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擦干眼泪,答:“是。” 从华点点头,便向满庭芳的东边走去。- 昨天那场仗是在南面打的,尸首也是在南边的空地上烧的,可就算是从华安排的速度极快,一夜之间,满庭芳还是像是凋零的秋树。 肖兰时刚从小德子的卧房里走出来,门外等着两三个萧关戴面罩的侍从,各个都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他昨夜吃东西了吗?” 侍从叹息道:“连夜就起了烧,粥也喂不进去,一直吐。晚上似乎也是做了癔症的梦,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吵得左右两间房里的人都没怎么睡好。” 闻声,肖兰时喉间一凝。 才不过区区一日,那个活蹦乱跳的少年郎,转眼间就变成了躺在床上疼得连起身都起不来的病患。 肖兰时抬头望着天上飘零的雨珠,灰蒙蒙的天空里不知蛰伏了多少病源,人无法停止呼吸也就无法遏制百花疫。 永定河的水明明已经封了,为什么天上还有那么多的雨要落? 他又问:“他昨天做梦说什么了?” 侍从吞吐答:“好像……好像是说要变成一棵树什么的,胡言乱语的,我们几个听不太懂。” 肖兰时眉头微皱:“树?” 忽然,另一个侍从抢着答:“这小子爹娘都死的早,好像都还是他亲手去埋的。哦对,我以前听他说过,他把他爹娘的骨灰都一起埋在萧关一棵树下面了,好像是棵梧桐树。” 闻声,肖兰时心里一哀,满庭芳里连片药渣都看不见,有真气的勉强还可以运转内丹化解一二,没有内丹的普通人几乎就只能靠自己的肉身硬抗,或许是小德子的身子已经到了大限,梦里便要交托他的心愿:转世投胎要做为爹娘遮风挡雨的大树。 想着,肖兰时袖下握着传音令的手又紧了紧。 如今眼看从家是指望不上了,唯一一条路就是告诉肖家,让他们来接人。可一旦这么做了,从肖两家必然会起一定的冲突。那时候,他自己或许可以勉强出去,可卫玄序呢?还有萧关近百之众留在满庭芳,没有主心骨,他们就只能在满庭芳绝望地等死。 忽然,一块净纱拢上肖兰时的口鼻。 “戴上。” 卫玄序的声音倏忽间从他背后响起,轻纱在他耳边磨得他发痒,肖兰时用手一把扯下,转身道:“我已经得过病疫了,不会再染。” 卫玄序的手还是不肯下:“戴上。” 肖兰时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自己系上了。 他望着卫玄序的眼角,像是一夜没睡,眼白里有些红血丝。 “你去休息休息,这里有我看着。” 卫玄序平静反问:“你不也是一夜没睡?” 一下子被他抖出了底,肖兰时尴尬地咳笑两声:“师父干嘛呢?怎么突然知道对小徒弟这么好了?”说着,玩笑般地抬手点了点他的眉心,“没睡觉这里变傻了都,虽然你现在这样挺好的,但你还是快点——” 话音未落,卫玄序轻握住他的指头,拉下来。 皮肤的温热攥上肖兰时手指的时候,一股奇妙的触感立即翻涌上他的心头。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猛地抽回了手,笑容掩盖慌乱:“萧关不能没有你,你还是快点去吧。”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的长廊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两人不约而同向那里望去,只见从华领着一个侍从走了上来。 见状,卫肖二人对视一眼,俞稚昭和金雀那边的事他们都听说了,其他几处情况也不太好,如今这个时候,满庭芳的人见到从家紫袍几乎都马不停蹄地躲,仿佛他们就是百花疫的病源。 应付礼节后,卫肖二人本以为从华又要发布什么号令。 可没想到,他却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了句: “我来助各位公子逃出深渊,可愿听我一说?” 【作者有话说】 最近寒潮又来了穿得厚厚的不要生病呀宝宝们! ◇ 第114章 碎嘴讨人嫌 戌时,人影寂静。 卫玄序的屋子还亮着,忽然,房门外被谨慎地推开一条缝子。 江有信探头探脑地钻进来,挥了挥手:“抱歉抱歉,有点事耽误了。”紧接着,他关了门,从善如流地提起把椅子坐下了。 屋子里,昏黄的烛光在摇,光影下是五城公子的脸,除了江有信和肖兰时,其他的都不算好看。 卫玄序操劳了一天一夜,脸上的疲惫都遮掩不住;因为金雀的病,金温纯日夜难眠,虽然没感染疫病,却也染了风寒;俞、施两人染了轻症,他二人本身内力便强,也可勉强抵御,只不过俞稚昭昨日运用断云丝伤了身子,面色还苍白着。 江有信挨着肖兰时,啧啧两声:“瘦了。” 肖兰时哼了声:“这关头江公子哥你要是再胖,那说不过去。” “也是,”江有信翘腿坐下后环视了一圈,笑道,“从家的鞭子太厉害,打得我们跟一群残兵败将差不多了。” 金温纯苦笑道:“你还有功夫玩笑呢。” 江有信乐呵呵的:“怎么不能?事已至此,我扼腕叹息也无用啊。” 金温纯又笑着摇了摇头,沙哑着喉咙问:“你那里如何了?” 江有信把胳膊肘搭在扶手上,食指挠着额角:“不怎么好。”随后又强调了一句,“应该说是十分糟糕。” 继而,他把目光直接放在卫玄序身上,问得开门见山:“哎哎,玄序,不是说那个华大公子让你把我们叫来商量怎么逃么?他人呢?” 卫玄序道:“戌时五刻便到。” “喔,那快了。” 话音刚落,一道吱嘎的开门便应声响起。 众人齐齐向房门望去,目光尽头,从华一身绛紫华服出现在众人眼前,搅动得这个本就紧张的氛围更加令人难忍。 他关了门,笑道:“见过诸位公子。” 江有信嘴角又勾起来,笑容喜恶难辨:“客套的话就免了吧从公子,金麟台可是打死打残我们不少人呢。” 从华也不愿多说废话,捧着一张图在桌案上铺开:“今日我请诸位来,只为一件事。” 音落,一张元京的金麟台布防简图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在一条条红色的勾圈里,从华的话掷地有声地扔下:“我将助各位逃出满庭芳。” 众人无一不恻目望他。 从华身为从家一个公子,竟然还要帮着他们这些身上疑罪还未洗清的嫌犯出逃,这话任谁听起来都匪夷所思。今天来的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抱着敌意来的,若不是卫玄序再三恳求,他们连来都不愿来。 可从华这张布防图就这么开诚布公地摆在桌子上,就好像一粒石子,忽得在众人心海里掀起波澜。 忽然,施行知第一个打破这份平静:“从华公子,我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从华含笑望他:“行知公子请说。” “你为何要助我们逃亡呢?” 从华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轻轻说着:“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自己。”众人一愣。 只有肖兰时的目光如同鹰爪一样钩在从华的身上,似乎费尽心思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在座的各位或许都不清楚从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肖兰时不一样。五年期在萧关的那场大浪,可是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贵公子一手搅起来的啊! 紧接着,从华双手撑在桌子上,扫视着:“若是各位质疑我的来意,不妨先听完我的话,再仔细分辨真假。” 众人一默,无人说话。 忽然,从华从怀里猛然拔出匕首,刀尖的寒光立刻像一道银影般闪出。 “从华!” 一众人下意识要起身离席,肖兰时下意识将卫玄序抬臂遮挡在身后,一双凶目紧盯着从华。 见状,从华笑了笑,把玩着匕首:“抱歉,惊扰到各位了。我要在图上给各位指路,忘了带根细棍,只得用匕首代劳。” 肖兰时皮笑肉不笑:“这样啊,那下次从华公子不如早点知会我们一声,忽然把匕首拿出来,还以为在座的谁人头要落了。” 应声:“从华哪敢。”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望着肖兰时,后者这才发现自己护着卫玄序的意思太过明显。明明自己比卫玄序硬生生矮了一头,身子骨也不如卫玄序壮硕,此时还抬起手臂护在卫玄序面前,就好像是个挺起脑袋硬是要护在妈妈身前的小豹子。 而背后人家卫玄序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拔剑了,伏霜立马就亮了真气,哪里还用得着他去护! 众人的眼神也顺着从华的目光齐齐向肖兰时射过来。 江有信揶揄道:“呦,我离你坐得更近呢,怎么不见肖月你先替我挡一挡?”肖兰时:。 有危险,小徒弟第一时间先保护住师父这很正常,但却经过江有信这么一问,肖兰时却很有灵性地沉默了,众人忽然也从这问话中察觉出来那么点别的意味。 突然,一向没脸没皮的肖兰时像是被人戳中了哪个穴位,立刻红了脸。 江有信还要开口讥笑,卫玄序先一步按下了肖兰时的胳膊,淡淡看过去:“江公子皮糙肉厚地很,一般人割不断。”眼神威胁。 江有信背后一紧,连忙:“是是是,我不仅皮糙肉厚,还是个惹人嫌的碎嘴子。”说着,还假意伸手在自己嘴上拍了拍。肖兰时:?卫玄序:?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个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 一旁的从华轻咳两声,转而道:“那我先给诸位详说。” 江有信立刻点头:“对对对,先听从华公子说的!” 一众人立刻又将目光放在从华身上。 从华笑了笑,手腕一翻,那个匕首就直握在了他的手里。紧接着,他点了点图上一个画红圈的位置,说:“这里是满庭芳,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 “一路上,我们共计要闯三层包围,”继而,刀尖在图上绕着划了一圈,说:“这是第一层,从志明的兵马。” 听着,肖兰时微不可察地唇角笑了下,见到时恭敬地叫“志明叔父”,此时却毫不避讳地直呼“从志明”,看来两人的关系一般。 “夜晚的时候,满庭芳的守卫会换一次班,就在子时三刻。守卫是流动的,在守卫换班的时候,有五个岗位在一段时间里管理松散,责权不明。” 肖兰时了然,点了下:“哦,也就是说,你想让我们伪装成从家的侍卫,趁机从正门里溜出去。” “不错。” “那我们五城的其他诸位弟子又如何逃?” 从华:“满庭芳里有暗道,还请诸位公子先行一步,我会派人悄悄从暗道里供给,分批次助各家弟子全部撤出,后再元京暂时易容隐居几日后,派遣专人送诸位弟子回城。” 众人沉默,似在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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