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入葬 大殿,肃静,燃烧的香烛,火苗在顶端跳跃。浓郁的香气填满了每一寸空间。 大殿的正中,停着一副黄花梨棺木。天子薨逝得实在太突然,所以这副棺木只是库房里能找到的最贵的一副。棺材的前,左,右三侧,跪坐着紧急从三清观召来的道士,呢呢喃喃诵念着超度的经文。 而正前居中的是凌虚道人,万仝陪着宫里太监让他带几个弟子赶紧入宫时,他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看到天子的棺木,才知道事情之严重。 可万仝不允许他多问,只让他和弟子彻夜诵经,超度天子亡魂,要求他们这些三清观的道士一直待在宫中,直到新天子登基。 凌虚将疑惑,震惊和些许的不满藏在心中,没有多问,应下了万仝的吩咐。 但他终究年纪是有些大了,彻夜诵经于他而言,多少是会疲劳的。眼皮渐渐地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慢,耳边弟子的诵经之声似乎也越来越远。 淡淡的青烟缭绕,飘渺而上,消失在暗色的房梁。 八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沿着柱子滑下,落在几个小道士身后。他们伸出手指测探小道士鼻息的同时,肚子里也发出和那些小道士念经非常相似的呢喃声。所谓腹语者,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确认所有小道士都昏过去后,他们朝一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人点了点头。 为首那人正是黎南,眼神冷漠,纵使蒙着脸,裹着头,那肃杀的气势仍旧让人不寒而栗。 他伸出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往上抬了抬,一干手下会意,跃身上前,掀开了天子的棺木。 黎南走到棺材一侧,弯下腰,脸几乎贴到天子的脸上,仔仔细细看那张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而如今面白如纸,如傀儡蜡像一般毫无生机的脸。 他伸手去探天子的鼻息。 无。 他拉开天子的眼皮,看那双眼。 黯。 他捏着天子的鼻子,捂着天子的嘴,静等了小半刻钟。 滞。 他的手探到天子的衣领之下,按在活人最蓬勃的那根脉搏上。 灭。 看来是真死了。 黎南想着,解开了天子上衣的系带,掀开了天子的里衣,而另一只手,也摸出了一把匕首。 天子的胸膛露出,白皙,但因为不再年轻,皮肤已是松弛。 匕首的尖抵在了心口,黎南手腕一用力,眼睛一眨不眨地将匕首插入了天子的心脏。 冰冷的尸体,没有任何反应,曾经至高无上的天子,如今也不过是个巨大的玩偶,任由卑微的下人肆意破坏。 良久,黎南将匕首从那天子的心脏拔出,只有一丁点血肉蘸在匕首刃上,被剖开的心口,也只留下非常细小的一道疤痕。 可以交差了。黎南想着,将匕首用布包好,身体站直,对手下做了个合棺的手势。 棺木合上,黎南往香烛中撒了一把药粉,烛火腾的一下变得鲜红,而后复归之前的颜色,但先前那浓郁得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已经被薄荷一般的淡淡清香所取代。 黎南手指往上一指,一众手下攀着柱子上了房梁,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猛的一个激灵,凌虚突然睁开了眼,他看了看弟子们,脸上都带着迷惑的神色。 “你们……是不是睡着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根本不敢承认。为天子念经超度时睡着,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定下来,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凌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而且他也自知自己方才也昏过去了一些时间,所以稳住心绪,对众弟子道:“无事,继续,不可再怠慢。” 众弟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迅速回归念诵经书的状态,呢呢喃喃声再次低低响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黎南回到了丞相府,黑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周郢的书房,将那把布包着的匕首刃扔到了桌上。 周郢等候已久,掀开露出了遮盖的布,看到了匕首刃上沾着的丁点血肉。 “何处的?”周郢问。 “心脏。”黎南回答,“他已经死得不能更死了。” 周郢的嘴角微微勾起,眼里是狂热的光:“很好,非常好。” 若不是帝王下葬前还要开棺检查一次遗容,他定会让黎留将天子的头割下来,藏在家里的密室里,用半透明琉璃罐装起来,泡在酒中,时时欣赏。 “这一趟你辛苦了,回去休息罢。等太子登基,答应你的,都会实现。” 周郢说罢,捻着匕首的柄,将刃方才灯火中烧,很快便飘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肉烧焦味。 五日之后,天子出殡,谥号庆帝,举国同哀,哀一任明君因终日操劳国事,积劳成疾,而暴毙于案桌之前。太子扶棺,百官同哭,其天暗无日,风雨飘扬,满城阴郁之色,难以言说。 祭典之后,帝棺葬入帝陵。晓琉璃死后,守陵人就换成了一个名叫兰陵鹊的老太监,曾经也做到钟鼓司秉笔太监,年纪大了之后才自请来守陵的。 下葬典礼也前前后后忙碌了三日,直到一应事务都叮嘱完了,太子率领的一众皇城人马才离开了帝陵,而不眠不休了三日的兰陵鹊,也终于得到了喘息片刻的机会。 “现在进去。”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兰陵鹊身子抖了抖,但并没有睁开眼,而是悠悠道:“老东西我这几天都没睡,眼睛都熬花了,就不能让我歇一会儿睡一觉么?” “他在棺材里躺了近十日了。” “那就更不用急了,睡了十天多舒服。” “那我现在就送你进棺材里睡十天如何?” “那还是不了,”兰陵鹊立即睁开了眼,陪笑道,“年纪大了,得多吸几口新鲜的气。我这就去开门,让金大人出来。” 金大人,便是金成,而威胁兰陵鹊的,正是伍翁贝。 兰陵鹊慢腾腾地站起来,领着伍翁贝进了屋,按北斗七星的顺序踩了床底下的七块砖后,床移向一边,接着,一个隧道通口打开。 兰陵鹊将一把药粉交给伍翁贝后道:“顺着这个地道一直往前走越莫半里地,你会看到八个通道,对应阵法的里休生伤景杜死惊开八门,走死门,再往前走半里地,遇一门,按乾巽坎艮坤震离兑的顺序按八卦阵眼,门就会打开,密室之内就是金大人藏身的棺木。密室之内有看守棺木的兽鼍,你将这包药粉ʟᴇxɪ撒到它的口鼻,它会昏迷一刻钟的时间,你需得在这一刻钟时间内将金大人救出来。离开密室后,最初遇到的法阵,走生门,就能回到这里。” “多谢。”伍翁贝说完,一个翻身就消失在密道中。 兰陵鹊诶了一声,将床归位,鞋子一甩,衣服也不脱,倒头就睡。 照着兰陵鹊的指点,伍翁贝顺利进入了停放棺木的密室,镇守墓室的鼍,也在吸入药粉后,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闭上了大灯一般的双眼。 一个翻身跳跃后,伍翁贝落在了棺木一侧,双手一推,棺木便开了。 他弯下腰,手摸到“先帝”尸体的脖子和脊椎连接住,指甲抠出一条缝隙后,小心地将一张面皮一点一点掀开,小半盏茶的时间后,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被撕开,露出了金成的面容。 伍翁贝将一粒药丸塞入了金成口中,扶起金成上半身,拍了几下后背,让那药丸落了肚;而后,他又用力拍了金成的脸几下:“醒醒!” 金成的身体很快温热起来,胸脯也逐渐起伏,喘息的声音响起,几声咳嗽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终于醒了。”伍翁贝松了口气,“感觉如何?” 金成开口要说话,可一个字都没说出,一口血先喷在了伍翁贝脸上。 🔒第38章 •帝陵 伍翁贝愣了愣,旋即紧张道:“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怎么会这样?” 金成先是咳嗽了几声,啊呸啊呸吐了好几口血后才终于开口说话:“我在里面躺了多久了?” “近十日。” “十日……”金成又咳嗽了一声,“你在这密不透风的鬼地方躺十天你也得有事。” “可你怎么吐血了?不应该的啊。” “不知道,可能憋太久了憋出来的……心口有点疼……” 金成说着便解开了自己的上衣,朝自己心口位置看了一眼后呀了一声:“哪个王八蛋捅了爷爷心口一刀?” 伍翁贝看着,眉头一皱:“应该是周郢派人干的,在停灵的时候,检查陛下是不是真的死了,还往陛下心口捅刀,意图让陛下死得不能更死。” 这一刀,是他和金成没有预料到的,若不是金成陷入假死,心口的那一刀足以将金成送入地府。 “真是个狠人。”金成啧啧两声,接着道,“你怎么也不派人看着我,要是周郢派来的人不仅仅是要捅我心口,而是要割下我脑袋可怎么办?” “只有你我,还有兰陵鹊三人知道陛下还活着的秘密,我得保护陛下,而那时兰陵鹊在离京城百八十里的帝陵,怎么看着你?” “那咱们厂子里的人呢?” “都被万仝禁足了。那老小子,趁着督公不在,开始大肆监管咱们厂子,连督公的屋子都给他翻了个底朝天!” 金成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督公什么时候回来,从收到他的信到现在,也快半个月了,督公他们的脚程一向很快的,怎么还不现身?” 担忧出现在他好看的眉眼上,伍翁贝立马打了个响指:“别多想,督公是何等神通广大的人,他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他正在策划如何将陛下送回朝堂,将周郢的险恶用心昭告天下,咱们要相信督公。” 金成点点头,两手撑着棺材就要起来,可诶哟一声又跌了回去,抱怨道:“睡太久,腿麻了,使不上劲儿。” 伍翁贝诶了一声,一手圈过金成的膝盖弯,一手圈过金成的腋下,轻轻松松将他抱了起来,然后一脚将棺材板踢回了原位,抱着金成三两下跳跃到了方才进来的门。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金成看到了在地上昏睡的鼍。 “鼍,镇守墓室的,防止盗墓。” “你弄出这么大动静,它怎么都没反应的?” “给它用了药,能让它昏睡一阵。” “多久?” “兰陵鹊说能昏睡一刻钟。” “那也差不多,难怪——” 他话没说完,只听一阵足可震裂山河的嘶吼声响起,紧接着墓室的地开始抖动,陪葬的金杯玉盏在柜子上钉钉朗朗响起来。 “诶呀,它醒了,真的好凶猛的呢!” 金成兴奋地看着朝自己和伍翁贝奔来的鼍,伍翁贝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得了,别乐了,等出去了给你找只小的玩儿,这大的会吃人!” 他抱着金成一跃跳到门的另一边,迅速转身,按着进去的时候逆向的顺序扣动板机,门有条不紊地合起来,将来不及冲出来的鼍的嘴巴夹住。鼍因为不甘和疼痛叫得更加惊天动地,最后却还是愤愤地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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