上神情都些落寞,嘴里再没说什么。 叶长洲见状,对左思勤道:“若太傅能见到煜王和宴侯爷最好,见不到也千万保全自身。太傅这么大年纪还要以身犯险为我奔走,我不能只顾自己的太子之位,枉顾大家的性命。” 老太傅看着叶长洲,心中甚慰:“殿下如此体恤我等老臣,我们为殿下万死不辞!”他对叶长洲拱手道,“殿下明日且放心大胆进宫,有我们这群老臣在,必保殿下万无一失!” 叶长洲连忙将大氅披在左思勤身上,道:“太傅千万保重。” 左思勤感激叶长洲如此待他,满眼欣慰冲他拱手一礼,转身出了大帐。 待他一走,薛凌云这才重新坐下,问道:“你相信他们这帮老臣吗?” 叶长洲也重回火炉边坐下,道:“皇帝既然在病重之际将如此大事交给这群老臣,那便说明这群人是有足够能力的,我自然愿意相信他们。” 但看他神情凝重,分明心里是有顾虑的。薛凌云看在眼里,低头看着炉火:“但是我们的身家性命,决不能只系在一群早就归隐的老臣身上。否则他们一旦失败,我们就跟这万劫不复。” “没错。”叶长洲抬头看着他,眼里的霜雪终于溶化,“景纯,还是你懂我。” 薛凌云勉强一笑,凑过来握着他的手,手指轻轻揉搓着:“左思勤他们想釜底抽薪,给皇后和太子一尝士兵临阵倒戈的滋味,想法是不错。但我担心皇后老谋深算,如此重要的事,她定会算无遗策。明日顺天门前的带兵将领,必定会受她胁迫,即便皇帝亲临,也未必能让他们倒戈。” “没错。”叶长洲皱眉,“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薛凌云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微微一笑对叶长洲道:“有我在,你无需太过忧心。你且先歇着养精蓄锐,我去去就来。”说完在叶长洲手背拍了拍,便起身要走。 叶长洲也不问他要去哪里,连忙叫杨不易给他取外袍,站起来嘱咐道:“你当心些,快去快回。” “嗯。”薛凌云面色冷峻,唯有那双眼睛似有温热的微光,“我让栾清平守在外面,你快些歇息。”说完转身出了大帐。 叶长洲回到炉火旁坐下,杨不易打来热水道:“小人为殿下梳洗就寝。” “放着吧。”叶长洲摆摆手。他心中实在担忧明日的事,哪里有心思梳洗。可是转头看着杨不易忙碌的样子,又觉得此时担忧也无济于事了,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还能退缩吗?与其在这忧心,不如坦然候着明日到来。 想清楚这些,叶长洲心头又舒展开了。他微微一笑,唤道:“杨不易。” “殿下,何事?”杨不易乖巧地跪坐在叶长洲面前,替他脱了靴子,正用湿布一点点为他擦脚。这个孩子跟着叶长洲一年的功夫,长高了许多,脸庞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样子,嘴角还冒了几根青春正茂的胡须。 “要回坞原了,你害怕吗?”叶长洲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不怕。”杨不易将胸脯一挺,“只要跟着殿下,去哪里小人都不怕。” 叶长洲笑了,随即拿了个玉枕抛给他:“今夜你便陪我睡吧,或许进宫后,再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杨不易接过玉枕,有些受宠若惊,咬着下唇,主仆之礼让他想拒绝,可是心里对叶长洲的亲近又让他本能地没开口。半晌才涨红着脸,欣喜不已地猛点头:“嗯!” 今夜注定无眠,但还是要躺着养精蓄锐。仰面躺在大帐内,双手放在后脑枕着,叶长洲睁着眼睛想事情。半晌才觉得身边有什么在动,转头一看,杨不易小心翼翼地贴了过来,身子缩成一团,像极了依偎着主人的小狗,快睡着了才敢贴过来靠着自己。 叶长洲心头一暖,将被子给他盖好:“这孩子……” 出了叶长洲大营,左思勤径直避过北面太子人马驻军,深一脚浅一脚从农田里绕到小径上,那处有一人二马正在等他。 待他走得近些了,那人才连忙扶上去,关切地道:“老太傅啊,这天黑路窄,您要是摔一跤可怎么了得!不如让我去呢。” 原来竟是李震岳。左思勤气喘吁吁被李震岳搀扶着,笑道:“你也没比我年轻多少。我毕竟是殿下的启蒙老师,他更信任我一些。”说着艰难地被李震岳搀扶着翻身上马,“走,再去煜王府。” 李震岳和骑上马背,一抖缰绳跟上左思勤:“你不怕太子的人跟踪我们?” 左思勤微微一笑,道:“怕甚?你我二人手中又无兵权,早就不在他们监视的名单里了。” 李震岳微微点头,随即有些担忧地道:“但稍后你我用御令天符强闯煜王府,只怕太子和皇后就要知晓了。若此事提前走漏风声,对我们大大不利。” 左思勤依旧云淡风轻,一边策马往前跑一边道:“别忘了煜王府三千府兵依旧还在,只是受制于太子令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咱们搬出御令天符,煜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动用府兵反制守卫。只要我们在十六殿下到达顺天门前不暴露,都不会出意外。” 李震岳点头,低声道:“我就是怕提前行动会走露消息,所以不敢提前联系将领。我方才乔装去宫门处打探了一番,膳房送一千人的伙食去顺天门藏兵洞,加上宫中巡防,完全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便昭亲王殿下侍卫个个武功盖世,能护他逃过顺天门的阻击,也难逃宫中巡防的搜捕。” “查出埋伏在顺天门的人马是从哪里调来的了么?”左思勤一边策马一边问道。 李震岳摇头:“我不敢打草惊蛇,怕引起怀疑,所以没问。西山营、神枢营、神机营离皇宫都有一定距离,远水难救近火,我们虽是打算用御令天符让皇后和太子的人马临阵倒戈,但万一这些将士受制于人不敢违抗命令,可就遭了。所以明日我们的破敌之策,还在陛下曾经最信任的皇家御卫军身上。” 左思勤道:“御卫军统领陈珂早被太子撤职了,如今的统领是皇后的心腹,断不会听从我们的号令。” 李震岳道:“我也没想过要在他身上下功夫。”马背上,他神秘地冲左思勤一笑,“皇家御卫军多是京中世家子弟,从小学的是忠君爱国,为国尽忠。明早御卫军统领会率人马在顺天门附近巡逻,名为巡逻,实际是为防止昭亲王殿下逃走。但御卫军剩下的人会留在营中,他们才是我的目标。我算准时间,辰时二刻带御令天符去御卫军大营,调那些不当值的人马来驰援顺天门。” 左思勤道:“如此甚好。此一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必须做万全准备。” 暮色寒风中,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朝着大月湖方向疾驰而去。 二人很快到了煜王府门口,只见太子的人马将王府为了个严严实实,门口被几十个士兵打着火把围困,连院墙外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便是连只苍蝇也休想进出。 两人离大门口尚有十丈距离,立即就有士兵厉声呵斥:“什么人!王府重地,速速离开!” 二人却径直下马,互相对视一眼,面露微笑,毫无畏惧地径直朝那重兵把守之地而去。 邀月阁,薛其钢毫无睡意正在烤火,一旁的玉儿早已在奶妈怀里熟睡了。阁中并未点灯,只有炭火的微光稍稍能照亮些许。 “王爷,您早些歇息吧。”奶妈抱着玉儿,起身给薛其钢行礼,有些难过地道,“没想到夫人一语成谶,婢子当真出不去了……” 原来薛宓回去后,因担心玉儿在煜王府吃不好,便让奶妈来照料她,却没想到奶妈进来就被困在府中。守卫担心她传递任何消息出去,竟不让她出去半步。 薛其钢庞大的身躯这才微微直起身子,眼中血丝深重,有些歉疚地对奶妈道:“你带她下去歇着吧,此事一过,煜王府不会亏待你的。” 奶妈被这局势吓到了,抱着孩子冲薛其钢微微一礼,抹着泪走了。 薛其钢靠着椅背,脸埋在阴影里。王府已经被封锁多日,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得而知,如今的薛其钢就如折翅的鹰,拔牙的虎,被困之兽丝毫不得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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