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晖摇头:“不清楚,事发如此突然,哪来得及将细枝末节都调查清楚。现在太子,丞相和静妃在里面审问着那小太监,也不知道能问出些什么来。” 万仝皱着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没有太子的命令,只能和谢朝晖在外头一起等。 也没等许久,容华宫殿门开,一个小太监走出来,用力所能及的最大声音道:“太子传谢统领,万指挥使进殿。” 谢朝晖和万仝二人立即行动,三两步便入了殿中,入眼便见一小太监趴在地上,口吐鲜血,浑身是伤。 站在小太监面前的太子手中拿着杖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浑身抖个不停。 谢朝晖一看就觉得不对,问:“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太子殿下发如此众怒?” “这个奴才,毒害了父皇,还要污蔑母妃,简直无耻!” 谢朝晖看向静妃:“敢问静妃娘娘被他污蔑了什么?” “不过是无稽之谈,”发话的是周郢,只见他站在静妃身旁,神色悲伤又愤怒,“谢统领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免让娘娘更伤心。” 谢朝晖并不吃他这一套,眨眨眼,道:“我知周丞相作为静妃娘娘的兄长,此刻定是为陛下和静妃娘娘十分难过,但事关陛下之死,所以这些事,得问清。” 周郢神色登时有些不悦,但静妃摆摆手,抽泣道:“无妨,本宫愿意说。那奴才说他那荷包是本宫今日赏他的,他从来不曾打开过,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所以搜出了包着药粉的纸,也是本宫放进去的。” “那敢问,那荷包是否真的是娘娘送的?那纸,又是否真的是娘娘放进去的?” “放肆!”没等静妃说话,太子便出声呵斥谢朝晖,“谢朝晖,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竟然怀疑我母妃!” 谢朝晖丝毫不畏惧,正色道:“太子殿下,属下只是询问静妃娘娘而已,这是属下作为御林军统领的职责。” “职责?”太子极其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若真记得自己的职责,就不应该让这样的事发生在宫中!父皇的死,你逃不开干系!” 谢朝晖神色黯了黯,天子被下毒虽然和他的失职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也不能完全逃脱干系。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后,他定是逃不过惩处的。 静妃倒是比太子要镇定许多,先是安抚太子道:“太子莫要这般对谢统领,此事发生得如此突然,种种细节不曾明了,谢统领自然应该问清所有疑惑之处,而陛下出事之时,本宫是离陛下最近的人,被问,亦是自然且应当。” 接着,她又对谢朝晖道:“谢统领,对于你之前的问题,本宫的回答是,荷包的确是本宫送的,但包着药粉的纸,并不是本宫放进去的。陛下喝的那壶茶,是本宫所泡,但被那奴才重新热过之后,陛下才喝的。那奴才在热茶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本宫是万万不知道的。” 谢朝晖听出了不对:“为何要将茶重新热一遍,而不是泡一壶新的。” “这是陛下的吩咐,本宫也说过茶凉了,重泡一壶便是,但陛下不允。” “那么那茶,便是在被那奴才重新热的时候被下了药。”周郢道,“谢统领不如从热茶的这条线去查查,找到真正下毒的人是谁,以及,如何下的毒。” 谢朝晖看向那小太监,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能不能扛过今夜都是个问题。天子之死,查来查去,最后下毒的罪名,十有八九还是落在这个不知道是否是真凶的小太监身上。 “好,我这就吩咐人开始查。殿下,娘娘,莫要太过伤悲,陛下已经薨逝,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最为紧要之事,是要稳固国本。” 周郢也附和道着对太子道:“谢统领所言极是,接下来之事,还请殿下定夺。” 太子深吸一口气,年纪的脸庞上露出了有生以来最严肃的神色:“召集内阁,御书房见。” 🔒第36章 •舅父 御书房的灯火,直到次日卯时初刻才暗下。 丞相周郢,三位内阁大臣,礼部尚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御林军统领谢朝晖和锦衣卫指挥使万仝和太子商谈了大半夜,做出了如何体面宣布先帝之死,如何安葬先帝,以及何时举行太子登基帝位大典的决定。 桩桩件件,要诀和目标只有一个字:快。 只有足够快,才不会引起朝廷和皇城的震动,也才能让一直对大晟虎视眈眈的外族不至于在权力更替,朝政不稳之时,趁虚而入。 “那么,接下来的几日,就要辛苦各位了,”送别各位陪着自己秉烛夜议的大臣时,眼下已经现出淡淡乌青的太子道,“父皇薨逝,实在突然,我作为儿子,自然会严查此事,但在这之前,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稳住百官和百姓的心。大晟的安稳,需得诸君配合了。” 几位重臣自然是无二话,纷纷表忠心后告辞离开,或是前往内阁,或是前往衙门,马不停蹄地着手下葬先帝,接太子登基之事。 只有周郢在走出了三丈远之后,被太子叫住:“舅父。” 周郢脚步一停,而后转身,恭敬中又带着慈祥道:“太子还有何事?” 太子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眼神写着担忧,问:“舅父,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个梦么?” 周郢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太子之意,道:“可是有龙的那个梦?” “是。” “太子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之前我说,梦里的我,站在陡峭的山上,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一条龙从顶上的红日飞出,咆哮着伸出利爪将我推下山去。当时我问舅父,那梦是不是在预示着,我并非合适的太子人选,而舅父开导我,这是对我的磨砺,当我驯服了梦中的龙,我就是真正的真龙天子,而那曾经将我推下山崖的龙,则会成为陪伴我之侧的护体之龙。” 周郢听完,微微笑道:“不错,如今这一切不正应验了么?太子您很快就要登上帝位,成为真正的真龙天子了。” “可我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太子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双眼都是红的,“我没想到父皇会……我以为就算我登基也该是…….该是……” “该是如何?”周郢反问,“太子登基为帝,不都要经历先帝薨逝这一步么?” “舅父你!”太子不可思议道,“你怎能说这样的话?父皇他……他……” “先帝殁了,”周郢冷漠道,“这是事实,而我方才说的,也是事实。太子不能因为薨逝的是先帝,就否认我方才所说的话,虽不敬,却极真。” “你!”太子瞪着他,一瞬间恨不得将他杖杀,“你可知道就凭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就能诛你九族!” “臣,一介孤家寡人,无九族可诛,太子若是要惩罚臣的直言,兴许换个方式更好,”周郢毫不畏惧太子的威胁,直视着太子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着,“先帝薨逝,众位大臣都悲痛不已,而太子作为先帝最疼爱最信任的儿子,一时难以面对这样的事,亦是父子情深,情有可原。但太子别忘了,如今大晟命运担在你身上,若是因丧亲之痛,失去自制,对大晟可是危险至极,先帝在天有灵,又该作何之想?” 太子因悲愤而耸起的双肩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双目也黯淡了许多,哽咽着低声道:“我只是害怕……我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我怎么就这样得到了帝位……那条的梦里的龙,并没有被我驯服,而是给我暂时的放松,而后给予我更强的攻击……” 周郢走上一步,伸手,本想触碰太子的脸,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太子的肩,柔声安慰道:“太子莫要多想,你如今就是事实上的天子,大晟真正的至高无上,唯一的真龙天子。那登基大典,不过只是个过场而已。再过几日,一切走上正轨,太子再回看过往,不过都是一桩小事,过眼云烟。” 太子抬着一双红通通的泪眼望他,良久,点了点头。 丞相府,书房。 黎南站在周郢面前,看着桌子另一头已经沉思许久的他,问:“丞相,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周郢抬眼看他,眼睛一眨不眨,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黎南不解:“丞相为何发笑?” 周郢边笑边拍桌,状若疯狂,和之前在宫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就这么死了!哈哈哈他竟然就这么ʟᴇxɪ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哈哈哈!” 黎南看他这模样,不解之中还有些犯怵:“这不是丞相一直期待的结果么?” 周郢醒来之后,吩咐他做好暗杀天子的准备,如此重要且危险的事,黎南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拿到命令就马不停蹄地行动,可才挑选好死士,宫里的人就来到了府上,和当时在书房里的周郢小声说了许多。宫里来的御林军在书房外把守,黎南根本没有机会偷听,只是等那书房的门再次打开时,周郢随着那宫里人出来,对远远站在回廊下的黎南做了个只有丞相府里长大的杀手才懂的“任务停止”的手势,而后便离开了丞相府。 等周郢回来后,黎南才知道周郢为何被匆匆召入宫中。 先帝中毒而亡。 得到这个消息,黎南长松了一口气。刺杀天子是何等艰难而危险的事,如今他甚至不用抽刀,就有人将天子的命夺了去,对他,对周郢,对整个丞相府都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可如今看来,似乎周郢并不满意天子的这种死法。 “我一直都盼着他早点死,”周郢瞪大双眼,眼中尽是血丝,可嘴角扬着,笑得有些狰狞,“可他就这样死了,实在是太简单,简单得不像是真的!” 黎南略略皱眉:“可毒死先帝的药,不是丞相交给静妃娘娘的么?” “是,”周郢很干脆地回答,“但我并不完全信任她。她毕竟在那宫中生活了许多年,谁能保证她没有动情没有二心?” 黎南默然,那日在书房里静妃是如何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可先帝对静妃的宠爱,也是人尽皆知的,二十年的锦衣玉食,恩宠不断,确实很难保证静妃在下手的时候不会动恻隐之心。 “所以丞相一开始就做着暗杀天子的打算?” 周郢笑了一声。 无需更多回答,黎南已经明白了周郢的意思。难怪周郢一醒过来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好那般周全的安排部署,原来那些计划,早就存在于周郢心里。 只是如今用不上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丞相的多年夙愿即将完成,等太子登基,这天下便重回鲜卑拓跋手中。” 说到太子,周郢的表情便僵了僵,但不悦也只是从脸上一闪而过,接着他对黎南道:“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丞相请说。” “你去看看那个人的尸体,确认如今停在宫里冰窖的是他本人。然后,”周郢现出狠戾的笑,“在他的心口上,再捅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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