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洲嘿嘿一笑,掬冷水擦了把脸,道:“是啊,如果那样,我岂不真成了勾结外邦谋朝篡位的反贼了?” 薛凌云摇头一笑,看着叶长洲,郑重地道:“还有一事,太子答应我们回京的事了。” “什么?”叶长洲一愣,“吧唧”,擦脸的布掉地上了,他立即弯腰捡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薛凌云,“你说什么?他答应了?” “嗯。”薛凌云点头,凑过来用手指抹去叶长洲脸颊尚未擦去的水滴,“他连夜派信使传来诏令,命你我二人回京复命。” 叶长洲一时间难以相信,一向小肚鸡肠的叶伯崇竟然会放他回京?他难道不怕自己大军压境?随即,叶长洲立即明白了叶伯崇的用意:他是想将自己二人召回京城,再趁机拿下。 “呵……没想到太子竟然变聪明了。”叶长洲摇头笑了,抬头看着薛凌云,“他竟将问题抛还给我。回吧,担心他趁我们进宫时将我们二人拿下;不回吧,是抗旨不遵。” “是啊,而且你曾亲自请旨回京,如今他答应了,我们岂有不回的道理?”薛凌云抱着胳膊倚在床边道,“叶伯崇那蠢货哪有这心机,定是我那好姨母的主意。” 叶长洲皱眉,一屁股坐在榻上:“果真如此,我们反而被动了。”
第252章 剑指坞原城 冬月初的一场大雪下完,各方纵横交错的势力便也如那白雪青天般明朗。已掌控坞原大局的袁氏和太子,雄心暗藏立志回坞原夺得权势的叶长洲,以及背后实际掌控一切的叶政廷,三方各自严筹密备,都在为叶长洲进宫的那一刻而做完全的准备。 唯有知悉一切,却心灰意冷的叶仲卿没再继续之前筹备的事。他面容枯蒿,头发蓬乱,胡茬长出一大截,把自己置身事外,浑浑噩噩地行走在坞原街上。他手中提着一壶酒,走几步便吃一口,踉踉跄跄如街边醉汉。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却谁也没能认出这位便是曾经威震四海的珩亲王。 茫然走在熟悉的街道,叶仲卿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他凄凉转身,望着禁宫那高高的宫墙,曾经以为的家,不再是自己的了。亲娘要杀他,亲爹冷眼旁观,躲在背后谋划着他自己的江山大业;蓦然回首,望着西山的方向,自己曾视为根基所在的西山营,如今成了太子手中利器;侧首南望,本想在南疆大展手脚再次建功立业,却因自己一年之失,折损十多万将士性命。本希望助十六弟登上皇位,却没想到叶政廷早就安排妥当。 父皇啊父皇,你既能设计出这般万全的谋划,为何当初不提早废了叶伯崇?难道你一定要让新登大典之人,做那双手沾满兄弟鲜血之人吗?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到哪里自己都是多余的人。叶仲卿摇头苦笑,摇摇晃晃,满心落魄。如今自己是局外人,跳出这坞原的浑水,仿佛一切都开始清明起来。叶仲卿醉眼昏花地看了看前方,咧嘴一笑,踉踉跄跄往宫中方向而去。 午时,叶长洲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兵马嘈杂,撩开帘子见栾清平策马在一旁指挥,便道:“栾清平,二皇兄可有消息?” 栾清平抬头大声冲人群问道,“斥候!珩亲王殿下到哪里了?” 一名斥候飞快跑过来跪下,道:“启禀将军,刚接到飞鸽传书,自昨夜珩亲王殿下进入坞原,至今再未探得他的踪迹。” 薛凌云冷着脸策马走到叶长洲轿辇旁,道:“那家伙是退缩了吧?” 叶长洲皱眉,不便与薛凌云多说,否贼他又会觉得自己偏心叶仲卿。但他不相信叶仲卿是那临阵退缩之人,便道:“他不回来,我始终放心不下。万一我们到了坞原,他尚未联系到支持我们的朝臣,我们处境可就尴尬了。” 薛凌云满不在乎地道:“你何须担心这些?我不信拿下坞原,还有谁敢不服?” “不服又如何?难道你还打算把反对之人都杀了?”叶长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里烦躁,道,“太子又来了几道指令,要我们原地驻军,只带侍卫进宫,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如今所有人都盯着我,若大部队再继续北上,我就真成了逼宫的反贼了。” 薛凌云见叶长洲生闷气,道:“他是太子,你如今受制于人,为免落人口舌,且留三万人驻扎松林驿,剩下两万人护送我们继续北上。他定会继续下令命你原地驻扎,我们便百里留部分人原地驻扎,这样既没有违抗他的命令,也能断了他路上截杀你的可能。且万一你在坞原有危险,我们的人马便能源源不断地来支援。” 叶长洲抬头望着薛凌云,勉强一笑:“你这主意甚好。就按你说的办吧。”说完又恹恹地靠着马车壁。 薛凌云知道他的担心,毕竟他们不能真的带着人马闯宫门,就担心太子和皇后会趁他进宫时对他不利。他柔声道:“别担心,进宫时的侍卫我都挑选好了,皆是身手极好,且善于作战的精锐。我会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只要太子不调兵围困,我都能护你安然进出皇宫。” 叶长洲看了他一眼,心中正是担心太子会调遣军队给他来个瓮中捉鳖。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横竖都是要进宫的,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常慕远那边情况如何了?” 薛凌云道:“太子让常慕远夫妇只身入境,说派遣军队护送他们到坞原,绝对保证他们的安全。但叶文月拒绝了,说不信任大盛的边军,说当时和亲路上就被大盛边军算计了,她现在只信任自己的亲信护卫。” 叶长洲脸上总算浮现一点笑意:“大盛的公主先开口拒绝,倒也不用常慕远去撕破脸。月儿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你们叶家的人,除了太子那个蠢货,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薛凌云微微一笑,道,“走吧,我们该启程了。” 薛凌云带两万人马起程,虽然太子日日都传来指令命他所有人马原地驻扎,让他和薛凌云只带贴身侍卫北上,但他依旧顶着压力沿途每百里便原地驻军两千人,一直到坞原城外十里。 五日后,叶长洲两千人马在坞原城外十里处驻扎。而太子和皇后也用尽了最后的耐心,直接将京营调来堵住叶长洲大军北上坞原的路。一眼望去,送别亭两边皆是密密麻麻的士兵。将送别亭围在中间。 京营带兵统领是个陌生将领,他遥遥冲叶长洲行了礼,朗声道:“末将王钊拜见昭亲王殿下!昭亲王殿下可将所有人马留在原地,到了坞原城,自有末将等人护送昭亲王殿下进宫。” 叶长洲懒得理会他,被杨不易搀扶着从轿辇上下来,远远看着对面黑压压的士兵,只是一声冷笑。 薛凌云冲王钊朗声道:“天色已晚,昭亲王殿下不欲打扰陛下休息。今夜殿下要在此驻扎修整,待明早沐浴更衣后进宫面圣。” 王钊冲薛凌云抱拳应声:“诺!” 已经到了坞原城外,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暮色中,叶长洲身着大氅站在送别亭极目远眺,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坞原城,心中感慨。 又回来了,不到半年,当初如何离开的,那些场景历历在目。落魄如狗,只有几个亲随相伴;无人相送,唯有变卖全副身家、将所有钱财都给自己的曹妃母子前来相送。如今自己不负期待,终于重新回来了。 这次,他不会给任由任何人拿捏他的可能,他要夺回所有该他应得的一切。 “殿下,侍卫都准备好了。”薛凌云命两千人马原地扎营,进了叶长洲大帐,“进宫需搜身,不能携带容火器和刀枪,他们准备的皆是不易搜出的精细暗器。” 叶长洲正围炉煮茶,见薛凌云一身寒气进来,便让杨不易给他斟茶。趁薛凌云饮茶的功夫,问道:“对面两千人也安顿下来了?” “嗯。”薛凌云饮了口热茶去祛除寒气,将杯子放下道,“看样子太子是要让王钊押送你进宫。” “那王钊是何人?你认识么?”叶长洲问道。 薛凌云摇头:“我不认识此人。”他看着叶长洲,“京营官职稍高些的将领我都认识,此人要么是边军调上来的,要么原本在京营中职级不高。” 叶长洲点头,低头无意轻轻敲击着杯子边缘,道:“太子的大清洗,很彻底。” 薛凌云点头:“我乔装过去打探过,这些是西山营的人马,都尉以上的将领全部换了。” 叶长洲闻言不禁失笑,摇头道:“看来他是真的很害怕,居然如此谨慎。” 薛凌云道:“你如今可不是任人拿捏的叶十六了,他们当然怕。” 话音刚落,士兵进来禀报:“启禀王爷,有个老者自称是国子监太傅,求见王爷。” 叶长洲和薛凌云对视一眼:这太傅并无实权,且早就不问朝堂之事,这多事之秋,他来做什么? 只诧异片刻,叶长洲很快便道:“有请。” 左思勤白发飘飘,随着士兵走进大帐。进来便见叶长洲满脸是笑快步迎了过来:“太傅!真是许久未见,快进来烤烤火。” 左思勤呵呵一笑,没有拒绝叶长洲亲昵的搀扶,随着他坐到炉旁,接过杨不易递来的茶水,上下打量着叶长洲,满眼欣慰:“南疆的风水养人,殿下黑了,也壮实了。” 叶长洲哈哈一笑,道:“太傅谬赞。南疆山水好风光,如今已收回来,太傅何时想去游山玩水,我便派人来接你。” 薛凌云跟这老太傅不熟,没有插话,只是装作无意坐在一旁饮着茶,眼睛时不时看向左思勤,猜测他的来意。 左思勤今夜还有许多事要做,便没再跟叶长洲废话,直截了当地道:“殿下,老朽前来,是有一事相告。” 接着,他就将叶政廷秘密组建辅国大臣嘱托他们选择皇储的事,以及五日前在坞原试探叶仲卿一事全然告诉叶长洲。 叶长洲和薛凌云听完,两人皆一脸惊诧沉默良久,难以相信这惊天之事。半晌,叶长洲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父皇那般不容皇权父权遭半分威胁之人,竟然会舍身自陷囹圄,让你们去为他择新太子?” 左思勤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叶长洲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于是缓缓点头,语气坚定地说:“殿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对您的认可,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轻轻拍了拍衣袍,从袖中取出那封封好的诏书,双手呈上给叶长洲。 叶长洲深吸一口气,接过诏书,在灯火下仔细端详。那的确是叶政廷熟悉的字迹,印信也毫无差错。他心中虽早有决断,但此刻确认无疑,还是不禁愣住,随后将诏书轻轻放回左思勤手中,苦笑:“他当初对我那般狠心,不顾我性命安危将我送去庆安国游学,回来又因我身边人的过错,将我一巴掌扇聋,发配南疆……如今却将我列入新太子人选……呵……” 左思勤连忙盯着叶长洲的耳朵,紧张地问道:“殿下耳朵受了伤?可曾痊愈?”
240 首页 上一页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