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还年轻的很!我才十六岁!”沈钰极其不满地嚷了一声。 “所以方才,我改变了那个想法。” 他的笑意淡淡含在唇边,仿佛忽然绽开一朵花般启唇:“我会在江怜之后,成为第二个最爱你的人。” 叶轻云心情很好,抚摸着沈钰的长发,轻声开口道:“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你无需为我回头,只需开口唤我的名字,我就能听见你的声音,来到你的身边。”
第42章 不识逗 沈钰微睁圆了眼,仿佛诧异,又有些不解。 叶轻云端来煎好药的药碗,“既然醒了,就先把药喝了,再去睡觉。” 沈钰“嗯”了一声,听着话端着汤碗,一勺勺自己灌了热药,被苦到皱眉却还是利落地喝了个干净。 “不苦吗?” “苦,不过我的心上人说过,良药苦口利于病。”沈钰掀唇一笑,“他说,生病了就要好好喝药,不能耍赖皮。” “……” 叶轻云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啊?” 沈钰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他讲过的话,自然知道。” “……”叶轻云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你喜欢他?” 沈钰面红耳热,有些不耐地伸手拍开青年凑来的脸颊,若不是刚被刺了一剑,简直想抬脚把床榻上的无赖踹下去。 叶轻云也没恼,而是凑到了沈钰耳边,声音酥酥麻麻传过去:“何必恼羞成怒?作为交换,我告诉宫主一个秘密好了。” 沈钰抬眼看着他,眸光微亮,似水涟漪。他的双颊薄红,精神却出奇的好,饮完汤药后的嘴唇总算有了些血色,不再那么干裂而苍白。沈钰靠在软垫上听得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那你说说,什么秘密?” “……比如,其实我就是那只蝴蝶?”叶轻云凑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吻,快到沈钰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抽身离去,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沈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早就猜到了。还当我是从前那个幼稚小孩不成?”他忍不住话里带刺,不高兴地嘟囔道:“我都十六岁了,已经可以成婚了。” “……” “……走了!” 叶轻云加重了语气,听起来咬牙切齿,而下一秒他就消失在空气中,化作一只黑蝶翩而飞出窗缝,投入黑夜之中。 “最不识逗的,最容易恼羞成怒的,不是你吗?扑、棱、蛾、子。”这声带笑揶揄响在夜空中,又随着风散去。 沈钰唇角微扬,沉沉睡去,一夜好梦。 沈钰受了伤,时而清醒时而昏睡,醒时处理政务,养花逗鸟,弹琴作画,像是不曾受到刺杀的丁点影响,即便下手的人是跟了他多年的御药师。在这之后,只下达了一道旨意,‘将池涣押入内廷司,赐白绫,鸩酒,匕首’。 沈钰批完奏折,撂下笔,盯着那滴染的墨汁许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 那段相互支持走来的日夜最终还是在那一刀下烟消云散,被鲜血和人欲尽数浸染,变得不再干净纯粹。他这条命向来福浅命贱,活着的时候惦念的人太多,想要他死去的人也太多,只是活着就已经精疲力竭。 明德在床榻旁陪着,低声道:“今日,便是池涣姑娘的动刑之日。” 沈钰却一点也不急,捧着茶杯轻抿一口:“不急,还得再等等。” 沈钰躺在榻上,淡淡道:“她自然会死,但不会是今日。算算时辰,朕的大皇兄也该到了才是。他心爱的女人被关在死牢里,他那边无动于衷才会奇怪。” 他招招手,明德了然的俯下身,“你去,你自己去。传朕暗令下去,内廷司里的人先别动,还不是时候。让无愧盯仔细了,防着点别被人劫了狱。” “是,陛下。”明德应道,随即匆忙退出门外。 大约又是一炷香的时刻。 沈钰一点也不急,依旧兴趣盎然地逗弄着养在笼子里的雀鸟,心情好得很。 “报!” 恰在此时,殿外飞快跑进来个身穿银甲的年轻人,男子猛地跪在地上,“禀报陛下,内廷司外赶来了众多兵马,内廷司已将其头目抓起,随时准备审讯!” 沈钰逗弄雀鸟的手终于停下。 玉鸾宫的大门忽地被人一脚踹开,紧跟其后的宫人匆忙赶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大殿下硬要闯入,这、这实在是,拦不住了!……” 来者正是一袭紫袍的大皇子沈显荣。 “原来是皇兄来了,扶朕起身,”沈钰伸出一只手,唇角浅笑,那宫人诚惶诚恐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扶起床榻上的少年皇帝。 “皇兄想来我这玉鸾宫,说一声便是,又何必如此怒气冲天?”他抬眸略略看去,停在他腰上的长剑忽然展颜一笑:“怎么还佩着剑,朕的玉鸾宫就这么危险吗?” 只听“唰”的一声,沈显荣的长剑出鞘,剑尖直指沈钰的心脉。 沈钰唇角噙笑,面不改色地伸手摆弄一下剑尖,神情无波无澜,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眼底带了些审视意味:“皇兄……这又是何意啊?” “放了池涣,”沈显荣单手执剑,长剑向前伸了伸,“让她离开白玉京。” 沈钰噗笑一声,指尖挑开对方的剑刃,语气平稳反问道:“皇兄这是在威胁朕?” 他摆了摆手,负责搀扶他的宫人立刻知晓了他的意思,退下的时候顺手合上了门。 “皇兄想如何威胁朕呢?池涣这枚棋子已经出局,你还有哪些藏着掖着的手段没使出来呢?不如朕来提醒一下皇兄好了。”沈钰拾起枕边的一封信,从头至尾读了一遍,自他开始念第一个字时,沈显荣的脸上变得苍白起来。 “……醉香楼来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已备足兵马,借玲珑阁之手里应外合,届时刺杀沈钰,玲珑阁首席前往天坛,献祭世之舞,昭告天下江山换主……倘若事成,你就是东梁的皇后。我承诺你,无论最终如何,宁负山河,绝不负你。” “这些是从池涣那里搜出来的,你与池涣多年来往的传信。皇兄可真是爱江山,更爱美人啊。”沈钰随意翻了几封信件,转而把它们尽数丢在地上。 “朕向来不喜秋后算账,所以朕现在就问问皇兄,皇宫内有禁军巡哨,城外驻扎着白玉京军营,前主内,后主外。将士们不辞劳苦,日夜巡查,也还是打消不了皇兄心中的顾虑,仍觉得白玉京危机四起吗?”沈钰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瘫坐在地的沈显荣,“私养兵马,构建情报组织,皇兄……这是在防谁啊?” 沈钰“啪”的一声合上册子,他眸光凛冽,声色俱厉,转而质问道:“宫内私养兵马乃是诛九族之罪!沈显荣,你要造反吗?!” 沈显荣的瞳仁猛缩。他的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上前抓了过来,一封一封地拆开,看着熟悉的字迹和信尾的调情,几乎倒吸一口凉气,“不可能,我明明都烧掉了……” “你输了,”沈钰冷冷道,“这一地的证据,足够你死千百回了,沈显荣。”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温热的鲜红溅染在雪白帕子上,“把沈显荣押入内廷司!”他喘着气,喉咙传来阵阵钝痛,脸色灰白:“待刺客问斩后,流放儋州,没有朕的准许,不得回京!” 玉鸾宫在一瞬间沉寂下来。 侍卫们上前将跌坐在地的败者拖走,一时间脚步声纷乱,紧接着惊呼声四起。沈钰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年轻的身体不堪重伤后的如此损耗,猛然松开那根紧绷的弦时,潜意识里还以为回到了姑苏十三宫的那张小竹床上。 尽力而为,却如履薄冰。 沈钰不怕死,却也不想死。比起死,他更想活下去。 比起被人遗忘,他更想要来日方长。
第43章 忠言逆耳 梦中有一二仙鹤结伴同行,视野却是一片漆黑,见不到一颗星星。 沈钰忽然略感似曾相识,犹如身临其境般甚是熟悉,空中无风,细闻无声。眼前一切都似真似假,鼻尖却莫名嗅到轻微桃香。 眼前白光一闪,犹如闯入世外桃源般忽然瞥见如火天光,忽而出现大片桃林,沈钰瞳色微凝,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他记得这里。 他记得这里的一草一木。 往东三里路有一徐家的果园,每至仲夏院子里的瓜果熟透了,那家的老妇人都会邀请他去摘些果蔬。老妇人膝下二子,长子和丈夫曾一同战死疆场,再嫁后唯一的次子又在幼年患了天花,死去时口中还喊了一声柔软稚嫩的“阿娘”。她的小儿子年纪和沈钰相仿,因此对他也很是怜爱。院里的瓜果熟了,她就寄信给他,叫他过去多摘一些,带回家和江怜一起享用。 往西三里路有一旧宅。宅中无人居住,却很干净,几乎不见灰尘。沈钰幼年时按捺不住好奇,偷偷爬墙翻了进去,却发现那么大的宅院设有池塘、房屋,和一小片花田,却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烟火气。 兴许屋里的田螺姑娘,在替私宅的主人打扫灰尘罢。小小的沈钰如是想到。 沈钰从不觉得他十六岁以前的人生片段有什么能回忆的。仔细算来,似乎也是真的快活过。他曾裹紧小包跟着轻云四处玩乐,吃过池塘中的鲜嫩莲子,也从儒裙女孩的竹篮里买过汁水饱满的枇杷。江南物价不高,碎银一块儿,小姑娘就从身后竹篓里捧出一把枇杷,他和轻云两个人能吃到饱。 那是他最纯粹的快乐。 沈钰沉沉睡去,即使身在梦中,也浅浅噙起微笑。 一国之君遭遇行刺,太后的寿宴却并未耽搁,而是由吏部尚书刘梦人全权接办,七公主沈灼莲病重在床,第一次卸下负责,不再监督这次的寿宴进展。 池涣被押入内廷司这段时日,万慕青自请入宫为沈钰煎药,煮药膳,这些活以前都是池涣在做,如今换成了少庄主万慕青,让沈钰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不知是否因为医师的原因,两个人都习惯穿竹青长裙,一身淡淡药香。沈钰夜半被唤醒喝药时,还以为池涣就在身边。 “陛下是把小女子当成池姑娘了吗?”万慕青谐谑笑道,“多年来的习惯确实不好在一朝改变。” 沈钰垂下眼帘,“抱歉,并非有意。” “陛下言笑了,”万慕青将药碗递了过去,她的眼底阴影略重,淡淡发青,大概许久还未好好歇息,“人之常情,人皆有之,只可惜造化弄人,小女子也失去了一位知交。” “小女子钦佩她的医术,却不解她心中所想。朝堂之上万神山庄历来辅佐皇室,江湖之中万神山庄也一心为医,普度苍生。可惜医不自医,人不渡己。到头来,依旧一无是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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