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说他们无尽海弟子共筑一片海岛,随时都与所有同门共享思绪,并不受地点的阻隔。 就十分唯心主义。 只不过他们与蟾宫互不干预,因此笛昭并未看见撕碎蟾宫的大日,只知道这尊“殿宇”降临一瞬又迅速崩解。 笛昭认出蟾宫中颜方毓的气息,虽惊讶于容秋确实卓有天赋,却也知道蟾宫崩解并不是个吉祥的兆头。 她神宫遥问:“发生何事?” 容秋心神巨震,根本顾不得管理脑子,笛昭瞬息间便探到事情原委。 笛昭:“先别着急,我——” 容秋一步三丈地跃出法阵范围,脑海中笛昭的声音蓦然断了。 他拼尽全身力气跑回因果课教所,简直比用飞的还快,到家时每次呼吸口鼻间都有一股血气。 山门闭紧,四下一阵死寂。 仿佛一只大罩子扣在殿宇之上,将一切都拒绝在外。 容秋压抑住心中强烈的不安,一刻也不敢停地奔进寝殿。 还未进门,一阵浓浓的血腥味隐隐从殿内漫出来。 远远的,他看见总是坐在、倚在小几边等他放学回家的颜方毓,此时却无力歪倒在床榻上。 一团微弱星光裹在他身上,如呼吸般浅浅闪烁着。 容秋知道这些星光是颜方毓灵力凝结的具现化产物,从他经脉中腾出自行运转,以护主人周全。 榻前的矮几上散乱着书卷与案牍,正是他刚刚在雪色月亮里看到的场景,连书页翻开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可与之不同的是,一大片鲜血泼在书卷上,未干的血淋淋沥沥从桌沿边流下来,滴滴答答积在地上,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容秋几乎是把自己摔在榻边的。 锦被上的血比小几上还多,容秋跪坐在颜方毓身边,双手穿入他周身的星蕴光幕。 微弱的星光并未阻隔他。 容秋成功碰到了颜方毓的脸颊,把他的脑袋从血泊中捧起来,胡乱擦了擦他脸上的血。 容秋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色砸懵了,表情空白、眼神呆滞,像个刚从娃厂逃跑的BJD。 他望向手中捧着的头颅,傻傻地叫了一声:“颜哥哥……” 颜方毓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一种既惊讶又意料之中的表情。 “果然……”他轻声吐出两个字。 未竟的话语中包含两层意思。 果然是你。 果然拦不住你。 颜方毓咳了一声,又有一股鲜血从他唇缝里溢了出来。 他的声音虚弱却笃定:“我看到了……” 颜方毓的话并没有说完,可也许是因为容秋刚刚才进过他的月宫,神魂相连间,他几乎是刹那便明白了颜方毓的意思。 他看到了,之前一直算不出的、天机有掩的未来。 ——就从因容秋的进入而裂开的那条罅隙里。 他就是因为看到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像个假人一样的容秋好像陡然找回了情绪,一下子哭了出来。 “我不要知道了!”他跪坐在血泊中哭喊道,“……你不要有事!我不想……不再想知道了!” 如果这就是所谓“通晓”的代价,那么他宁愿老婆永远当一个一无所知的笨蛋。 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颜方毓沾满血污的脸颊上,竟砸得他有点疼。 颜方毓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对容秋说这些都是天命注定,又像是想让他不要担心。 可颜方毓一丝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他再支撑不住意志,在容秋的哭声中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103章 容秋去门口接甄凡, 却意外地看见笛昭也在。 想来她是从容秋脑中得知情况,意图前来帮忙,结果也一同被挡在了外面。 “颜仙君应是在昏迷前设了防御结界, ”甄凡赶路赶得满头大汗, 此时说话时还有点气喘, “除了你之外, 我们都进不去。” 笛昭沉吟一声, 并没有说话。 笛昭身为神修, 自然比修为不咋地的小甄长老更加敏锐。 她能察觉到这并非是颜方毓专门架设的结界,应是护体灵力感知主人危险后自主激发。 这种应激而发的护体灵力挡起人来不分敌我, 就算是颜方毓血脉相连的亲娘过来都得抓瞎,更别提区区一个容秋了。 她想起云海中升腾而起的蟾宫,意味深长地看了容秋一眼。 结界是由颜方毓自身而发, 并不是固定在什么位置,因此容秋也无法将人背出来让他俩医治。 甄凡掏出一捧药瓶, 乱七八糟塞进容秋怀里:“我看不见颜仙君情状,你先给他吃些固本培元的丹药。放心, 这些丹丸药效温和, 并不相冲。” “好!”容秋跳起来就要往回跑。 “小秋等等!”笛昭这回终于拦住了他,“你们看这护体灵力激发的结界如此强横, 证明颜仙君并不是身体有损, 光吃丹丸恐怕并不管用。” 甄凡:“啊?不是吐血吐得满床都是吗?” 容秋给他发的灵璧消息,用的就是这么质朴的形容词。 笛昭沉吟:“我虽不清楚内情, 但从目前情况来看,颜仙君他应是受到了天道反噬。” “天道怎么这么不讲理啊!”容秋边哭边骂, 恨不得窜到天上梆梆给老天爷两拳。 不为他伸张正义就算了,却还要拦着别人伸张正义。 拦着就拦着吧, 做什么把人伤成这样? 退一万步来讲,颜方毓本来都不打算管了,是自己非央求他去卜算,又是自己擅闯月宫,才把遮掩天机的云层搅乱了。 老天爷为什么不反噬他,却要反噬颜方毓呢? 容秋又悲又恨。 悲兔妖一族太过弱小,只能听天由命依附他人;恨自己太过弱小,除了四处寻人帮忙,再无法做到其他事情。 甄凡从容秋手里抠出一只药瓶,倒出一把强塞进他嘴里,又要去摸他的手腕:“倒是你,人都打摆子了,有没有事?身体才刚好转一点,别再躺回去了。” 容秋当然知道自己所谓的小产都是假的,就算他再伤再累,也不会真的危及一只兔崽。 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再装这些,若能让颜方毓好转,丹田中的灵团散了都行。 “我没事!”容秋躲开探他脉搏的手,急声问笛昭,“那被反噬该怎么办?” “颜仙君当是神宫有损,我来便是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她顿了一下,微摇了摇头,“但这结界太过强横,连我的神魂也没有办法进去。” 说来说去,竟然都算是颜方毓的鸡蛋壳子坏事。 若不是殿中的颜方毓已经昏了,容秋现在就想回去一拳将人打晕,看看他失去意识的时候结界还在不在。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怎么怨天尤人也都不管用。 容秋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湿漉漉的碎发被他撸去脑后,苍白俊秀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如同水洗过的天幕,干净且明亮。 “笛先生不是说我很有天赋吗?”他语气希冀,“需要做什么,我可以现在学!” 笛昭并未直言回答,而是从袖中掏出一颗珠子递了过去。 “这是神识课教所里法阵的阵芯,将颜仙君置于其中会有利于他的神魂修复。”她解释道,“完整阵法一时之间难以搬运,不过此珠约有法阵三分之一的效力,应是有用。” 容秋认真接下:“好。” 笛领宫是为英雄母亲,养崽无数,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可怜兮兮却强作坚韧的小孩。 她忍不住柔声安慰道:“颜仙君的灵力自行护主,便是并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不要太过伤神。就像甄先生说的,现下你的身子也同样重要,颜仙君转醒后若是看见你这个模样,恐怕更会伤心呢。” 甄凡略有些惊疑地看了她一眼。 大抵是出于某种医师的直觉,甄凡觉得对方说的“身子”,似乎与他方才的叮嘱是同一种暗示。 容秋点点头:“我明白的。” 他并不是敷衍两人。 此时颜方毓周身护住灵力不散,无法叫旁人近身。 不知是此前的唇瓣相贴抑或是同床共枕,又或者是容秋丹田中孕有他的“孩子”,这才令容秋有了接近他的能力。 因此,无论自己是个多么没用的小兔子,颜方毓也只有他了。 一种凛然的责任感从容秋心中迸发而生。 他不能倒下。 他绝不可能让自己倒下。 * 郑重谢过两人,又与笛昭交换了灵璧的通讯气息,容秋急匆匆地赶回寝殿。 颜方毓自然还在原来的位置,他出去接人时什么模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模样。 殿中没有任何声响,所有能喘气的活物都被颜方毓的结界排斥在外。 别说是人,连只叫春的野猫都没有,静得令人心里发慌。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容秋没忍住又红了眼睛。 他紧紧抿着嘴唇,将颜方毓从血泊里拖到旁边相对干净的衾褥上,又把人摆成个舒服的姿势,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 紧接着容秋拿出阵芯,按照笛昭教给他的方法张开阵法。 一道玄妙法力自珠内而发,虚虚拢住两人。 昏迷中的颜方毓长睫抖动了一下,眉头似乎比刚刚舒展了一些。 “颜哥哥?” 容秋叫了他几声,然而后者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他失望地闭上嘴巴,又抹了抹颜方毓沾血的脸,擦不干净,只好并指掐出一道祛尘诀。 容秋修为低微,术法也稀烂,几十道祛尘诀打在颜方毓身上,那人依旧是血糊糊的一片。 一股酸涩的委屈从容秋喉咙里涌了上来。 自己真是一只没用的兔子,没法帮老婆治伤就算了,甚至连帮他弄干净血迹都做不到。 容秋沉默地继续甩着术法,眼泪滴答滴答落在颜方毓脸上。 泪水将有些干了的血痕晕开,露出一小片干净的肌肤。 ——竟比他的祛尘诀还管用一点。 容秋:“……” 容秋一扁嘴巴,眼泪无声间落得更凶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毫无征兆。 好像上一刻容秋还畅游在无尽云海,雪色月宫美轮美奂 自己像是与颜方毓建立了某种奇异的联系,能微妙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可下一刻他却跪坐在一洼老婆吐出的血泊里,目力所及一片赤红。 颜方毓着蓝、着碧,描金、戴银,身上少见艳色。 零星的红,是他沾了蜜糖的唇瓣,是他被自己偷尝甜味后颊上一闪而逝的霞色,而不该……不该是这样触目惊心的鲜血。 容秋很不习惯铺了一身大红的老婆。 他吸了下鼻子,突然凶狠地伸出手。 那双手去时杀气腾腾,落在颜方毓领口的盘扣上时,却忽然变得异常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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