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啊,天知道戈尔温看见那辆越野车的心情有多激动。 男人从后备车里取出牵引绳,将卡扣扣进了戈尔温车前的防撞杆。 在他拿出绳子的时候戈尔温就有些怀疑,毕竟这种碰上抛锚的路人,又正好拿着牵引绳的桥段少之又少,更多的是新闻上说的,将人拐到一个隐蔽的地点然后抛尸荒野。 镜子似乎也看过类似的电视剧,一路上眼睛都盯着窗外。 大概是因为戈尔温车上装了一面沉重的落地镜,所以车速像是在竞走。 车里的两人都没有讲话,直到看到不远处亮起的路灯,旅行社的牌匾渐渐出现在眼前,两人的坐姿才放松下来。 雨云还没有飘过来,旅行社门前的地都是干的。 青年将车停好后,把后面的牵引绳解开。 戈尔温下车和他握手,男人卸下兜帽,戈尔温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是一位约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温顺,他伸手回握住戈尔温,淋过冰冷的雨水后,他的手心却出奇的温暖。 这时,戈尔温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德拉得·戈尔温。” “你好,我是辛·布卡。” 布卡热情的邀请他们上楼,这家旅行社规模很小,总共只有两层外加一个小阁楼。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 木板被踩的吱呀作响,屋子里传来潮湿的木头味。 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戈尔温迫不及待的冲了个热水澡。 旅店虽然看起来简陋,但设施却意外完善,热水带着一股硫磺味,枕头甚至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镜子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被子上烘焙的味道令他新奇。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连镜子也罕见的赖床。 楼下有烩饭的香气飘了上来,戈尔温和镜子下楼,桌子前只留下两个空位,除了布卡外,剩下的两男一女都是生面孔。 其中,靠窗户的地方坐了一个打着舌钉的青年,火红的头发束在脑后,脸上的不羁是年轻人独有的身份证。他看起来像是玩摇滚的,身旁的墙角还放了一把电吉他。 他先是打量着戈尔温,等落座的时候又盯着镜子吹了声口哨:“新旅客啊,你们是从哪来的?” 出于礼貌,戈尔温答:“巴顿。” 男人眼睛一亮,像是碰到了知己:“我去过那里,除开雨水多的可怕之外,那里的夏天真让我感到着迷。” 巴顿的夏天是旅客量最多的时间段,大片的蔷薇花墙和夜晚的啤酒摊街道,总是吸引着外地人纷纷前往。 “你好,我是阿堂,一个摇滚乐队的贝斯手。”他伸出拳头和戈尔温碰了碰,接着说:“你旁边那个叫什么名字,也是玩乐队的吗?” “玩乐队”的镜子从碗里抬头答:“不是。” “是么。”阿堂“啧啧”了两声,惋惜地说:“可惜了,你长得很像玩架子鼓的。” 戈尔温回头,对上了同样莫名其妙的镜子。 阿堂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喋喋不休,一会说自己去过的地方,一会吐槽他们乐队的主唱唱歌真的难听。 戈尔温瞥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那对情侣——看样子阿堂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哎,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阿堂很自来熟地问. 戈尔温想了想答:“是个想环游世界的旅人。” “酷啊哥们!”阿堂激动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欣赏你。” “谢谢。”戈尔温毫无谢意的道谢,起身将盘子端去厨房,镜子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 身后还穿来阿堂的哀嚎:“现在的小情侣都喜欢组团来旅游吗?上帝啊,赐给我一个恋人吧。” 正在厨房洗碗的布卡听后手一顿,随后又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 戈尔温打算和镜子去外面转转。 这是离意大利最近的小镇,再往前开就要进入满是荒野的无人区。 所幸昨晚车抛锚在附近,要是真的驶入无人区,晚上就要在没有空调的车里度过了。 旅店旁边是一个菜市场,里面的路还没有修缮,下雨天导致石缝里满是积水。 戈尔温和镜子并排走,镇子里似乎居住的都是老人,菜摊后面坐着的商贩也大多都上了年纪,他们摇着扇子,看起来平淡安逸。 再往里走有一片湖泊,因为是死水,浑浊的水面上飘着水草,旁边的木桥上还有人在钓鱼。 镜子没见过,只是觉得用根线捞鱼很神奇。 “这是什么?”他问。 后面的戈尔温看到他主动上去交谈,突然松了口气,轻轻扬起嘴角。 镜子和之前的变化很大,了无生气的脸上渐渐出现了不一样的神态,像被赋予灵魂的木偶,脱离了丝线。 但还差一点,戈尔温想,那样东西到最后再给他吧。 钓鱼的是位眯眯眼的老爷爷,看旁边桶里的鱼就知道他应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老爷爷很慈祥,但眼神似乎有些不好。 “老哥,这是我新买的鱼线。”他说着还要热情的把鱼竿递到镜子手里。 按理来说被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叫老哥是一件非常令人难过的事,何况是看起来还没戈尔温年龄大的镜子。 但后者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对劲,自然地接过鱼竿,学着他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木桥上。 也许是长相不讨鱼的喜欢,戈尔温陪他坐了一下午,硬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老哥。”老头朝他挥挥手:“我老伴叫我回家吃饭了,把鱼竿还给我吧。” 镜子一脸不情愿地递过去,转头朝戈尔温小声抱怨:“一点也不好玩。” 戈尔温被他苦恼的表情逗笑,回道:“是啊,要钓上来鱼才好玩。” 镜子没说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晚上吃饭的时候,那对情侣不见了,布卡说他们已经收拾行李离开了。 阿堂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说他在房间里扒谱子,说着就要坐在位置上吃饭,布卡却叫住了他。 “阿堂,去洗手。” 阿堂撇了撇嘴,尽管脸上及其不情愿,但还是径直走向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还把手上的水甩的到处都是。 布卡没再说什么,今晚的阿堂也格外安静。 夜幕降临,戈尔温突然想去阁楼上看看——今天菜市场的老人告诉他,这里每到晚上,天上最不缺的就是星星。 镜子在房间里看他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戈尔温只好自己一个人上去。 阁楼上飘着淡淡的尼古丁味,似乎有人比他捷足先登。 阿堂坐在窗沿上,红色的头发没扎,而是散落在肩上,他用食指和大拇指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来啦?”阿堂抬眼,屁股还往旁边挪了挪:“坐这吧。” 戈尔温嫌弃的瞥了一眼满地的烟头,最终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 阁楼的有一个向外的阳台,看的出来卡布很喜欢这里,他在上面种满了满天星。 皎洁的月亮悬挂在半空,阿堂在晚风中开口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戈尔温答。 “去哪?” “意大利。” 阿堂不出声了,两人静静地坐着,突然,戈尔温耳畔传来一声叹息。 “真好啊,我也想去转转。” “为什么不去?”戈尔温问,从他早上聊起巴顿兴致冲冲的样子来看,阿堂应该去过很多地方。 阿堂突然一笑,年轻的脸上居然有一丝苍老。 “我被困在这里了。”阿堂望着远方高大的橡木,又说:“我被回忆困在这里了。” 戈尔温盯着他看了半晌,问:“是布卡吗?” 阿堂挑起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兄弟,难道你上辈子是个占卜师?” 戈尔温看向他没有戴任何饰品的手指,阿堂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将藏在身后的手大大方方的拿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阿堂将手臂抬起,月光从分开的手指里漏出。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主唱吗?” “咳咳咳……”阿堂猝不及防的一噎,烟从鼻子里冒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布卡的车上挂着一个方形的字母吊坠,戈尔温一直以为那是个普通的装饰品,直到看到了阿堂的贝斯上也有这个字母。 漫长的设计师生涯令戈尔温在无意间会留心身边的东西,甚至有时镜子找不到新买的巧克力,他也能准确的说出位置。 “没错,布卡原来是我们乐队的主唱。”阿堂说:“我们开车出来旅游,路上遇到了泥石流,是一个科考队的姑娘救了我们。” 怕戈尔温听不明白,他接着补充道:“就是布卡的未婚妻。” 所以,布卡才会放弃乐队,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开一家旅行社,静静等着他的未婚妻回来。 戈尔温想,怪不得在车抛锚的时候,布卡会及时出现并施以援手。 “那你要一直待着这里吗?” 阿堂看起来很年轻,一场失意的感情不应该将他困在这四方天地里。 “怎么可能,把我说的像电视剧里的苦情男二似的。”阿堂振振有词:“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像是怕自己会舍不得,于是要规定一个具体的时间界限。 空气又安静下来,点燃的烟尾忽明忽暗,过了一会,阿堂又像否定自己似的开口:“也许我会永远留在这里也说不定。” “永远太长了。”戈尔温说:“还不如多去做些喜欢的事。” “你看起来只比我大十几岁吧?怎么说话和我爷爷一样。”阿堂嘀咕道。 “我可不想长命百岁。” “为什么?” “因为我每天过的都很幸福,让我现在去死也不觉得可惜。” 戈尔温纳闷地问:“你才多大,怎么天天把死亡挂在嘴边?” “不是吗?”阿堂反问他:“与其计算自己会在多少岁死去,还不如坦然接受,在意识的下一秒去世。” 最后,他像个小孩一样嘟囔:“等老了以后,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那样一点也不酷。” 作者有话说: 下一周可能不会申请榜单随缘更啦,因为我感觉快要结局了,先等我把后面的剧情整理一下~
第66章 生命城邦 清早路过阿堂的房门时,戈尔温轻笑着摇了摇头。 旧的旅人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又被新的客人填满。 唯一不变的,是阿堂房间里电吉他的声音。 小皮卡加满了汽油,布卡帮戈尔温往车上装东西。 “你怎么带着这么大一面镜子?” 布卡鼓起胳膊上的肌肉,和戈尔温合力将落地镜抬上了皮卡的后货箱。 戈尔温松了口气,看着不远处坐在树荫底下嗦冰棍的镜子,无奈地说:“这是我的全部家当,路上要是没资金了,我就只能把他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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