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不觉“哎呀”惊叫一声,又着急去检查师婆的手有没有受伤。 师婆信手止住,示意自己无碍。 沉思了半晌,才又问道,“那杜季家为何又遭此厄运?” “雀子爷爷得了黄疸。” “嗯,没错这我已有耳闻。”师婆点头应着,与那半夏对视,抛过去一个坚定的眼神。 俶尔又盯过去赵斯年那边,脸色更凝重些许,想,“雀子之事,自己并未与旁人多提一字,赵斯年竟达根知底,脱口而出,如此一来更不像是浑说。”这便更加信了他的话,只凝神听赵斯年继续分析下去。 赵斯年并不揣摩端详两人忽明忽暗的神色,只依旧面无表情地陈述道,“杜叔误将“类”看成讙,谋了它的性命。” 听这话,师婆脸色煞白,眉头皱得更紧些,迟疑半晌才又道,“如此,是他家老太太出殡那日埋下的祸根。”想及此处,师婆心生自责,想这事杜季毕竟是问过自己的,若当初略上心些,自不会闹出这么多人命祸事出来。 赵斯年见母亲难受,也猜出了个大概,这才又多言几句,“向来都是命抵命,杜叔也的确杀死了“类”。且母亲也讲过抢与借都是要还的,借来的还时都要多三分利息,更别提抢去的被抢还。” “话是这么说,可是……” “可是,这些全都是谋划。”赵斯年盯着师婆抢话道。 “谋划?” “穗安姨姥姥这次携家带口,是有备而来。至于目的何为,我无从查问推测,而她与“类”往来交易,我自能看得一清二楚。”师婆看一眼赵斯年额前的疤痕,苦笑道,“她有那个本事?还能与“类”谈条件讲筹码?” “交换不需要本事,母亲这也忘了。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那依你所言,他们各求什么?” “求名、求利、求自由。” 师婆长吸一口气,也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只恨自己肉眼凡胎,再做不出些许决断。看一眼半夏,再叹口气道,“也好,你既看得清辨得出,也任得了师婆的位子。等明日将那碧春救回来,了却这桩“类”祸患,继任师婆也就名正言顺。” “今夜下了雨水,恐那碧春熬不到天亮。” “这是为何?” “雨水冲着污泥,恐是把预留的气孔都堵起来了。”赵斯年依旧讲得慢条斯理,倒叫半夏紧张起来,提着裙摆一副要冲出去的模样。 “你是说,碧春是被活埋了?”师婆急忙站起来,言语慌张的追问着。赵斯年依旧坐着,仰头回道,“在墓地。” 瓦舍勾栏,黑门红柱。 雨后的黑云不曾褪去,四下聚拢,空出一若蓝若紫的窟窿,狰狞如鬼魅变幻,飘忽若阴曹地府。 风过灯摇,有些许干脆埋身芝麻油中,噗嗤熄灭,好不干脆。 再有信火隐隐过墙去,都做明灯暗里花,放肆揭去祝融袍,嚣张漫漫作雪飞。 天曦仰头看着房檐上的“类”,上扬嘴角里隐着杀气腾腾,带着狠意咀嚼出一句,“要杀谁呢?” “类”微微调动着脑袋,眼中绿光幽幽带诈,后脚踩着前脚的印子,款步、迟缓地游荡在屋檐上,喵呜一声,道,“危险喜欢莽夫。”,忽然跃到天曦跟前来,惊得她连连倒退了两尺之地。 那“类”踱着步子逼天曦朝后退去,至墙根时,天曦便双手撑墙,嘴角带笑死死盯着它朝自己移来,鬓上的绒花散着淡淡白光,双手的拇指与食指心地摩擦,似是捻丝缕线。 “类”行至三尺开外便止住了步子,若木雕泥塑般立在树影里。 天曦瞅准时机,怒吼一声,催出千万根冰针,若骤雨般细密着朝那“类”身上刺去,那“类”并不闪躲,只管那冰针朝自己身上刺来,天曦眼瞧着,甚是得意,嘴里嘟囔,“真是找死呢。” 不曾料到那“类”突然倏忽消失,只留下一缕猫毛。 天曦暗暗发狠,道一句,“真是可恶呢。”便猛然感觉到耳后有呼出的温热之气,不由颤抖着让出两步之地,转身瞧见“类”伏在墙上,慵懒惬意。 “你想杀了我?”“类”笑道。 “你可知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招惹我的……”那“类”突然停顿,蓝得发绿的眼睛中似是聚了狂风巨浪,叫天曦只管闪躲,不敢直视半分。 哈气声从那“类”的喉咙里传出,夹着愤怒、凶残,叫那天曦不寒而栗,獠牙利齿间陡然嘶吼一声“畜生!”,吓得天曦急忙抛出一白衣傀儡,以便来一招金蝉脱壳,暂时保了性命再说。 可天曦这傀儡术本就是源自“类”,如此怎能蒙混过关,果不然那“类”飞扑过来,只轻轻一下,便将那傀儡撕了个粉碎。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不客气了。”“类”踱着步子,吸鼻甩头一番,便往这边过来。 天曦实在过于高估自己,本是想来个卸磨杀驴,不料沦为刀俎鱼肉,顾不上怨怪自己鲁莽大意,拼了全力结出冰墙结界,死撑着护住自己。 “类”自然是爱玩的,见那天曦挣扎地如此卖力,也不舍叫她快些死去,只围着那结界溜达,或用掌心轻轻推一推那冰冷的结界,或邪魅笑笑,伸出舌头来舔舔爪子。天曦眼珠随着“类”的轨迹转动,额头生汗,双手颤抖。 “活着有什么好,得不到想要的,做不了想做的,费尽心机只能得一个退而求其次。你认为拼尽全力就万无一失?哼哼,到头来不过不堪一击。”“类”说罢,只深处一根利爪,这便轻而易举地戳破了天曦费力维持着的结界。 只听哗啦一声,全是碎冰的声音,天曦瘫在地上,嘴硬道,“五十步笑百步呢,你想要一张永恒惊艳的人皮,到最后还不是靠着一张独眼婆子的老皮苟且呢,呵呵。” “类”微微眯起眼睛,邪魅笑着缓缓抬起锋利的爪子,在天曦脸上轻轻一勾,道,“如此,你这张皮子,倒可以将就将就。” 说罢,那“类”便纵身朝那天曦身上越过去,正好吃掉她的灵魂,好换一个寄主。 天曦抬手阻挡着,催出去几缕冰针都被身手敏捷的“类”轻松避开,一道青光正冲着天曦的天灵盖蜿蜒而来,天曦被那股气紧紧提着脑袋,再动不了分毫。 未等这“类”吃掉天曦的一魂半魄,突然从巷口传出一阵尖锐的叫喊,紧接着一计金光袭来,将那“类”踢出去一丈之地。 “类”咕噜咕噜地怒吼几声,正反扑上去,一并收拾了这胆大的家伙,不料刚起身走了半步,便啐出一滩鲜血。 它目射凶光,朝那巷口看去,并分辨不出是何许人是,只见金光奕奕,刺得眼睛生疼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忽见有硕大的影子闪过,“类”突然前足伏地,竟也不自觉地做出行礼膜拜的样子来。 再仔细分辨这炽烈祥瑞之气,“类”突然掉头,仓皇而逃。 “你是谁?”只听巷口那人声音颤抖,心盘问。
第23章 都是受伤之人 天曦松一口气,一眼就辨出那人手中攥着的正是烛阴簪,这便知是花钿无疑了。 得不见天曦的回话,花钿便不敢再往前走半步,杵在原地,只管拿烛阴簪指着天曦再问道,“你不说话,我可恼了。” 天曦挣扎着站起,急忙笑道,“花钿姐姐,是我,天曦。” 花钿这便步疾行上来,喜悦道,“亲娘,可算见一相熟的人了。” 原来这几日,花钿与李星禾一样,每晚都会攥着那崖柏簪子在荒郊野岭中寻觅耳鼠的踪迹,回回都是天即明时才返。 本就十分怕极了黑夜的她,在丛林深处更是大气不敢多喘一下,每晚心惊胆战却每晚都不拉下。 往日里都只是见一些寻常猫狗虫蛇便把她惊得迟迟回不过神来,今撞见妖怪吃人,岂不把她吓得半死。 那花钿冲到天曦跟前,顾不上生分熟悉,只左手攥着崖柏簪子,右手紧紧攥着天曦,也不肯回自己家了,只一味讲顺道去凤凰台找花清洛。 且说那赵斯年率一众小厮去了墓地没多久,花钿便协同着天曦到了凤凰台的正门。 花钿不忙着进门,只在陡板上扶着头发簪好那根烛阴簪,便又提着凫绿的裙子抖落草屑灰尘,整顿好衣衫才肯去堂前拜了那白玉塑的老母像。 待两人从后门穿出正堂,下楼梯进后院时正遇见训斥乘黄的萝依。她这便忙规劝着笑道,“天未亮怎么就跟一只灵兽置气?可仔细着身子。” 萝依皱皱眉头,本要开骂,只瞧见是花钿,这便敞开了嗓子大笑道,“合着丫头是想人想的,夜里睡不着到这来寻人了?” “你再胡说,我可恼了。”花钿不自在的整一整那条凫绿的裙子,羞怯地嗔怪道。 萝依瞅一眼花钿,轻哼一声又道,“如若不是,那这么晚你是来看我训斥这畜生的?它也没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怎么就偏偏传到姑娘你那边去了?偏又隔着一座桥,天晓得你是不是有心听的。福生无量天尊,这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就爱听人墙角呢!” 花钿红着脸争辩道,“我不与你计较。你惯会这样,我若回了你的话,那就着了你的道。” 萝依咯咯笑上一番,便不再打趣花钿,反甩手给了乘黄一巴掌,咬牙切齿地说道,“在这呆着!”然后忙转了笑脸招呼花钿,“你且等着,我去给你回了师婆。虽然都是熟客,但也去请了拜帖来,毕竟是半夜三更了。” “劳烦姐姐了。”花钿作揖笑道。 萝依睨眸而视,又看一眼旁边的天曦,只听她啐口唾沫,借一计干脆的“呸!”,便吐在地上,之后又道来,“若是别个,我还当她是客气的人。可这话偏让你说出来,没的叫人恶心。也罢也罢,也难怪你,眼前在你旁边不就杵着个嘛。” 天曦听这话,自然知那萝依是在骂自己,只得装傻充愣当无知,又耸耸肩对着花钿笑道,“我没办法陪你等了呢,要先去看望外祖母,她还在担心着我,真是抱歉呢。” 萝依也不再管天曦这副嘴脸,只再瞥一眼,她这便扭腰提臀,水蛇般地朝师婆的房里去了。 花钿莞尔一笑,只点点头便又再叮嘱天曦道,“可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深更半夜的又没个能人帮着我们。我知你是为了赵斯年,为了整个凤凰台着想,毕竟都是实在的亲戚。可是这样,平白又叫主家多出一份心来操持,做客的就只管自己的事情,主家的事情自是都要当做没看见的好,是才不枉他们费心招待。” “是呢,今晚之事你也不必与他们说去,那都是我与外祖母的自作主张,说了倒让他们烦心着呢。”天曦笑语迎道,眼角流光,举泪含情,尽是感激的神态。 “就你我俩知道。”花钿安慰着,便目送天曦转身上了后院的楼梯,朝那客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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