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早就归隐的开国元勋们,全都面带微笑地看着叶仲卿,还有人冲他点头微笑。叶仲卿大骇,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脑子一时无法转动,半晌才终于相信那诏书的内容。 一时间,叶仲卿心头用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感,想吐,又吐不出来。似乎一直以来就有只大手在无形中搅弄风云,而皇后、太子、自己、叶长洲等人都是皇帝摆在棋盘上的棋子,每个人所走每走一步,看似都是自己的决断,实际都是在秉承皇帝的意志。 他的父皇,那个看似暴躁又冷酷无情的帝王,背后的手段,远远超出叶仲卿的想象。见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叶仲卿只觉后背发凉,瞬间想明白一件事:这些“消失”的重臣如今齐聚坞原,而袁氏和太子必定毫不知情,因为他们必定和自己一样,认为这些老家伙早就销声匿迹了;而被蒙在鼓里不知这一切的十六,也会和皇后太子那般,为了清辉殿那把交椅跟他们拼的头破血流……可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皇后的苦心孤诣、十六的运筹帷幄,在幕后操纵者叶政廷的眼里,不过是戏台上互相争斗的两个戏子而已,讨他欢心罢了。 而自己,不也正站在台上吗?叶仲卿笑了,低头看着自己双手,似乎手里拿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把银样镴枪头的花枪。 要做那戏子吗? 左太傅见叶仲卿脸上神情变幻,微微一笑命人将帘子拉上,对叶仲卿道:“殿下,这回您有空陪老朽了吗?” 叶仲卿两条腿浑然不是自己的,听到左太傅这么说,浑浑噩噩一屁股坐下,看着眼前的茶水,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像是一道药剂,很快换回他的神志。不。 我叶仲卿绝不受人摆布! 叶仲卿迅速冷静下来,一双眼睛闪烁着微光,警惕地盯着左太傅:“你个老匹夫,休想诓骗我!”
第251章 御令天符出 左思勤见叶仲卿这么说,顿时“哈哈”一笑,道:“殿下,老夫一向不打诳语,诓骗你对老夫有何好处?” 将自己脱离出争皇位的角色,叶仲卿冷静得可怕,思绪从未如此清晰。他站起来指着左思勤,厉声斥责道:“就算那封信是真的,那陛下如何处置太子和皇后?我就不信他会废太子!而且现在太子和皇后已经将掌控京城所有的兵力,他要逼宫上位,你们这群手无寸铁的老家伙能怎么办?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太子放弃皇位吗?!若皇帝真这般睿智,为何想不到太子和皇后会挟天子以令天下?” 左思勤并不恼怒,用手捋了捋胡须,笑道:“殿下稍安勿躁,老夫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太子和皇后如何处置,陛下另有安排,这一点殿下无需过问。”左思勤站起来,从袖中取出一枚块呈正方体的玉质信物,双手捧在手心递给叶仲卿,“这是御令天符,乃大盛开国之初由陛下亲自设计并制作,关键时刻,持这方天符之人可直接越过统兵的将领,调动军队。” 叶仲卿转身,惊诧地盯着那方天符,只见天符表面刻有精细的龙纹图案,龙头栩栩如生,龙身蜿蜒盘旋,龙鳞清晰可见。建国时叶仲卿听叶政廷提过御令天符的事,还以为是他酒后和大臣们的一句戏言,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做了。 看着那能调动天下兵马的天符,叶仲卿只觉脑子嗡嗡作响,愕然看着左思勤。 左思勤神情无比凝重,仿佛手心的不只是天符,而是整个大盛江山:“陛下睿智之处就在这里,于陛下而言,个人生死与大盛基业相比,不足道哉。他舍弃自身,所以辅国大臣不会受太子和皇后的威胁。经我们商量,支持你和十六殿下的人各有一半,我等皆感难以决断。”他一双苍老的眼眸中闪烁着少有的光芒,“殿下,你是否有意继承大统,承社稷之重?” 叶仲卿愕然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百转千结,脸上神情忽而欢喜,忽而忧虑,在短短片刻之间,竟是疑、喜、忧、悲各种情绪转换。 随后,他苦笑了一声,以手支额,将脸埋在阴影里,声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无奈和悲怆:“我该怎么选?我能怎么选?” 屋外雪花纷飞,悄然间已将石径装点成一片银白。叶仲卿颓然一笑,抬起头来看着左思勤,明明才四十来岁,眼神中的沧桑却如百岁之人:“若是在数月之前,我定会毫不犹豫地接过这江山之重。可如今……” 他再次陷入沉默,整个房间只余下炭火噼啪作响和雪花落地的声音。 许久,叶仲卿才缓缓抬起头:“不论你所说之事是真还是假,我都决定退让一步,支持十六弟继承大统。” 左思勤听后,竟没有丝毫惊诧,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笑道:“殿下可否告知老夫,你因何退让?” 叶仲卿苦笑了一声,释然道:“或许……就是为了那句可笑的承诺吧。” “什么承诺?”左思勤盯着他的脸,“你和十六殿下之间有过什么承诺?” 叶仲卿并不想提这事,站起来寒声道:“这是我的事,无可奉告。既然父皇早有安排,我也是多余担心了。我走了。”说完转身要走。 “殿下留步。”左思勤追上他,“殿下,方才的事其实是个试探。辅国大臣们大多数支持十六殿下继位,老夫方才那么说,不过是想确认殿下的真实想法。” 他将那冰冷的天符放到叶仲卿手中,郑重地道:“殿下既然真心诚意支持十六殿下,那这方天符便放心交给殿下,届时殿下一声号令,这坞原十几万京营,将无条件服从,立即执行你的命令。” 原来如此!他们早有选择,方才的对话不过是考验!平白被这老头摆了一道,戏耍一番,叶仲卿心里窝着一股火。他冷笑一声,没接那天符,转身便走:“本王没那闲工夫,左太傅自己留着吧!”他怒容满面踏入风雪中,任由左思勤如何呼唤,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那些老家伙们都走出来了,看着屋外茫茫大雪,李震岳道:“罢了,随他去吧。他本是陛下最看好的继承人,能下如此大的决心支持十六殿下,已经很难得了。” 左思勤转身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笑着将天符递给他:“那这东西还是归还你。你这老家伙想偷懒,谁知珩亲王不肯代劳。” 李震岳哈哈一笑,收回那天符,道:“多少年没领兵了,临了还被陛下从乡下揪回来,回来便是做这等要命的事。” 左思勤凝视着眼前的众人,他们曾是朝廷的栋梁,如今已淡出朝堂,享受晚年。可叶政廷一纸密令却将他们悄无声息地召集回京城。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苍凉,缓缓开口:“各位原本该安享晚年,但国家危难之际,陛下深知各位的才能与忠诚,再次将重任交付于我们。只有只有在座诸位全力以赴,方能不负陛下所托。” 李震岳道:“大战在即,淮安侯、煜王等朝中重臣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底下,是不如我们这群被遗忘的老臣行动。所以期望我们能够在这风起云涌之际,力挽狂澜。” 左思勤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转向那深邃的夜空,却难以驱散心中的沉重:“只是陛下啊,这次舍弃了自身……” “陛下对太子究竟有何旨意?”李震岳不禁问道。 左思勤望向苍穹,声音深沉:“陛下希望皇后与太子能顺应天命,接受改立新太子的决定。若能如此,便赐叶伯崇王爵,并赐予封地以示恩宠。若皇后与叶伯崇执迷不悟,不肯接受……”他长叹一声,面露忧色。 他转首凝视李震岳,语气坚决:“我接到消息,皇后和太子在顺天门藏兵洞内藏了大量兵器,而顺天门正是十六殿下进宫的必经之路。所以我猜测,皇后和太子必定是想在那处伏击十六殿下。震岳你需持御令天符,调动京营之兵;我在顺天门前,力劝太子皇后收手。若他们依然执迷不悟,我立即将陛下的诏书公之于众,你便直接拿下他们。” 李震岳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必不负陛下所托!” 左思勤转头凝视着纷飞的大雪,长叹一声,感慨道:“我给十六殿下取‘图南’小字,殿下在逆境中披荆斩棘,扭转乾坤,我深感欣慰。但陛下最想选择的,却是珩亲王。我心中忐忑,不知陛下是否会因此而怪罪我们。” 李震岳却从容地回应道:“太傅过虑了。陛下将如此重任交给我们,便是相信我们能择出最优人选。何况珩亲王愿意主动让贤,这足以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今日这结局是最好的,珩亲王主动让位,不用再担心他们兄弟为争夺皇位手足相残。否则我们还得狠心除掉另一个,对江山社稷而言,那才是最糟的。” 左思勤眉头紧锁,叹息道:“是啊,但愿此事能早日尘埃落定。待新帝登基,还我大盛百姓一个清平盛世,我们也就算不负陛下所托了。” 李震岳半晌才道:“不过此事实在太出人意料。向来皇嗣传承皆由帝王圣心独裁,谁知陛下却在危难之际交由我们这群老臣来定……唉……”他转头看着左思勤,“只是,我们当真不管陛下的安危?” 左思勤背手望着天上雪:“陛下既有决断,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做便是。”他转头冲李震岳微微一笑,“李兄,安心照原计划布置吧,我们各自行动。” 叶仲卿恍恍惚惚地离开了那静谧的小院,身形轻盈,数步之间已疾行数里,直至他意识到自己竟来到大月湖畔的昭亲王府前。 夜色如墨,路上行人已绝迹,昭亲王府更是一派沉寂,连门前那盏应亮的灯笼都未曾点燃,仿佛这座府邸早已被人遗忘,成了一片废墟。 叶仲卿抬头仰望着那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朱红色大门,心中五味杂陈,一声苦笑不禁溢出唇边:“十六弟啊,看来命运早已注定,你才是那真正的天命所归。” 身上的箭伤阵阵刺痛,叶仲卿身体不由自主地佝偻起来,步履蹒跚地在雪地上挪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缩影,从曾经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失意彷徨,只在这短短一刹那,便如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叶长洲和薛凌云在松林驿艰难地熬过了一个大雪夜,叶长洲困顿得凌晨才入睡。但刚睡下不到半个时辰,薛凌云便兴冲冲进来将他叫醒。 “小十六,快醒醒,有大事!”薛凌云轻轻拍着叶长洲的脸,兴奋地道,“常慕远已经在北疆集结兵力了!” “唔……”叶长洲揉着眼睛勉强坐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接过薛凌云手中战报,尽管眼睛酸涩难当,依旧强行睁眼看着战报上的信息。 “他以陪文月回京看望父皇为由,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叶长洲将战报递给薛凌云,下床取衣衫穿上,“只是袁氏定不肯让他带那么多人马入境。” 薛凌云却不以为意,高兴地道:“只要他大军压境,袁氏和太子自然有压力。我们又不是要真正让他带兵杀过来,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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