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纤被江逾白压在岩壁边。 他的胸贴着他的背,于此方天地,只能听到交错重叠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江逾白搂住黎纤的腰,唇瓣蹭过他的眼皮,唇珠,下颌,再到脖颈。 黎纤迷茫地攥着衣摆,有些不知所措。 ——白白说过,人只能亲/吻自己喜欢的人。 ——白白在亲我,难道喜欢我吗? ——那我可以去亲白白吗? 大鱼正尝试着扭过身,却被江逾白误以为他要跑。 搂着腰的手骤然收紧,亲吻的力道也愈发地重,逐渐演变为啃/咬。 齿划过稚嫩的颈子,留下数道桃红痕印。 “呜…” 黎纤痛呼出声,他难过极了,他觉得白白根本不是在亲他,是准备吃掉他。 江逾白倏地顿住,黎纤逮到机会,忙转过小身子,可怜巴巴地望向他。 “痛。” “我......” 道歉的话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半晌后,江逾白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低声道:“对不起。” 滚烫的手掌从腰腹处抽离,他仓惶地为黎纤穿衣服。 手却不小心触碰到蝴蝶骨时,陡然停住。 江逾白垂眸。 晨光熹微下,他清楚地看见黎纤肩胛骨缝处,有两道约摸三尺长的疤。 “这是什么?”他鬼使神差地去摩挲疤痕。 大鱼嗫嚅道:“翅膀。” “那,你的翅膀呢?”江逾白讷讷地发问,像是反应慢半拍的傻子。 “很久之前就没有了。”大鱼小声道:“我也不记得是如何弄丢的。” 因灵力枯竭,江逾白的脸色本来就些许难看,在听到这句话后更是惨白如纸。 他再次把视线移到那两道疤上,那么深的伤痕,大概是...连根拔起吧。 他魔怔般地摸着黎纤的蝴蝶骨,噗地呕出一口血来,摇摇欲坠地倒向池底。 ......
第80章 **** “白白!” 眼眸闭合的前一瞬, 江逾白看见了黎纤担心的模样。 眼尾泛着桃红,眼眶里薄雾氤氲,呼唤中夹杂着哭腔, 可怜且可爱。 他想叫黎纤别哭,只是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喉咙哽住, 半句话也说不出。 意识仿佛漂浮到了一片海, 潮水浩荡, 粼粼泠泠。他随着海潮的冲击而浮沉。 耳边是千百种声音,低沉的, 温柔的, 痞气的, 他们都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江逾白, 江逾白。” 视觉失灵的时候, 听觉总是格外好使。 他确定这些都是曾经接触过的人,是他二十年人生里的所有过路人。 带他入道的师父,长老,拉着他去煎茶煮酒的惊雷峰师弟。 琼林宴输给他的诸位世家子,下山时救助过的普通凡者。 甚至还有感情浅薄的爹与娘... 这些纷攘杂音中有一道格外不同。 跟猫儿叫似得,那个人软绵绵地唤他, ‘仙人’。 ——谁是仙人? ——你是在叫我吗? “我叫江逾白,一介凡人罢了。”他反驳道。 于是,那‘猫儿’就改了称呼。 “白白, 白白。”软绵的调子上扬,尾音里黏着欣喜,仿佛某种珍宝被他失而复得。 江逾白想追上去问清楚, 可人家却突然不说话了。 像流星划过苍旻,稍纵即逝。 紧接着, 道道呼喊声戛然而止。 再后来,海潮上涨了,浪花一个接一个,仿佛要把他送到九重天阙才肯罢休。 ***** 日挂在天边,呈猩红之色,连流云烟霞都染上了血沫。 周遭萧索凄凉,断梁颓垣,尺椽片瓦。 遍布倾塌的楼宇,皑皑的白骨,河道干涸,草木焦枯。 连铁笔银勾书着‘黎阳城’三字的城门都已塌陷,化作碎石浮灰。 繁华熙攘的主街大道荒无人烟,唯有三两条瘦骨嶙峋的狗在路边吐着舌头,企图寻觅一丝食物。 江逾白按住跳动的额角,抬首望苍穹,依据星宿的布局排列,运转轨迹,他判断出这里是万年前的黎阳城。 他曾在黎纤的小段记忆中接触过这个遥远而神秘的时代。 灵气稠密浓郁,天澄水碧,风轻日朗,芳木竞秀。百种人千种物,万种生灵,皆藏蕴着蓬勃朝气。 他不知这片皎净的天地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更不知神识为什么会飘到上古,只得徘徊于此,等待神识归窍。 江逾白无意识地前行,途径数个残破的商铺房舍,来到长街上最大的一处屋宇。 他记得这里是凡人供奉浮黎的庙宇。 庙宇里破乱狼藉。 香案蒙尘,烛炬翻倒,黄铜炉里积满浑浊黑水。 潇湘竹凋敝,竹子兰枯萎 腐烂发黑的果子滚落一地。 篆刻‘浮黎’二字的紫檀木牌,断成两截,伶仃地躺在江逾白脚边。 唯独不见的就是玉面仙人的水墨画像。 他踱步进内堂,准备寻上一寻。 “老东西,把馒头给我!” “赶紧给我!” 一记怒骂声入耳,是个成年人,身形肥胖,却面色苍白,眼圈乌黑,整个人萎靡又暴躁。 被骂的是个老头,瘦成了把骨头架子,双鬓斑白,抱着两个馒头,佝偻在角落里。 江逾白记得,这老头正是他当初在黎纤记忆中遇见,卖茉莉茶的摊贩。 他叹口气,上前,掏出袋灵石准备分给二人,谁知刚伸出的手竟直接穿透了帐幔。 ——原来,自己是透明的。 “这...是给仙人的供奉。”老头劝道:“咱们不能吃啊,无论何时,也不能不敬浮黎仙人。” “供奉个屁!浮黎仙已经自身难保了,更别提护着咱们!” 胖子抢过馒头,狼吞虎咽,“如今魔物四溢,仙人说不定这次就死在扶苍山了,还谈什么尊敬不尊敬!” “咱们自然是有一顿吃一顿......” 江逾白倏地想起,那日在藏书阁内,译读的素色棉帛。 洪荒时代末期,扶苍山封印松动,数万寒渊魔物逃逸,横行尘世,肆虐人间。 ... 浮黎仙上,临北域,登雪涯,固魔封,终未归。 ——原来浮黎便是死在此次战役。 ——那黎纤呢? 规整秀挺的殷红小字,翩跹至眼前。 江逾白捏紧眉心,思绪翻涌,如纠缠凌乱的线头。 他如今是一缕神识,没灵剑,不能飞,上古地形巅连,该去哪寻黎纤。 踱步出门的时候,却又听屋里的胖子嚷道,“还是那姓岑的命好,虽死了老婆和娘娘亲,却平白地得了口神仙气,非但不用再卖梨花白,还多出万年的寿数来!” “如今,还能替仙人养着折吾河的妖鱼,那鱼大得很咧!他怕是不愁吃喝喽。” 闻言,江逾白片刻不停歇,摧动踏云归,出黎阳城,向南而行,欲去归元山,见先祖,寻黎纤。 ****** ****** 途径几条幽壑,几段溪流,行至一处绵延起伏的山群,江逾白熄灭脚下灵流,上山‘、回老家’。 此时的归元剑宗尚未形成五峰勾连的格局,只有离火主峰一脉。 踏过崎岖山路、悬空吊桥,衣摆拂过大片的青草绯花,却没染上半分香。 不消半盏茶,他到了山顶。 不得不说,归元众位先祖们的品味简直不分伯仲,如出一辙。 亭台殿宇,楼阁堂榭的风格皆与今朝相同。 连门派服饰都是万年如一日的鸦青色蒲纹交领劲装。 这些面孔青涩的少年人们是归元的初代弟子,他们此刻正端着水盆,纱布,金疮药膏,忙得团团转。 宽阔的前殿里躺满了人,个个缺胳膊少腿,满身是血。 有的是被妖兽咬伤,有的是被燎原火灼伤,更有甚者,直接被魔物吞噬,连躺在这里疗伤的机会都没有。 少年们蹲在地上,为伤员止血包扎,红着眼眶,抖着唇,唯独手是稳的。 惨叫,怒骂,呻吟混杂在一起,钻进江逾白耳朵里,回荡在识海里。 他偏过头,不去理,不去想。 一遍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里是万年前,他们早已不在此间,步入轮回,投胎转世,并未继续受苦。 杂音渐渐远去,江逾白进了后院。 他不知先祖心思,猜不到黎纤会被安置在何处,只得去客暑碰运气。 走了三两步,在流转迂回处,忽听得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让道,却被身后小道童穿透。 江逾白自嘲一笑,正欲转身,却倏地瞥见那孩子手里捧着个硕大如盆的碗。 饭菜高过碗边沿,还放了两块小酥饼。 随即,只见,身量挺拔的俊郎公子,长腿一迈,‘蹭’地来到圆脸小道童身侧,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家后边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离火为归元主峰,少主的院落位于峰内主位,坐北朝南,正对紫薇星斗。 ——原来黎纤早就住过他的屋子。 江逾白一面疑惑先祖为何将身为妖的黎纤安置在此处,一面又像个姑娘家似得感叹缘分的奇妙。 转眼间就跟着道童拐进了门,雕花刻丝镂金榻上卧着个球球,动也不动,死了般的安静。 江逾白无力地扯扯嘴角。 他明白,黎纤难过或委屈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蜷缩成团。 他深吸两口气,先道童一步走到床脚。 方才看清黎纤的脚踝,脖颈处都被套上了铁锁。 听到响动后,黎纤抬头,露出张削瘦的脸蛋,眼皮耷拉着,唇瓣毫无血色。 他跪伏在床上,悄声祈求道:“求求你,把我放走吧,我想去找仙人。” 因为身体起伏,手脚上的锁扣被扯得发出刺耳的铛铛响。 江逾白把手放到他的发顶,企图能隔着万年光阴,给予他渺茫的安慰。穿堂风呜呜咽咽,支棱起的呆毛刺过透明掌心,随风摇晃。 小童把大碗放到案边,“你一只妖,帮不到仙人的,还是乖乖吃饭,好好在此处呆着吧。” 他又摆出一脸紧绷的戒备样子,警告道:“这是仙人施过法的锁,你莫要再去硬拽。” 语毕,他片刻不停留地退出门外,站在廊檐下看守他。 屋内恢复寂静,黎纤默了半晌,端起碗,开始扒饭。 他吃得极快,几乎没尝到味道,直接把饭咽到肚子。而后,捧着空碗,呆愣愣地望向窗外海棠树。 他望树,江逾白望他。 二人谁也没有动弹,直到星垂四野时,黎纤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泻出狡黠的芒,尤胜天边星。 他高高地举起瓷碗,发狠地摔在脚边。 ‘砰’地一声锐响后,守门小童跑进屋来,愤愤道:“你又作什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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