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其钢斜了他一眼,吓得士兵立即低头不敢与他对视。薛其钢不多说,背手转身就走,冲远处巡逻的副将喊道:“少博,你来。” 副将立即小跑过来抱拳:“王爷,请吩咐。” 薛其钢指着暖阁校园门口的士兵道:“此时关键,换几个机灵点的士兵,榆木疙瘩换去看大门。” “诺。” 副将转头,见门口那“榆木疙瘩”一脸通红局促不安地望向这里。 出了昭亲王府大门,薛其钢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回府。” 薛凌云策马小跑跟上薛其钢,望着他父王一脸谄媚,如果此时给他一个尾巴,他定能将尾巴毛摇秃,羞赧开口:“孩儿多谢父王。” 薛其钢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声音冷淡:“谢?呵,你不是要叫为父后悔吗?” 薛凌云心中暗骂自己混账,幸好没有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便嘻嘻一笑:“父王,孩儿知错了。孩儿这就回祠堂,再跪上两个月,好不好?” 见薛其钢不理他,又巴巴地道:“如果父王还不解气,孩儿自请家法处置,绝不叫疼!”带着些许羞涩低声撒娇,“父王,您就原谅孩儿这一次嘛,孩儿以后再不犯浑了。” 薛其钢不吃他那一套,叹了口气沉声道:“父王老了,你长姐也不知还能护你多少年。你以后能不能别再横冲直撞?若不是煜王世子的身份护着,你早死多少回了!” 辱骂皇后、逃避责罚、见叶长洲被下狱便方寸大乱试图劫狱,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让薛凌云掉脑袋,全靠薛其钢为他周全。薛凌云羞愧地低下头:“父王责骂的是,孩儿知错了。” 薛其钢见他垂头丧气,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是我和你长姐过于骄纵你了,你呀,要狠狠摔一跤方才知煜王世子的身份护不了你太久。” “孩儿谨记。”薛凌云低声道。他原本还想哀求薛其钢,撒娇使赖让薛其钢同意他去昭亲王府守着叶长洲,但此时,他狠心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父王,孩儿回去继续跪祠堂,这次绝不再给父王闯祸。”薛凌云巴巴望着薛其钢。 黑暗中,隐约可见薛其钢眼中又慈爱和欣慰之色。 自上次妄议皇储被薛其钢骂了,薛凌云不敢再提怀疑今晚主谋是谁,只得旁敲侧击:“父王,牢头和守卫统领失职之外,只怕还有别的罪行。”薛凌云低声道,“自儿臣在天牢遇刺后,儿臣便在暗中关注天牢这两个职位替补人选,这两人之前还一文不名,怎么就能从普通狱卒和守卫一跃成了牢头和统领呢?” 薛其钢没吭声。 薛凌云又低声道:“还有那自挂房梁的狱司大人,听闻他一对双生女儿很早就失踪了……有人看见她们姐妹俩在城东那座宅子出现过。” 薛其钢低声打断他:“为父不想你惹祸上身,此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回去好好反省吧。” 薛凌云咬了咬唇,继续道:“父王,我发现飞花营动向异常,只怕陛下在暗中调查一些事。叶文惠在朝中结党虽没浮到明面上来,但只怕也瞒不住了。”他压低声音,凑过去低声道,“尤其,他指使太子状告十六殿下,私派府兵强搜皇子府邸,这可是欺君罔上的死罪。咱们陛下那么小心眼,他能容忍叶文惠如此放肆?” 薛其钢白了他一眼:“妄自揣测帝王心思,你还嫌被打得不够狠?”说完背着双手转设就走,“这些事暂时都跟你没关系,你还是老老实实跪祠堂吧!” 天光大亮,坞原城一夜变天,昨日还是百姓口中“造福万民、福泽千秋”的昭亲王殿下,经历下狱、被刺杀,又被半夜送回王府羁押。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太医刚仔细查过他耳朵,此刻正一脸凝重地给他把脉。 “如何?”叶长洲左眼还是疼痛,便没睁眼。 太医一下跪在地上,颤声道:“殿下,恕臣直言,殿下耳膜破裂,只怕……只怕难以康复!” 叶长洲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好好狠的人,好狠的心。不知叶政廷那一巴掌扇下去时,在想些什么?他有没有过一丝心疼自己? 断然是没有的。 他明明看见自己左眼受伤,左耳流血,可他依旧无动于衷。若不是自己求着薛其钢,他哪里会派御医来为自己诊治? 叶长洲苦笑了一下,无力地抬手:“起来吧,都是命。” 太医却不敢起身,以额触地继续道:“殿下……殿下左眼受伤很重,虽然现在迷迷糊糊看得清……但……”难道还要瞎? 叶长洲心里难受得要命,嘴上却淡然道:“还有什么坏消息,一次性说了吧。” “臣会竭尽全力保住殿下左眼。”太医颤声道。虽然明着承认,但也默认了。 叶长洲心灰意冷,摆摆手:“去吧。对了,陛下若问起我的伤情……罢了,他不会问的。你去吧。此事不许你向任何人提及,尤其是煜王府的人。” 薛凌云若知道叶政廷一巴掌将自己扇聋了,他会不会提枪上马闯入禁宫为自己讨公道?叶长洲不能让薛凌云再为自己冒险了。 王府东面街头,剃头挑子已经摆开了,一个老汉躺在躺椅上正享受剃头匠给他刮面:“唉,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真正造福百姓的好人,看,说被下狱就下狱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却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谁说不是呢!”剃头匠眯着眼盯着老汉皱皮的脸,认真用刀刮去胡茬,“城中各处教学点设好,庆安国工匠认真教工艺,听说烟袋巷的刘老三媳妇去学了两天,已粗略学会如何织羊毛毯了。你想想若是教学点再开三五个月,咱坞原只怕要开好几家羊毛毯店,到时候会带动养羊的,卖羊毛的,织毯的,开店的,多少人能得实惠啊!” “谁说不是呢!”老汉道,“我听说昭亲王殿下带回的番薯,亩产能达好几千斤,以后大家都不用挨饿了。” “是啊,口粮有了,冬天不用挨饿,也不用去向东家借粮,多好。”剃头匠叹息,“咱大盛呐,容不下有功之人。” 两人一番感叹,杨不易躲在街角,假装不在意地听着二人交谈,起身往下一处。童若谦给他的任务,便是散播叶长洲的功劳。杨不易将在庆安国所见所闻和叶长洲游学的业绩大肆宣扬,形成燎原之势,逼着叶政廷不敢轻易伤叶长洲的性命,否则将天怒人怨。 这样的言论一旦散播,便如同燎原之火,在坞原百姓中迅速传开。尤其是庆安国工匠的各大教授点,大盛百姓与庆安国匠人们一边学习技艺,一边感叹叶长洲被下狱一事。言谈间,众人情绪激动,群情激愤: “昭郡王殿下为咱大盛百姓带来如此多珍贵的种子和技艺,功在千秋社稷,怎么能遭受这样的冤屈啊!” “是啊!昭郡王殿下这般一心为民之人,怎么可能会与邪教头子有关。” “那必定是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 “他们会不会对殿下用刑,屈打成招?” “唉……昭郡王殿下真是生不逢时,若是在汉唐盛世,他必能立生祠,受香火。生在我们大盛,却是如此的下场。” “小心言论,这里可有不少朝廷的走狗……” 人们越说越气愤,恨不得立即揭竿而起,为叶长洲鸣冤。然而,他们也明白,这样的举动无异于飞蛾扑火,不仅无法拯救叶长洲,还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能默默祈祷,希望叶长洲能够挺过这一关,早日重获自由。 民众虽无为叶长洲揭竿而起的力量,却有众口铄金之能。这样的言论在坞原传了一天,很快便引起朝廷上下的高度重视。 晡时,清辉殿内,叶政廷听完冷剑的禀报,气得将案上东西一股脑拂到地上,龙颜大怒:“竖子,匹夫!” 冷剑只剩左臂还在,单膝跪地:“陛下息怒,如今关于十六殿下有功却被下狱的言论传得沸沸扬扬,百姓口中多有怨言,还请陛下决断。” 要堵住悠悠众口何其之难?叶政廷历经大陈末年的战乱,知道最不能压迫的,便是民心。言论可以禁止,但禁不住人心里的想法。一旦这样的言论形成了燎原之势,自己若强行下令禁止这样的言论,只有被反噬的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一点,叶政廷深信不疑。 “逆子,逆子!”叶政廷气得手发抖,跌坐在龙椅上。到这里,他才想起陈凤仪的话:她教叶长洲帝王之道,教他如何驭下之术,教他如何抉择进退。如今,他已然成事,用陈凤仪教他的东西在对付自己了。 叶政廷一阵阵心惊,他知道叶长洲在庆安国的经历,却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绝对逆境之下果断抉择,又如何在强权压迫下委曲求全。如今被这事一刺激,叶政廷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未想过,叶长洲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自己那么多儿子,若是换做其他人,能否做到叶长洲这般成功?太子敦厚却庸懦,断然做不到;老二叶仲卿,若以他刚正的性子,只怕进入庆安国第一天便折戟,因为他断然不允许庆安国悔婚;老五叶文惠……罢了。 叶政廷颓然闭目靠在椅背上,已然不愿想下去。 “冷剑。”叶政廷疲惫地唤道。 “属下在。”冷剑跪地应声。 “知道如何平息众怒吗?”叶政廷睁眼,眼中凶光一闪。 “请陛下赐教。” 叶政廷目光如炬,盯着冷剑的面庞寒声道:“嫁祸于人。”随即一字一顿道,“嘉亲王府。”
第185章 长洲困暖阁 午时,城东那豪华宅子,原本一入夜就热闹非凡的内宅一片寂静。这宅子名义上是西域富商的,实际早两年前就成了叶文惠和朝中官员来往勾结的场所。 自失去流水山庄后,此处便成为了叶文惠的大本营。他将流水山庄和凝香馆的妙龄女子搜罗来悄悄养在此处,供人玩乐;同时也将向他投诚的朝中官员的父母、子女养在府中,明面上是体恤朝臣,实际上就是他的人质。只要他需要用人时,这些都是保证他能调动人的手段。 宅内一处清幽的小院,叶文惠在院中优哉游哉地品茶,丝毫不为昨夜的事担忧。他一左一右跪坐着两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煮水烹茶地伺候着他。 林武低眉垂首走过来,站在叶文惠面前却不吭声。 叶文惠捏着白玉杯,盯着杯中茶:“但说无妨,她们很快就是自己人了。” 林武听到“自己人”,不由得阴恻恻一笑,拱手道:“殿下,牢头和守卫统领进了刑部大牢。刑部尚书孙振武又是薛其钢女婿……” 林武微微一笑看着林武:“你担心屈打成招?”胸有成竹地道,“放心吧,他们断然不会招出你。牢头的母亲在本王这里颐养天年,守卫统领的独子在府中陪青儿念书,否则本王当初怎么会让他们坐上那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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