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政廷伸手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如炬低声道:“慎之,还是你懂朕。”他叹了口气道,“这逆子所犯的罪孽,又何止擅自抄皇子府邸。他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朕都给他记着。不过那时朕不能马上动他,一来那时候庆安国还在常如松手中,二来他勾连朝中诸多大臣,牵一发动全身,要连根拔起不那么容易。” 叶政廷直起身子背手道:“从叶长洲去游学开始,他们兄妹二人一路遭遇的伏击刺杀,朕便决定好好清一清这大盛官场。如今朕已经完全掌控那逆子结党营私的罪证,这次,朕要把那些蛀虫全都揪出来。朕今夜叫你来,便是要你做好准备,卯时便动手。” “诺!”薛其钢跪地应声。他暗中擦了擦冷汗,幸好自己抢先一步说了这事,否则只怕会落得叶政廷疑心。 “那逆子与东南反贼勾结,为保万无一失,你拿朕的虎符,速去神机营调两千人来,一千人守住各关隘,一千人卯时进府捉拿逆子。”叶政廷朗声对左忠勇道,“命宴岚山带飞花营先将那些罪臣监控起来,陈珂带皇家御卫军严阵以待,卯时动手,将朕名单上的人全都拿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夜黑风高,飞花营迅速出动,将朝中各部与叶文惠来往密切的臣子严密监控起来;陈珂统领皇家御卫军则在营中枕戈待旦,只待卯时一到便动手;薛其钢飞骑前往神机营,调了两千火枪兵飞奔向坞原;冷剑则奉叶政廷的密令,要将最后一人的口供拿到。 和郡王府邸,叶子洛身着里衣,正在屋中疯疯癫癫唱着曲,头上插着各种玉钗簪子,脸上涂得跟鬼一样,依旧爬上桌子咿咿呀呀唱着戏,下人围着他正在劝说他下来。 冷剑藏在屋顶,抬起左臂对准屋子,只听“嗖”一声,一支带着尾羽的袖箭稳稳插在床柱上。 屋中人瞬间呆住,叶子洛见状竟极其麻利地爬下桌子,三步两步跳着过去将羽箭拔下,趁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快速打开纸条看了,随即塞入口中咀嚼起来。 “殿下,不可!”下人吓坏了,急忙冲过来试图阻止他。但叶子洛眼爆精光,三两下将那纸条咽下去,疯狂大呼:“哈哈哈哈,真美味!” 见屋中乱做一团,门外的冷剑眸光寒冷,一闪身融入黑暗。很快,他便在和郡王府后的小门外现身,抱着胳膊等候着。 冷剑在暗中等待半个时辰,终于如愿听到那小门“吱呀”开了。转过身来,见叶子洛正站在他身后,眸光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疯癫的样子。冷剑低头:“殿下,久等了。” 叶子洛冷冷看着冷剑:“带路吧。” 小半个时辰后,叶政廷的御书房灯又亮起,叶子洛一身郡王服,跪地叩首:“儿臣拜见父皇。” 叶政廷披着外袍坐在小榻上,饮了一口浓茶,才寒声对叶子洛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叶子洛以额触地,颤声道:“父皇,儿臣有冤!天大的冤!” 叶政廷放下杯子,拢了下肩上衣袍,不咸不淡地道:“朕就知道你莫名其妙疯癫必有蹊跷。朕不传你,你是不是打算这样一直欺瞒下去?” 叶子洛不敢抬头,身子不断颤抖:“儿臣不敢!他是儿臣一母同胞的兄长,儿臣……儿臣……”说着便哭了起来,“儿臣实在不忍心……那日五皇兄吃醉了,在儿臣面前说母妃是他逼死的,儿臣好恨!儿臣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叶政廷看着他,眼神冰冷,根本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一个字也不许撒谎。” 叶子洛哭道:“父皇!春猎时,儿臣是被……被五皇兄重伤!”他匍匐在地哭得凄惨,“儿臣跟他去狩猎,到了僻静处,儿臣想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便求他不要做伤害大盛、伤害母妃的事。” 叶子洛哭道:“谁知五皇兄却突然发怒,骂儿臣胆小懦弱,只甘于做个富贵闲散王爷,胸无大志。儿臣气不过,便与他争吵起来。这时候,儿臣才发现,他身边的侍卫竟然在暗杀参加春猎的世家子弟,一时间树林中又冲出许多刺客,他们竟和五皇兄勾结,要杀光在场的人。” “儿臣吓坏了,便厉声质问他,为什么要和反贼勾结。谁知……谁知他竟一剑刺向儿臣!”叶子洛哭得不断颤抖,“儿臣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直到醒来时,他已经成了嘉亲王!” “母妃已经死了,儿臣很惶恐,害怕他要儿臣的命,便装作重伤不醒,希望能躲过他的毒手。”叶子洛哭道,“谁知他还是不肯放过儿臣,暗中派人盯着儿臣。儿臣为了活命,只好装疯卖傻……” “时间长了,他大概相信儿臣是真的疯了,最近一次吃醉酒在儿臣面前亲口承认,母妃是他逼死的!”叶子洛提提常氏哭得更惨了,“父皇,母妃纵然有罪,他也不该杀母!他杀母弑君,勾结反贼,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叶政廷冷眼看着叶子洛,寒声道:“逆子!你以为你就没罪吗?!” “儿臣有罪!儿臣请父皇赐罪!”叶子洛“砰砰砰”朝叶政廷磕头,“儿臣只要他死,父皇怎么责罚儿臣,儿臣都认罪!” 见叶子落哭得伤心,叶政廷心中只觉凄凉。他对叶文惠早已寒心,只是等罪证确凿将他连根拔起;但对于叶子洛,他一没参与杀害叶恒丰,二没参与常氏的阴谋,叶政廷一时有些不忍。叶子洛虽是异族女子生的孩子,但这么多年,不论真情假意,总有些父子情份在。 叶政廷苍老的眼眸透着些许微光,盯着叶子洛瘦削的脊背寒声道:“来人,将他看管起来。” 左忠勇连忙应声:“诺。”随即叫两个侍卫进来将叶子洛拖下去。 叶子洛被侍卫拖着走,边走边哭喊:“父皇饶了儿臣吧!”
第187章 圣驾临暖阁 此时,拿着常慕远救叶长洲书信的栾清平已策马跑到了坞原城北门。只见他一袭黑衣多处破损,瘦削的脸颊几道擦伤,中了箭伤的胳膊被他草草用布条裹住。那大黑马早在追杀中死去,这匹快马是常慕远给他的,马后腿也中了箭,一瘸一拐驮着他走到城门口,便轰然倒地,口吐白沫,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栾清平倒在地上,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手举着常慕远的书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庆安国皇帝羽报!急呈陛下!” 羽报乃极重要的军情报告,守城士兵见状立即冲过来将他围住。守城将领也匆匆跑来,见是栾清平,惊得连忙搀扶起他:“栾大哥!怎么回事?!” 栾清平脸色煞白,口中溢出鲜血,颤抖着把书信交给守城将领:“呈陛下……”说完,头一歪,竟晕了过去。 叶政廷在清辉殿中背手踱步,冷剑进来禀报进度:“陛下,飞花营、皇家御卫军、神机营皆已到位,只待卯时。” 叶政廷紧锁的眉头微微松了些,问道:“嗯,那逆子有何动静?” 冷剑低头道:“嘉亲王府一切如常,并无异动,他没料到陛下会这么快动手。不过他府里除了一千府兵外,还私养了不少死士,城东那宅子里还有不少持械家丁,战力都不弱。不过这两处都已在神机营和皇家御卫军的控制之中。” 叶政廷寒声道:“便是一只苍蝇也不要放出去。告诉薛其钢和陈珂,朕要抓活的。” “诺!”冷剑应声。 左忠勇急匆匆跑进来,捧着一封带血的书信跪交叶政廷:“陛下,庆安国皇帝羽报!” 叶政廷微微皱眉,对冷剑道:“你下去吧。” 待冷剑走了,他才慢慢走到左忠勇面前,看着那封信,脸上愈发冷,似乎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把悬在自己头上的刀。 没有任何人喜欢被威胁,叶政廷作为皇帝更不愿意。京中百姓那些传言已经令叶政廷倍感危机,如今又来了个直掐咽喉的威胁。叶政廷眼中突然暴起怒火,拂袖“啪”一声将那书信拂道地上,龙颜大怒:“竖子,欺人太甚!” 左忠勇吓得跌坐在地,连忙跪地高呼:“陛下息怒,气大伤身,保重龙体啊!” 叶政廷气冲冲坐回龙椅,佝偻着身躯生了半晌闷气,才疲惫地开口道:“把那信拿过来。” 左忠勇连忙捡起信跪着双手递上去。 叶政廷铁青着脸展开信纸,眼睛快速掠过那薄薄的一页纸,眼中怒火更甚,暴起将那信撕得粉碎,摔到地上低声怒吼:“竖子!匹夫!欺人太甚!” 左忠勇见他气成这样,不知道常慕远为救叶长洲在信中说了多难听的话,连忙劝道:“陛下息怒啊!如今大盛刚刚解了西潘危机,不可再和庆安国交恶。” “朕知道!”叶政廷一股无名邪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气得拔剑“啪”将书案一角切下,怒道,“欺人太甚!” 叶长洲得了庆安国的支持,但在叶政廷眼里,他如今对自己的威胁才是最大的。可是迫于庆安国的压力,叶政廷又不得不放他。 得了百姓拥戴,得了邻国支持,叶长洲已然成事。走蛟遇水雨成龙,叶政廷无法阻止。 “这个儿子,终成了朕心头的一根刺。”叶政廷手中长剑“啪”一声坠地,“要拔,却拔不得……” “轰隆”一声惊雷,漆黑的坞原城上空炸开了一刀亮光。叶政廷站在幽暗的清辉殿中,等到卯时一到便要将叶文惠连根拔起。父子相残、家国飘摇……陈凤仪临死前的诅咒,似乎已经开始应验了。 叶长洲静坐在暖阁内小榻上,耳中听到院外守卫悉悉索索换班的声音,睡意全无。打更的梆子响起,已到丑时,下人都去睡了,唯独他孤零零坐在那里。屋里黑灯瞎火,从大门缝隙里透过来的亮光在他脸上形成一道竖光。 一道惊雷炸开漆黑的夜空,叶长洲也只是微感亮光。沉闷的空气中透着某种危机,令人不安。闪电湮灭,屋中又是漆黑一片。虽然眼睛上蒙着白布,但他依旧能微微感到那道竖光在慢慢变宽,侧脸用右耳细听,院门微微响起,似乎有人进来了。 那人脚步声沉重中带着蹒跚,走得很慢,不是下人。是谁能在这个时候进得府邸?叶长洲眉头微蹙,心中有了答案。 “吱呀”一声,暖阁的门开了。那人沉重的脚步踏进暖阁,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 叶长洲缓缓起身朝那脚步声跪下去:“儿臣拜见父皇。” 叶政廷脸色铁青,冷眼看着叶长洲白布蒙眼跪拜自己,并不意外他的玲珑机敏。寒声道:“你倒是料事精准。怎么,知道朕会来?” 叶长洲直起上身,坦然将自己蒙着双眼的脸抬起:“儿臣不知,只是这个时候能通过守卫进来的人,只有父皇。” 叶政廷从未和叶长洲有过交心的深谈,左右是等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如好好跟他聊一聊。叶政廷缓缓走进来,在榻上坐下,看着小案上放着的字帖,不由得拾起眯起眼睛仔细看:“为何进来的只可能是朕?你的人不是能轻易进出么?连常慕远都被你搬出来了,要挟朕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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