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想起了那本笔记上的内容,下一秒,舒莫感觉自己脖子一轻,是男人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舒莫捂住自己的脖子,感到新鲜空气终于畅快地从喉咙里涌进肺部,让他的大脑都感到了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快乐。 但他还不能高兴地太早,身后的危险并未消散,所长的声音再次传来: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我的任务?” 舒莫不停地咳嗽着,他感到身后的人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片刻后,青年的喘息停了,他的眼角因为刚刚的过度动作而有些微红起来,一双绿眸也蒙上一层鲜亮的水光。 所长终于转过身,他走到了舒莫的面前,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于是男人就看见了舒莫此时的表情。舒莫拍开他的手,趁着所长没有继续动作的空隙退后一步,警惕地说道:“我把夕的羽毛带给你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愤怒。”舒莫看着面前的所长,眼中满是不解:“你刚刚是要杀了我吗?” 所长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面对青年的控诉,换成另外一些正常人,可能会有类似于良心或者道德上的不安,而换成了所长,他却并没有感到任何愧疚,反而紧紧盯着舒莫此时的样子,就犹如一条仍然在贪图猎物温度的毒蛇一般,舒莫听见所长说: “你的体温很温暖。” 舒莫的身体一顿,看着男人脸上冰冷的神色,那冷酷到近乎无机质的表情,和对方那只单眸中透出的殷红色彩叠加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幅矛盾又错乱的鬼魅表情,所长给他的感觉甚至算不上是人了,他比污染物看起来更像污染物。 刚刚还用手指掐住舒莫喉咙,询问他为何要亲近夕的男人微微歪着头,用目光一寸寸地扫过舒莫微红的眼角、遭受刺激后肿起的脖子,以及他脸上的表情。片刻后,所长的眼角一弯,很淡地笑了起来。 他的另外一只空荡荡的眼眶里流淌出粘稠的液体,舒莫的心中一惊,差点被所长现在的样子吓到有些头皮发麻,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恐惧一个人。 “如果你背叛我,那么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你。” “你知道当一个实验员对他豢养的污染物产生感情后,会发生什么吗?” 当着舒莫的面,所长轻声念出了几个编号: “编号I-78、编号H-98、编号G-870。” “这三位员工,对自己照料的污染物产生了难以形容的感情,I-78认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终身伴侣,并在其他实验员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偷偷潜入控制室,打开了收容室的大门; H-98对自己照料的污染物产生了所谓的友情,并称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违抗实验手册,进行了违反污染物规则的实验; G-870认为污染物是他的家人,为了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他做出了疯狂的举动,并尝试担任起饲养家人的责任。” “然后,他们要不然被自己所谓的伴侣吞噬;要不然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当做实验素材变成了一张人皮纸;要不然陷入疯狂,为了喂饱自己的家人,杀死了自己的同事。” “和污染物产生感情,是饲养员最应该避讳的问题。”所长站在舒莫的面前轻声说道:“我们只需要将那些东西当做可以利用的道具或需要研究的实验对象即可,而不是和它们产生联系。” 那为什么……还要让饲养员去靠近污染物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舒莫的想法,所长继续说道:“但即使如此,让专人去负责看护和管理那些怪物,仍然是最有效的看护方式。” 所长歪了歪头,接着说道:“毕竟,人命是最廉价的工具。” 舒莫抬起脸看着面前的人,可能是因为角度和灯光的变换,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了一些,仿佛是从舒莫此时的表情中获得了一丝愉悦,所长甚至表现地有些开心起来:“所以,你觉得当你和0号成为朋友后,它是会利用你逃离收容室,还是真的和你做‘好朋友’?” “我知道你有特殊的才能,可以去亲近污染物,并理解它们。”所长说道:“但是,谁又在这个过程中,来保证你的安全呢?” “你是想告诉我,不能相信污染物?” 舒莫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感觉所长留下的血口里仍然在往外渗出血丝,很痒。 “不,我的意思是。” 所长反驳了舒莫的话,并且继续说道:“如果你有一天变得和那些废物一样,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那么我就会亲手处理掉你。” 男人是如此直接直白地表露出了他的态度,舒莫张了张嘴,在所长的注视下,黑发青年脸色虚弱地说:“并不是所有污染物,都会主动伤害其他人。” 所长眯起眼睛,就在他以为舒莫会接着为污染物辩驳时,青年却继续说道:“但它们绝大多数,都十分危险。” 这句话,舒莫说得真心实意,并且,这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但这不代表他会远离污染物。 所长垂下眼睛,他到底睫毛很长,也是灰蓝色的,所长看上去给人一种极度冰冷的无情感,很少有人会去直接触犯他的威仪。舒莫就这么做了,然后他活了下来。 “所以,你不应该相信那些污染物的花言巧语。” 舒莫没有回话。 所长向前一步,步步紧逼:“你该听我的话,舒莫。” 青年想要退后,所长却又贴近了一些,他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只能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然后很低地嗯了一声。 “你说,你很崇拜我。”所长伸出手,帮舒莫理了理他被自己揉乱的衣领,黑发青年抬着下巴,呼吸紧绷,仿佛随时会被其再次扼住互相:“所以你该听我的话。” “我会好好工作的。” 所长的手一顿,他望着面前的青年,舒莫则抬起脸和他对视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寂起来,所长伸出手,掀开沾在青年脖子上的发丝,这已经有些侵犯了他人个人距离的动作让舒莫伸出手拍开了男人的手腕。舒莫和他对视了一眼,片刻后,青年移开了视线,解释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我确实很崇拜您。”舒莫干巴巴地说,所长的呼吸就悬在他的面前,这刚刚才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强势的人突然靠近他,实在给人很大的压力:“但是我平时也不喜欢其他人太靠近我。” 所长垂下眼睛看着他,表情毫无变化。那种面对机器一般没有任何沟通余地的感觉,让舒莫的态度有些卡顿,下一秒,他感觉所长按下了他的手,接着将手指重新按在他的脖子上,男人用指腹擦过他肌肤上的血口,那一片伤口就消失不见。 “你受伤了。” 所长只说了这四个字。男人退后了一步,和舒莫拉开距离:“审判所的人要求实验所交出你,我已经让他们滚蛋。” “……谢谢。” “不用客气。”所长一字一句地回答着,语调拉长了些:“我还送了他们一些小礼物,就当是我的回敬。” “你刚来到上层,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生活。”所长接着说道:“所以,我打算给你放几天假。” 舒莫眨了眨眼睛,连脖子上已经痊愈的伤口都有些忘了,他眼中的喜悦不是装出来的,舒莫甚至都忘记自己上一次休假是什么时候了:“……带薪休假吗?” 所长眨了眨眼睛,他继续说道:“等过段时间,二层最出名的剧院将会邀请这一任的舞台‘皇后’演出。” “他们给我送了两张票。” 舒莫听到这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 “和我一起去看看吧,舒莫。” 所长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句类似于让舒莫魂归故里的话。其杀伤力不亚于全身绑上定时炸弹一边跳拉丁舞一边在20分钟内拆除炸弹。 舒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要过去了,最关键的是,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并不能拒绝对方,因为所长现在的态度似乎是想要弥补刚刚发生的事,并给他一些补偿——而他补偿舒莫的方式就是让他和自己崇拜的偶像一起休假! 多么让人心动、让人梦寐以求、喜极而泣的邀请啊,舒莫眼眶含泪。当然,在所长的眼中,他的眼中应该含着的是快乐的泪水。以至于男人望着他的表情显得连眼神都变得更软了。 如果现在拒绝所长的话,那么他会生气吗? 舒莫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谢谢您,但是……但是我……” 所长微微抬起下巴,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舒莫就语气一顿,接着说道:“我感到非常荣幸。” “真的。” “这是我来到上层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乖孩子。”男人伸出手,擦掉舒莫脸上的血痕:“等到了那一天,我会亲自来接你。” “我相信,我们都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所长似乎想到了什么,在逆光下,男人的表情变得模糊起来:“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舒莫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一天过得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以至于他甚至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青年抬起头,叹了口气,感觉身边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他在回去的路上,突然看见了正搬着行李的欧亚,男人一手托着自己心爱的面包机,另外一只手则抱着一堆面包。 “嘿,舒莫!”欧亚冲他打着招呼:“这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面后,而我,很快就要搬去全新的小区啦!” 舒莫抬起脸,看着兴高采烈的人,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贪婪。 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被死死封锁的告解室内,一道道锁链缠绕在男人的身上,屋内摆满了燃烧的拉住,黑色的蜡烛倒挂在天花板上,一滴滴地往下滴落着蜡油。 紧闭的房门内时不时地传出类似于野兽般的嘶吼声,以及什么东西撞在墙面上,将整个屋子都撞得晃动了一下般的声音。屋外的西诺即使经历过许多次,但在看见这一幕时仍然显得心惊肉跳。 在他垂着头等待的时候,屋内的动静却突然停顿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让屋外的人甚至认为里面的人是不是因为过度的痛苦而昏厥了,西诺向前一步,突然看见房门从屋内缓缓打开了一些。 一道绿到发紫,紫到发黑的浑浊眼瞳出现在了缝隙中,血一般的液体从门缝内流出,却显得污浊不堪,散发出一股腐臭的气味。 “……药。” 嘶哑的声音传来,西诺却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的手里正端着一瓶药剂,浑浊的药剂中,几缕游虫般的丝线在其中缓缓游弋,上下穿梭。 “贪婪大人,这是今天的药剂。” 西诺说道:“只要您乖乖服药,就不会再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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