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莫的脚步一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男人坐在椅子上,缓缓转动座椅转过了身,所长的一只手扶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则托着自己的下巴:“你们刚刚在里面,似乎玩得很愉快?” 他意有所指地说着:“你训狗的方式很不错。” 你训狗的方式很不错。 很不错。 不错。 舒莫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正在此时,匕修哒哒哒地走了过来,它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舒莫,接着,匕修突然伸出一根爪足,模仿着舒莫刚刚的样子,对着空气做出了摸头的动作。 看着它那活灵活现的样子,舒莫只感觉自己连耳朵根都快红温起来了。所长的视线也落在了匕修的身上,脸上的表情越发模糊起来,像一团渐渐凝固的冰。 “所长您来找我……要干什么?” 舒莫强迫自己忽略匕修的举动,将话题引到另外一个方向。他实在受不了现在的气氛了,所长的双腿交叠,姿态优雅:“该进行下一场实验了。” 男人说道:“你不想去见见你豢养的怪物吗?” “0号现在,可是非常、非常想见你呢。” 听到夕的名字,舒莫的眼睛都亮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对着所长点了点头。男人的视线在他的手上转了一圈,看见舒莫从袖口里伸出的皮肤,那里红肿了一圈,因为过度的暴力,而导致皮肤都遭受了摧残。 “你很容易受伤。”所长用的是聊天般的语气,但很笃定。舒莫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他以为所长在担心自己遇见夕时受伤,于是回答道:“夕不会伤害我的。” “哦?”闻言,所长抬起脸,不知为何,舒莫感觉他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转了一圈,但不是在看脸,又不是在看胸口,而是介于下巴和胸腹之上的部位。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就跟我来吧。” 舒莫跟在所长的身后,看着男人的背影皱起眉,他的五指上升,下意识地按照所长刚刚视线延伸而来的方向寻找着位置。 然后,他的手在肩膀上按了按,接着又伸向了下巴,最终,他的手迟疑地下移,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面前的男人,刚刚在用一种异常尖锐的、让人心惊胆战的眼神,看着他的脖子。 似乎在审视他脖颈的长度。 舒莫的眼角抽了抽,他心想,不可能吧。 两个人一路上没有多话,所长在路口处输入权限打开大门后,舒莫便换上了特制的衣服重新走入了收容室内,青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通道中,所长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深邃。 偌大的收容室内,仿佛是和最开始时一模一样的场景,被翅膀包裹的巨茧内传来很轻的哼声,而在舒莫的前方,一面映着舒莫身影的镜子缓缓下坠,接着消散在了地面中。 “夕。”舒莫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前的怪物,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我来见你了。” 空旷的房间内只有他的回声,以及那悦耳的、轻柔的圣歌,舒莫的脸上划过一丝茫然,他向前走了一步,却被眼前的血海挡在了外面,一道道血带在血海中涌动着,钻进又钻出,它们挡在舒莫的脚边阻止他的前进,却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舒莫尝试着向夕的方向走近,却发现……他无法靠近对方了。 黑发青年停下脚步,沉默了。 夕好像……不愿意见他了。 感受到来自对方沉默的拒绝,舒莫下意识地抬起脸,就看见了所长背光下显得晦暗不明的表情,害怕自己被夕抛弃的饲养员发出了无助的祈求声,舒莫尝试着跨过面前的血海,却被那些游动的触须死死缠绕。 “夕,抱歉,我应该早点来见你。” “你还在计较上次的事吗?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 舒莫不顾脚下的警告,一步步地尝试向夕的方向靠近,对方似乎无动于衷。一条又一条触须从他的身边游戈而过,接着发出细小的尖叫声,一圈圈缠绕住青年的脚踝。舒莫简直像是在血海中行走了,他艰难地前进走,随时有被其淹没的风险,然而男人却固执地向着夕的方向前进,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 “夕……”舒莫向着夕的方向伸出手,却脚下一扭,被触须包裹着坠落在血海中。就在他即将要被淹没的一瞬间,一只巨大的手掌凭空出现,将青年稳稳托在掌心。 舒莫的身体被缓缓托起,悬在空中,他被托举到了夕的面前,不像是来寻找对方的信徒,倒像是被献祭上来的祭品。 “夕。”舒莫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的翅膀,对方却轻轻一颤,避开了他的手指。在舒莫的面前,那环绕着巨茧的羽翼缓缓展开,在舒莫的视线中,一个通体雪白,身穿长袍的完美生物从翅膀的遮掩下挣脱,他的胸口中,一条贯穿了对方身体的锁链正在往下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水。 “你来这里,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男人抬起脸轻笑起来,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悦耳,给人一种隐隐的被蛊惑感。夕抬起手,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另外一只手张开,对舒莫说:“过来。” 舒莫犹豫了一瞬,他皱起眉,对夕说:“礼物?” 他的身体骤然一轻,却是那只托举着他的手将青年放在了地上,舒莫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犹豫了一瞬后,还是走了过去,将手放在了夕的掌心上。 接着,在舒莫的注视下,脸上覆盖着半张纯白面具,只露出一个下巴的怪物张开唇,轻轻咬住了他的手指。 舒莫的手指蜷缩了一瞬,他在犹豫,不知是应该收回手,还是应该阻止对方。夕甚至没有怎么用力,舒莫的手就那样乖乖地被他握在手心,下一秒,在舒莫的注视下,夕的牙齿往后移动,就那样眼睁睁地,在舒莫的面前,从他的指尖拽出了一条还在蠕动的虫子。 “?!” 舒莫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看着夕将那条半透明的机械生物从他体内拔出,青年的身体骤然一轻,甚至感觉精神上的某种压力在那一瞬间消散了许多,舒莫想起了贪婪之前的异样,所以,对方确实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之后得去找贪婪道个歉。 这么想着,舒莫睁大眼睛,看着夕用手指捏住那只虫子,在手心里轻轻摇晃着,下一秒,男人的掌心裂开一张嘴,将那只符虫扯成几段后,犹如戏弄虫子一般将其撕碎,接着慢慢吞噬。 细小的尖叫声传出,夕收回手,看着面前的青年,轻声说道:“多谢款待。”
第41章 夕:吻我 夕漂浮在半空中,身后的翅膀微微扇动着,离得舒莫极近又很远。 和上次不用的是,从夕的身上传来的温度和气息都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空气中仍然传来甜美的圣歌,但舒莫回过头的时候,那片花海和其中的雕塑都已经消失不见,整个收容室里只有夕一个人的身影,孤零零地被囚禁在偌大的收容室内。 夕张开手掌,他的掌心便缓缓裂开,露出一张长满尖牙的嘴,它发出嘶哑的笑声,接着将眼前爬行的符虫一口口吞噬,在那条半透明的虫子在咀嚼声中消散后,舒莫感觉自己的身体骤然一轻。 他望向那条符虫,这才意识到7号之前对他做了什么:“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符虫又名咒虫,是一种诡谲阴狠的巫术,传闻中有关符虫最出名的事迹,是一位咒术师爱上了一名星柱,咒术师厌恶交际,隐匿自身,亲近自然,所以很多咒术师都喜爱掌握了自然本源的星柱,并狂热地向他们求爱。 那位星柱拒绝了咒术师的求爱,并训斥对方痴心妄想。咒术师没有动怒,他只是说:你最后一定会爱上我。 于是他给星柱下了咒虫。 那之后并未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又或者遭受到什么,星柱的生活非常平静,只是他突然发现,每一天,他都在被身边的所有人遗忘。 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他的兄弟姐妹遗忘了他,他的信使遗忘了他,最后就连星柱本人都遗忘了自己,当男人彻底遗忘了自己是谁的那一刻,咒术师从黑暗中走出,犹如在舞台剧上迎接终幕般重新出现在了星柱的面前,轻叹道:因为你只能选择我。 当然,符虫的能力并不只是这样,更多的用途是诅咒和杀人,因为咒术师的神出鬼没,乃至于很少有人知晓符虫,更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他们。舒莫低头看着夕手掌里逐渐消失的东西,缓缓退后了一步。 被所有人遗忘……听上去确实会让人很不舒服。 难怪7号和13号这对卧龙凤雏会被派来实验所。 舒莫突然恍然大悟。 因为他们只是运输咒虫来到这里的……快递员。 “不会有事。”夕悦耳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是一种梦幻般的歌声,是只会出现在梦中、幻影中般无法捕捉的美好声线,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进去,似乎是感觉到了舒莫的紧张,夕轻笑了一声,将手缓缓抬起,那张裂开的嘴中满是尖牙,其中还含着一颗眼珠,似乎是察觉到了舒莫的视线,粘稠发软的水声传来,一条舌头从中伸出,接着很轻地舔舐了一口舒莫的指尖,蠢蠢欲动。 “你很乖,舒莫。”夕说:“你来找我了,所以你就不会有事。” 舒莫的指尖被缠住,他看着那与人类完全迥异,显得半透明,在他的手掌上犹如蛛网一般缓缓延伸开来的奇异舌头沉默了,他的手指轻轻挣动着,却无法阻止那菌丝般触须的蔓延,青年抬起脸看着夕,那眼神带上了一些无奈、一些控诉。 夕缓缓收起手,束缚舒莫的东西便在他面前消失不见。夕面具下的脸似乎在笑,他看着面前的青年,撑着自己的脸说:“自从你上次不告而别后,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 舒莫望着面前的怪物,心跳莫名加快起来,他张开嘴解释道:“上次的事……” 是个意外。 他刚想解释,喉咙却像是吞了一块冰一般干咽着,接着发现自己的舌头突然失去了控制。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舒莫的口腔、嘴唇里传出来,让他骤然发现自己即使张嘴也无法说话,即使用力嘶吼也无法出声。 “□?” 舒莫握住自己的脖子,望着面前的怪物,已然发现了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夕将自己的一根手指竖在唇前,他是六指手,唇色淡而薄,肌肤瓷白无瑕,被光一照就透出一股珍珠般的光彩,当男人做出这个姿势后,一股莫名的规则便降临在了这间小房间里:当“神”开口时,其他生灵只可噤声倾听,不可反驳、不可发言。 失去语言的能力后,舒莫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夕缓缓抬起身子,他漂浮在半空中,舒莫则站在地上,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姿态,都和第一次见面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舒莫甚至必须得仰起脸,才能看见夕的身影,然而不知是因为从对方身上发出的光芒遮挡了他的视野,那个人的脸被光一照,都显得有些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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