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据容秋后来的猜测, 他爹也不想让自己同他们一起睡, 八成是因为耽误他抱老婆。 长大点后,容秋便开始连日出门去玩, 夜里若是不回家就自己挖兔子洞睡。 但无论如何, 容秋小的时候,爹娘的床边还是有个用鸡鸭鹅绒搭做的兔子窝的。 容秋见过爹娘睡觉时的样子, 像林中的鹿一样交颈而卧,手臂相搭, 双腿相叠。 他也想与颜方毓这样一起睡,他窝在对方怀里, 就像小时缩在娘亲手掌心上一样,是个随时都能被好好摸一摸的姿势。 “颜哥哥、颜哥哥……”容秋蠢蠢欲动地低声唤道,“我没有枕头了,能不能……也分我一条胳膊?” 忽地,他想是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问道:“那胳膊,算是私密之处吗?” 黑暗中的颜方毓没有答话,只是缓慢地张开了靠近容秋那一侧的手臂。 这意思一定就是“不算”了。 容秋喜滋滋地枕了上去。 跟软蓬蓬的枕头比,颜方毓的胳膊还是有点硬的,大小也不对,用来当枕头有点不太舒服。 容秋忍不住在上面扭来蹭去,想找到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 “怎么了?”颜方毓的声音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幽幽响起,“是不是觉得我的胳膊也没那么好枕?还是应该去把另一只枕头找回来?” 都吃到嘴边的肉,容秋怎么好意思说不好吃? 他连忙违心地摇摇脑袋:“没有,没有!” 对方哼笑一声。 颜方毓板板正正地躺在床榻上,依旧固守着除了一条胳膊以外的所有阵地。 容秋并不因进展缓慢而颓丧。 他好像一只食桑的蚕宝宝,乐意一点一点侵入对方的地盘。 容秋侧躺在颜方毓的臂弯里,蜷在胸前的手和他的侧肋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 漆黑的房间中,面前的颜方毓也只剩一个途有形状的影子。 容秋看不见他宝蓝色的衣衫、散着银色冷光的额饰,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唇锋连成一条好看的弧。 容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又做什么?”颜方毓闪电般出手,准确地攥住他的手腕。 “我只是,想摸摸颜哥哥的鼻尖,”容秋小声说,“这里……是私密之处吗?” 颜方毓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好吧。”容秋妥协。 他虽没再嚷嚷着要上手去摸,可目光从颜方毓的眉骨看向鼻梁,又从鼻梁落向嘴唇,宛若实质一般在他鼻梁上滑滑梯。 一次一次,不厌其烦。 黑暗中,这样的目光仿佛格外明显。 后者似是被他盯得不自在,终是转过了身,与同样侧躺的容秋面对面。 近似于无的清浅呼吸轻轻吹拂过来,竟反而让容秋有些猝不及防。 本来软软垂在床面的耳朵猛地立了起来,在布料上摩擦出“刷刷”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听得异常聒耳。 颜方毓的嘴角发笑似的勾了勾。 在转身过来的一瞬,他听见面前人陡然绷紧的呼吸声,连枕在他胳膊上的脖子都僵硬了。 “颜哥哥、颜哥哥……” 容秋又在叫他。 轻轻软软的尾音消散在如水的夜色里,幽幽咽咽,就如同什么惑人的山精鬼魅。 他僵硬的脖子好似随着声音一起软了下来,又向颜方毓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左颈的领口。 “那这里呢?”容秋细声细气地问,“这里也是私密之处吗?” 隔着层层衣领,容秋试探性的触碰似有若无,恍若无物。 这回换颜方毓颈根微僵,鬼使神差地吐出两个字。 “不是。” 得到准允的小兔子立刻凑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将脑袋搁在颜方毓的颈根。 后者只觉一团温软冷不防滚进自己怀里,这下连两人的胸膛都紧紧贴住了。 颜方毓猛地向后一撤,带动容秋的脑袋在他胳膊上滚了半圈。 “哦哦……对不起颜哥哥……” 容秋发出唐突美人的声音。 他重新躺回离颜方毓有一个手掌距离的位置,抬手在他胸口衣饰上抠了抠,很有礼貌地问道:“这里是私密之处吗?” 颜方毓低低吐了口气:“我……” “什么?” 容秋没听清。 颜方毓顿了一下,最终妥协道:“不是。” 于是小兔子又欢天喜地地滚进他怀里,而且没问既然不是不能碰的地方,那颜方毓刚刚为什么要躲开。 在生活中的大部分时候,小兔子都是十分善解人意,且十分贴心的。 容秋学着爹娘的样子与颜方毓睡在一起。 明明他俩看起来好像很合适的样子,但容秋学起来却觉得没那么舒服。 枕着手臂没有枕着枕头舒服,可能因为自己比颜方毓矮许多,因而与之“交颈”也有点勉强。 但比起舒不舒服,其实更让容秋觉得满足的,是这种与另一个人贴在一起的感觉。 就像是晒懒的猫要在光斑里挤作一团,又像取暖的兽群要挤挤挨挨地聚在避风港里。 对于那些兽类来说,这也许只是一种求生的必要手段。 但也同时烙印在一代又一代后辈的血脉中,代表着某种它们自己也说不清的安全感。 于是此时此刻,容秋也感受到了这种“安全”。 他似乎能敏锐地察觉到颜方毓某种绝不能踏过的底线,因此没再试图扩张自己的地盘,而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人族的某些姿势,像是他们婴孩时代团在母亲肚子里时那样,蜷缩手脚窝在颜方毓怀中。 “颜哥哥可以把手臂放在我后背上。” 容秋用一种听起来是允许,但实际上是期冀的语气说道。 “没关系的,我在颜哥哥这里没有私密之处” “——唔,除了尾巴。” 比起现在的种种状况,这样的要求已经不算是过分了。 因此颜方毓并未再有什么纠结,将空余的另一只手搭在容秋的脊背上。 容秋在心底小小地“呜呼”了一声。 他在颜方毓的胸膛前使劲蹭蹭磨磨,好像想要整个人都钻进对方的肋腔里。 “想要……想要颜哥哥抱得更紧一点!” 容秋有点羞涩,却又十分大胆地要求道。 于是颜方毓又将他更紧地搂进怀里。 明明提了种种过分的要求,然而小兔子在颜方毓怀中却是乖乖巧巧的一小团。 兔族的体温比人类要高,因此团起来的时候像只热烘烘的小火炉。 他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而是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在颜方毓颈窝,就好像只把颜方毓当做一个有体温的兔子洞那样。 颜方毓听见容秋的胸膛里发出一种他曾经听过的,猫猫狗狗撒娇一般的小呼噜声。 似是仅有这样便已是非常满足的了。 ……只是这样? 颜方毓的心依旧半悬着。 应该只是迷惑他,颜方毓想着。 先骗自己放下戒心,然后一步步逼退他的底线——就像到目前为止这样。 一定还有后手。 比如说觉得冷要钻进他的衣衫,接着得寸进尺地要更多摸摸和抱抱。 颜方毓在心里把拒绝的话演练了一遍,告诫自己不能再被区区一只小兔子牵着鼻子走了。 颜方毓冷眼旁观,严阵以待。 第一个时辰。 容秋喉咙里的小咕噜变成大呼噜。 第二个时辰。 容秋似是觉得有点热,挣开颜方毓的怀抱,仰面朝天躺在他另一只胳膊上。 第三个时辰。 小兔子一脚把颜方毓蹬开,在一丈宽长的床榻上到处打滚。 中途把挡在打滚路上的颜方毓毫不留情地踢下床,被子枕头全都卷进自己一个人的怀里。 第四个时辰…… 第四个时辰天亮了。 因果课教所的第一缕晨光打在容秋身上。 小兔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上身下一团软软绵绵,像是小时候睡在厚厚的绒绒毛兔子窝里,舒服地甚至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容秋睡眼惺忪地抱着被子醒了会儿盹儿,刚刚伸开手脚,忽地一愣。 他有手有脚的,不再是小兔团子,自然也不可能再睡回他的小兔子窝——更何况,自从容秋长大了以后,那个软得仿佛让兔落不到底的兔子窝,他就已经睡不下了。 ……所以他现在是在哪儿? 容秋的思绪终于回笼,想起这张他觉得软的好像云的床榻,想起……昨天与他一起睡觉的老婆。 然而此刻,宽大的床榻上只剩下容秋一个。 “——老婆!” 容秋急迫地大吼一声,直接一个挺身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那么大!那么好看的一个老婆呢! 容秋才刚转了个身,一抹宝蓝从眼前一闪而过。 他脚下不知怎么突地一软,直接“噗”地坐回了床榻上。 颜方毓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蓝底掐金丝长衫如水从木面流淌下来,银冠莹莹,眉目如画。 其人正似笑非笑地朝容秋看过来。 “那个颜、颜哥哥……” 容秋瞬间收声改口,悻悻地问他:“你、你怎么坐在那儿啊?” 颜方毓沉默了一下,凉滋滋开口。 “……你猜?”
第051章 长夜漫漫。 对于颜方毓来说, 昨晚的长夜便更是难熬。 到了颜方毓这种境界,五谷轮回早就抛却身体之外,自然也不需要睡眠。 一夜不睡对他压根没有任何影响, 最多的, 也只能说是心境上的变化。 天色熹微时, 伴随着容秋沉睡的呼吸声, 颜方毓便已经坐在那把太师椅上, 认真思考着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深觉自己就像个失落匪寨的富家小姐, 被山大王逼做压寨夫人。 大王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自己终是不敌, 只好引颈受辱。 结果辱没等来,等来一个飞蹬。 颜方毓非常不合时宜,却十分贴切地想起自己那缺德师弟给他讲过的一个“笑话”。 薛羽:“假如你和我是一对好基……一对亲密恋人——” 颜方毓:“呵。” 薛羽:“你冷笑什么?要不是整座山头只有你这么一个多余的活人, 你当我稀罕你?” 颜方毓:“呵、呵呵。” 薛羽:“好好好,不是你和我, 是小明和他对象小刚行了吧?” 薛羽:“说,有一天晚上, 小明神秘兮兮把小刚拉进屋里, 屋里没点灯,没开窗, 到处都黑咕隆咚的, 就很有气氛。” 薛羽:“他把小刚拉到床上,抽掉俩人的腰带, 扒掉俩人的外袍,掀开被子把俩人都罩进去——” 颜方毓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我警告你啊薛小豹, 再说我就去告诉师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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