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卖艺人拱手道谢,嘴里的吉祥话不停的冒着,他也没有打断,只是慢慢听他说完。然后笑眯眯地对他也拱手欠身,卖艺人哪里见过这仗势,连连摆手,脸色慌乱。 钟幸收回手:“这钱是我们见了先生表演给的观赏费,是先生本就改有的。先生对我做太多的礼,我也当还一些不是吗?”
卖艺人低头叹气,心中微微有些怅然:“我学艺不精,有只是个卖艺的,哪里当得您先生二字。我倒是多谢您二位捧场,不然真不知改如何是好了。” 钟幸只留下一句“凭着自己本事养活了自己和家人,哪里当不起先生二字?”便带着谢微白离开了。卖艺人听到这话微微有些愣神,等他抬头,眼前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谢微白拉了拉钟幸的衣摆,低声道:“原来你还有一个钱袋子啊。” 钟幸在谢微白拒绝了金叶子后,便将铜钱袋子代替了金叶子系在腰上,又将金叶子收好了。此刻他挑了挑眉,显得他有些不正经:“不然呢?也就是哄哄你罢了,我哪能真乱花钱。” 此时他们又挤进了人潮里,人贴人地走着,到底还是有些闷人。何况谢微白如今生的也不高,在下面就更闷了。钟幸瞧着他脸色有些不太对,带着他到了一处人流少些的地方缓缓。
人少了过后,气流着顺畅多了,谢微白的脸色也逐渐转好。他又缓会儿气,抬头看着钟幸欲言又止。钟幸瞧他这副模样笑了出来,敲了敲他的头:“话憋在心里头,也不怕将自己憋坏了。” 谢微白摇摇头:“没憋什么,就是有些开心。”有一个这样关心自己的人,能不开心吗?谢微白虽然神色自若,但其实心里都快要乐开花了。
虽然挤在人群里有些难受,但他也不是不能忍。况且能出府上街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都没说,但钟幸居然看出来了。看出来了还带着自己避开人群休息,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钟幸见他也不像不舒服的样子,也没再问了。他虚虚点了点前方:“那前头我记得还有几个小摊子卖玩物,我昨日送你,见你也是喜欢的。今日便让你自己挑些,如何?” 谢微白心里虽然很想去,但恐怕是不行了。钟幸带着他出来玩怕是都忘了时间了。他摇了摇头:“恐怕不可了,我瞧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钟幸微微蹙眉,接着迅速散开,心想这也不算得什么,明日也可以带他出来。想通了,心里也就舒坦了。 “那好,我们便就回去了。”他目不斜视往前走着,手里却不老实揉了揉谢微白的脸,“今日心情好些了吧。”
谢微白和他一道走着,用力点了点头。怕他没看见又重重地嗯了一声:“自然。” “那么,我们明日也可再出来。今日没带你逛的地方明日便带你逛好了。”今日他们出来的晚了,又挤着看表演看了半阵,时间剩的自然没多少了。明日若早些出门,倒能带他看些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快到谢府了,他带着谢微白到一个隐蔽些的地方捏了诀,隐去两人身形,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了府。
刚一进府没多久,便就见一人毛毛躁躁逛来逛去。差点撞到其他人,他急忙道了歉,又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钟幸和谢微白继续往竹园走,低声道:“我瞧你这小厮不像是很聪明的模样,也不小了,办事找人毛毛躁躁的。”
是了,这横冲直撞地人便是鸣舟。谢微白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还是因为他寻不到我,已经要用膳了,我不在,父亲到时候定要说上我几句。” 只怕可不只是说上几句,钟幸心里腹议道。但当着谢微白的面他到底没说出来,等到了竹园附近他默默解了诀,目送谢微白离开。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钟幸垂首捏了捏眉头,日后换他在竹园的清风亭等自己。 倒也就这样罢,反正对于钟幸而言,其实宿在何处都不是很重要。比起那枯死的小杏树,这竹林的灵气可是要丰富的多。不过……是了,现在可不算枯死了,他给了它一丝灵气,如今怕是要枯木逢春了。
钟幸好笑地朝那杏树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刚要进竹园的时候。他随意往石门旁一瞥,这一瞥便瞧见了名字,东风园。
钟幸微微一怔,抬步便跨进门内。 果真是此恨无穷,知与谁同。 不过无人同赏是斯人已逝,那么恨又从何起呢? ---- 东风园取自浪淘沙 把酒祝东风
第16章 第 16 章
谢微白紧赶慢赶到底是赶上了,还刚巧和在正屋院门口和鸣舟撞上了。
“哎呦,我的小少爷啊。你是去府上哪儿旮沓去了,我都快找疯了。”鸣舟喘出一口气,来不及抱怨更多的,抓着谢微白的手赶紧朝着正屋跑去,边跑边感叹道,“得亏赶上了,不然麻烦就大了!”
谢微白内心轻哼一声,左右不过是受些他父亲的讽刺冷言罢了。他早消了讨父亲喜欢的打算。况且他也早该明白的,反正……无论他做什么他父亲都只会觉得万事皆他之过错。
想到这儿,谢微白莫名还是有些心痛。明明想好了的,大不了就这样吧,很多大家不都是这样吗?表面上的东西,总是要好的,内里如何他人不知。
此时桌上另外两人早已经入座,只空余出一个位置。在谢微白落座后,主位上的男人便动筷了,谢微白和谢自正在他之后也接着动筷。
谢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或许也是因为谢微白险些来迟的缘故,平日这个时候还会在咽下口中吃食同他温言几句热络气氛的兄长,此刻一言不发。这一顿饭吃的冷冷清清,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人开口。
谢微白吃完后,用鸣舟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角,便等着他父亲先行。但今日有些怪,他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已经吃完了,但坐在主位没有动。往日这个时候他早已离席,去忙着处理他的公务。
这时的安静便显得愈发诡异,谢微白感到了山雨欲来。他这时同他的父亲眼神直接对上,到底他还是个孩子,这一对视,自己的心先乱了。
他知道和钟幸出府的事府上绝无一人知晓,况且他同钟幸在府外便改了模样,也绝无可能被认出。当然,就算没改样貌也不会有什么事,自己深居简出像个小姐似的,定都无人认识他,更不要说给他父亲告状。想到这儿,谢微白有些没忍住讽刺地笑了一声。
声音很小,但是此事的正屋安静的很,只怕是落针可闻。这一声呵在屋内像是放大了几百倍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原本稳坐正位的谢必果微微勾了勾唇角,见他露笑,谢自正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直觉他弟弟恐怕要遭殃。说实话,谢必果露笑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他生着一副好皮囊,眉疏目朗,端的是一派儒雅君子风。
甚至在他殿试之时,先帝也曾夸赞他,既有状元之才,又有探花之貌。先帝爱才,话虽这样说了,但终了还是按成绩定的名次。
所以即使谢大人此刻冷脸怒言,也是养眼的。
而此刻在正屋的其他人听到他的冷言,没有想着他容貌如何,只觉得心头一颤,想要逃离。
“在长辈面前不端正行事,这就是你的教养?”谢必果冷哼一声,话语如冰锥一般刺在谢微白身上,“若是周先生瞧见了,怕是再不能在我这里说我的幼子悟性极高,知书达理了。”
少年人都难以藏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周老先生为了继续给他教书必然要在他父亲面前说很多自己的好话,但听到他父亲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竟不知周老先生对自己的评价这样高,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比旁人强,周老先生也没有在自己跟前夸誉自己。一是没机会同他人共学以做比较,二则是他父兄皆有功名在身。父亲是定安二十年的状元,兄长又要参加今年春闱,只怕也是要及第的。
及第过后,以他兄长之才,只怕是要游京踏马,引无数闺女争扔帕,赏遍定都好风光。而他呢,他就像是谢家的一块污浊,黏在了谢家这书香清第上。
他这样的人,竟也能得到周老先生这样高的评价吗?他心中更是愧疚难当。周老先生如此看中他,但他还是辜负了他的厚望。想到今日上午发生的事,他的心依旧是止不住的抽痛。
谢必果在官场浮沉多年,他只看谢微白一个眼神,就清楚谢微白想要什么,渴望什么。他知道如何做一个慈爱的父亲,也懂得如何教导孩子。但他什么都没做,他此刻行径就是想要将谢微白养废。
他开口便是遮掩不住的讥讽之气:“自己早上同我如何说的,忘了?”
谢微白没忘,他心下已是了然何时令谢必果气愤,他用力捏住自己手心,不知为何心头却松开下来,那块压在其上的重石也稳稳落地。他说:“我没忘。”
听到谢微白这句话,谢必果竟然是笑了:“好一个你没忘。”
谢自正这才明白他父亲只怕是真的动怒了,连忙劝道:“父亲,何至于此。州夏也只是个孩子,小孩子犯错是难免的。”他看向谢父,缓缓摇了摇头。
看到谢自正的动作,谢必果的音量不减反而拔高了些:“你说孩子?哼,你在他这个年纪在做什么,我在他这个年纪又在做什么,他呢!”
谢必果压下心头的气恼,稍稍缓过来了些。音量也低了下来,他偏眼瞧了谢自正一眼:“承书,你既然明白,父亲便也不多说。父亲知道,你心中自有定数。”
听到谢必果的话,谢自正温言颔首,没有别的动作了:“父亲说的是,承书受教了。”
接着谢必果又是一声愤哼:“倒也不是没学会什么,只是净学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只怕周老先生是被你哄骗了才在知道消息后竟然还来了府上,质问我。”
谢微白没有辩解,他知道周老先生找自己那一趟已然是同他父亲有过争执,但他没想到周老先生为了他不惜同他父亲闹,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人到七十古来稀。他之后还能有几个六年,谢微白不敢想。
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学生,也不是他学生里最乖巧的。他这样的人,哪里值当周老先生为了他做了这些事。心里的厌弃越发严重,他瞧着谢必果的脸精神不免有些恍惚,听不清他的话,只能瞧见他张张闭闭的唇。
他的头好疼啊,谢微白偏眼看了一眼他的兄长。想要告诉他:“兄长,州夏疼。”
但他却对上了一双安然旁观的眼,这一瞬他心底有道声音在叫嚣,他们是一家人,但你不是。
他想说不是的,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只能任由心底那道声音肆意妄为,它不停地说“你是孤身一人,此时是,此后也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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