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合约一旦签约成功,便相当于掌握了大宛国举国近九成的宝石原料的独家控制权,三十年!大宛国珠宝矿石资源得天独厚,拥有了它就等于拥有数不清的金山银山,只要签成这单,何止珠宝玉石界,琉璃阁稳坐中原商会头把交椅的位置又有何难? “老板!”方兰庭握紧了拳头,不甘地怒吼,“怎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考察了多久,这些时日几乎都住在矿山上了,因为这个最后一条谈不拢,你就不打算要了!?您明知道只要我们同意他们涨两成——” “算了。”赵景行道,“这帮人显然不是诚心想与我们合作,他们这样抬价,欺人太甚。我的态度很坚决,原料价格就先前谈的数,多一分都免谈。他们愿意就签,不愿意便拉倒,我赵景行也不是非要那几座矿山不可。” “何况,兰庭,”赵景行悠悠一笑,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越是想要卖家手里的某样东西,越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卖家拿捏了你的心理,只会借此坐地起价。不如随意一些,鄙夷一些,让别人估摸不清你的心,这样才有机会以最低的价格购入。” “我们诈他们一诈,以谈不拢为由扭头就走,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会追来的。”赵景行轻笑,“中原这样大的一个市场,我不相信他们一点也不垂涎。” 方兰庭犹自不放心,鄙夷问道:“可您坚持给的价格实在太低!当真半分不肯抬么?万一他们不追上来,我们岂不平白失去大宛国这一大片矿山的三十年代理权?” “老板,您考虑清楚了,诚王萧启前些时日要打进珠宝界与我们分一杯羹的风闻已经传得商会沸沸扬扬,他刚入行难免生疏,一定跟在我们屁股后头捡漏,我们不捡大宛国这一矿山,到时被他捡去来对付我们,我们岂不芝麻西瓜都丢了!?” “我意已决,兰庭,莫要再说了。”赵景行道,“总之我绝不会同意让步加价,赵氏琉璃阁在西域三十六国做遍珠宝生意,还从来没有让步过。这一次让了,看似是赚了,但日后你让其他国家的原料商人如何看得起琉璃阁?届时统统坐地起价,我们如何应对?” “他们肯签就签,不肯签就算了。至于诚王,呵。” 赵景行漫不经心地拧转着指上的戒指,笑道:“天潢贵胄又何如?我赵家世代从事珠宝买卖,至今已近百年,人脉遍布世界诸国,不是他想分一杯羹就能轻易分得到的。退一万步来讲,大宛国这几座矿山,拱手送给他又何妨?大宛国这帮人愿意为了点蝇头小利把举国的珠宝矿山卖给一个刚入行甚么也不懂的新人,也不肯背靠赵氏这座大山,建立永久盟约,那是他们愚蠢。我赵景行,不缺他们这块肉。” “兰庭啊兰庭,”赵景行倚进圈椅里,悠闲地叠起腿,举樽品了一口金樽里香甜的葡萄酒,语重心长道,“西域这块瓜地遍地都是瓜,依赵氏在西域珠宝界的地位,满地的瓜任我们挑选,你啊,实在没必要盯着一个大瓜就爱不释手。” 赵景行胸有成竹地笑笑:“你的格局,终究还是小了些。从商如行船,不要只纠结于眼前的一点利益,把目光放长远些,才能走得长久,明白么?” 方兰庭捻着手中黑曜石珠串,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是,老板用计之深远,兰庭佩服之至。” 赵景行专注着品手中美酒,并没有注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提过和田玉酒壶往他已见底的金樽里添满了酒液,点点头道:“陪我喝完这一壶便去收拾收拾罢,咱们前往于阗看看有没有甚么收获。” 方兰庭拿过酒杯送至唇边,没有立即应答,沉思许久才将杯中香醇酒液一饮而尽,而后方道:“老板,我还是不甘心,想再试试。” “哦?怎么试?”赵景行问。 方兰庭答:“我思来想去,还是舍不下这块肉,老板。我想再与他们谈谈。您放心,我会守好我们的底线,绝不加价妥协。” 赵景行挑了挑眉,放下酒盏道:“行罢,去锻炼锻炼也是好的。祝你成功。” 赵景行不曾想到,自己就这么一句话,活生生断送了他与锦画二人之间的全部感情。 方兰庭是带着那张签约成功的契书回来的。脸上带着深沉稳重的笑意,扬起手中那一张画了押的契书:“老板,谈成了。” 这一回,就连赵景行也惊讶了,拿过契约书一看,果然,连他亲自出马与对方磨了将近半月也谈不下来的这笔已经被放弃的生意,被方兰庭签了。 心下讶然于方兰庭的进步,赵景行也很好奇,便问:“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那些胡人,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货色。你竟能与他们签下这单,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看来自己这名助手,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啊。 方兰庭眼中笑意更深,将契约书叠了一叠,又还给他:“事实上也不用如何说服,不过投其所好罢了。” 赵景行问:“投其所好,其好甚么?” 方兰庭弯弯嘴角:“胡人重色/欲,从他们身上的腥臭味与疱疹可见一斑。但您看他们如今这样,显然玩不到甚么新鲜货了,即便钱财万贯,西域的妖童媛女只怕也人人避如蛇蝎。” 方兰庭耸耸肩继续道:“老板您知道的,商人所爱的东西,可不止有钱财。中原妖童媛女多如过江之鲫,风情比之西域有过之而无不及。花点小钱送面中原的破鼓给他们捶,多好的生意,两全其美。” 赵景行不知为何顿了一顿:“所以……” 妖女媛童。 赵景行的脑海里顿时浮现曾经长街之上的情景,那时他带着萨曼,在长街上遇到了一个身染花柳病的男妓,他受尽欺辱满脸绝望,萨曼感同身受,也满脸绝望。 后来,那男妓死了。 得了花柳病那样治不好的绝症,本就时日无多,却在老天收走他的命之前,活活被人凌辱致死。 “……”赵景行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语气也冷了些,“兰庭,你此举有些过分了。” “过分?”方兰庭笑意不减,“老板,兰庭今日签下这一单,咱们便不用再远道前往于阗寻找新的收获,大大收缩了此次行程,不日咱们便可以满载而归启程回中原,您也可以早日赎回您的情人,难道不好?” “他人的命数与我们何干?老板,世间千千万万风尘苦命人,您这也怜惜,那也怜惜,怜惜得过来么?您不是救世主,您是商人。兰庭初入商场之时,是您教的我,商人当以利益为第一要务。”方兰庭绕道他身侧,为他斟满酒液,“不是么?” “。”方兰庭搞定了这桩大生意,他也松了口气,不用再往于阗奔波,这一次,他居功至伟。赵景行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如此,咱们这便去矿山上交接一应细务,此间事快些了了,咱们也好收拾收拾,早日启程回中原。” 方兰庭说的不错,他确实太想赶紧回去赎他的曼曼了。 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世间破鼓何其之多,他赵景行即便家财万贯,也只救得了萨曼这一面。 至于世间其他千千万万的破鼓被多少只烂锤去敲,怎么敲,他管不了,也无力去管。 商场如战场,不过刀光剑影变作了筹码,你来我往,筹码博弈,生意场上全凭此物大杀四方。 如今男人已愈发沉稳,一口波斯语也愈发流畅,手握筹码,谈判桌上以一敌五,丝毫不露怯。 精明的商人总是带着胸有成竹的笑,他长身而起,展开了一幅画卷。 卷轴在谈判桌上徐徐展开,浓墨重彩,一片金黄绚烂。 是一幅精美绝伦的工笔画。 轻点着轴骨,见对方看了画中人瞬间目露精光的神色,笑:“诸位,我保证,放眼全天下,你们再找不到比赵氏琉璃阁更有诚意的买主。” 画中黄沙莽莽,烈日当空之下,高高的鼓台之上,有一彩带披身的黑皮美人,长发与身上彩色束带当风飞扬,迎着烈日做飞天伎乐舞姿之合掌礼佛式。 轻盈拧身回转,神色悲悯,似要乘风而去的神女。 那是赵景行见到萨曼的第一眼,天女慈悲垂眸,惊鸿一瞥,永世难忘。赵景行至此魂牵梦萦,他丹青不错,犹善工笔,这是他为萨曼画的第一幅画。 本是遥遥商旅途中聊以慰藉之物,这一回,却变作了谈判桌上的筹码。 “曾经的西域第一美人,琐罗亚斯德教前圣子,萨曼·塔拉达,诸位想必不陌生罢?” 众人犹如饿狼般扑过来,盯着画卷目露极重的邪恶欲望,他们伸出长满暗红疱疹的肮脏腐臭的手,痴迷地抚摸画中人的脸,激动的手在微微颤抖。 “圣子!” “失踪近十年的圣教圣子!他在哪里!” “他是叛徒!圣教的叛徒!他背叛神的教义,他不再神圣,不再值得我们叩拜!” 方兰庭笑意更深,道:“谁说不是呢,他已变成中原炙手可热的娼妓,是我们老板掌心里的宠儿。” “我们老板非常重视这笔生意,为此,竟不惜将掌中爱宠献于诸位,给足了诚意。诸位若同意这笔生意,此番前去中原一切车马费、狎妓费等支出,均由琉璃阁全部包揽。” 五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在那一式两份的契约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过字画过押,合约正式生效。方兰庭面上笑意更深,慢条斯理地将契约书叠了两叠,放入怀中,道:“诸位,圣教叛贼萨曼·塔拉达,便任由你们处置了。预祝玩得开心。” 那伙人中有人半信半疑地问:“赵老板真如此大方,竟肯将手中爱宠割爱给我们这些得病之人,赵老板应当明白,我们玩过之后,他可就……”话音到此戛然而止,看向方兰庭,等着他答复。 方兰庭道:“所以先前方某说过,放眼全天下,诸位再找不到比赵老板更有诚意的人。” “琉璃阁能给你们的,远不止钱而已。” 卷起那幅美轮美奂的画卷,方兰庭转身离去之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合作愉快,诸位老板。” 一纸契约,让琉璃阁拥有数不清的金山银山,稳坐中原商会三把龙头之一,而代价,不过是牺牲一个本就千疮百孔万人踩的破鞋而已。 从一开始的拼命挣扎尖叫,到现在满心绝望,圣教前圣子已不再挣扎,任人将他钉在地上,像只可笑的畜生一样,哀哀流着滚烫的泪,浑身淋漓着脏污,他满心绝望地躺在地上,十指紧紧抓进地里,饱受身体与心理的双重痛苦折磨,他早已遍体鳞伤。 这些男人有病,碰上他们,一切都完了。 他以为赵景行与以前一样,是来给他送惊喜的,没曾想,是来送他下地狱的。 不想赎就不想赎,舍不得那一万两黄金可以直说,何必要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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