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我……我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 锦画流着泪,将手中燃着的红烛放置在一旁的柴堆上。走过来,抱住无助哭泣颤抖的珠碧,闭上眼睛,又是一串泪珠滚落:“对不起,珠碧,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的……” “可我,即便不如此做,我身罹绝症,也是时日无多。”锦画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脑袋,他坑坑洼洼骨瘦如柴的背脊,“与其叫别人烧了,三文钱卖了,不如自己选择有尊严地死。” “我知道,在这里自绝会让你痛苦崩溃,可我……”锦画啜泣一口,颤抖着嘴唇,“这是我唯一的容身之处了……” “珠碧,原谅我……临了到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珠碧紧紧抱着他,听他叨叨对自己说着遗言。 “若是赵景行来了,替我保护好我的尸骨,我不要和他走,我永远都不要和他走。我只想和你待在一块儿。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我不!我不!”珠碧哀哀哭泣,连连摇头,“我才不……你要走在我前面,你抛下我,我才不帮你的忙,我、我不帮……” “珠碧,再见了。”锦画含着泪,却留给珠碧一个温暖的笑容。 毅然决然松开珠碧的手,锦画提起了那只木桶,“哗啦——”一声,火油从头淋到了脚。那只跳动着豆焰的残烛似乎知道自己要成为杀人的凶器,也于心不忍,颤颤巍巍地晃动着火苗,映得锦画的脸也明明暗暗。 发丝垂落下来,被火油浇得透湿,一缕一缕往下滴着刺鼻的液体。 捧近了烛火,离皮肤只有咫尺之遥。 “不要——”珠碧用尽力气狰狞着悲吼,苦苦哀求,可铁链将他牢牢固定死了,他扯得双臂都脱了臼,还是没办法离开木板床一步,他只能哭,只能大吼,期盼能阻止这一切,“锦画!你别走——我不要,你别离开我……我、我不想一个人……” 火苗在跳动。 透过微弱的橘黄火焰,锦画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珠碧,这个他以为是宿敌,结果却是这一生中,最过命的知交。 “转过身去,不要看。”锦画安慰地笑笑,“若有来世,我来找你。我们再做最好的朋友。下辈子,我一定不和你拌嘴了。” 珠碧全然不知所措,不肯转身。只是喃喃念叨着不要,极尽挽留。 锦画终究不忍让他亲眼目睹这一切,便出了柴房,在珠碧看不见的地方,如豆的烛火跌落了。 登时,一阵熊熊的火光冲天,紧接着传来痛苦至极的嚎叫声,珠碧癫狂猛扯身上锁链,竟硬生生将左手铁链从年久失修的墙上给扯了下来! 解放了一只左手,他便可以下床了,扒在窗户边向左看去,看见一团刺目的巨大火焰。 “锦画——啊啊啊啊啊啊——!!!” 那团火焰中心,一具人体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着,四处乱撞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昔日高傲美丽的人啊,活生生在珠碧跟前碎裂、瓦解,最后,变成一堆焦黑的尸骨。 “……” 破败的窗棂沾染了珠碧污浊的血,那是他哀恸至极,在窗棂上磕破了脑袋,因而沾上的血。 属于萨曼·塔拉达的这荒唐可悲的一生,彻底结束了。从此世间少了一个肮脏的男妓。 对于锦画来说,生命的尽头,他为自己保住了最后一分尊严。 “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珠碧疯病彻底发作,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疯魔,他开始自残,以头触墙,真的不想也没有勇气再活了。 “啊哈……哈哈……”数不清是第几次自残,意识丧尽陷入黑暗不知多久又再次醒来,珠碧看着眼前仍旧破败的一切,无可奈何地发出了悲凉的笑。 珠碧清醒过来时,正巧见有杂役进来,手里提着把畚箕,畚箕里,装的是一堆焦黑的尸骨。 挨着墙根儿,随手一倒,腾起一阵灰烬,满脸写着晦气与不耐烦。 尚未烧化的头骨和胫骨实在是显得有些恐怖,杂役随手从柴堆上拿过一张破烂簸草席盖上,嫌弃万分地离开了。 这悲哀的一生,结束得如此悄无声息。 风月场中一代新人换旧人,没有人会再记得他。他们终于淹没在竞相开放的姹紫嫣红里,凋敝落败,零落成泥,沉进暗无天日的沼泽之中。 荆都双绝,自此,全部倒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临了到死,他们都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又搞死一个曼曼啦(叹气 曼曼知道自己脏被人嫌弃,所以只能这么对自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就不会再有人嫌他脏了。 一个人不论再怎么脏,骨灰总是白的。
第97章 姗姗来迟 从签订契约到如今历时两个多月,琉璃阁拿下的那几座大宛国的矿山一应细务才总算交接完毕。 约莫一月前,给琉璃阁做活的采矿工开采出了第一批矿料原石,上交给赵景行与方兰庭一一过目,皆为上品。 本来验完这一批矿料,赵景行便打算回程,余下的事务交由新上任的手下去做便好,可方兰庭却劝他多留些时日,给出的原因,是担心这新上任的管事不熟悉建立分号的一应流程,所以劝他多留些时日,至少,等到琉璃阁在大宛国的分号成功落成,办成仪式之后再走才稳妥一些。 作为商人,这笔生意太大,赵景行其实确实不放心,是想留下的。 只是这一次,他心底牵挂着爱人,想要早些将他赎出去,以免夜长梦多,所以心中权衡,想早些走。 但方兰庭这样劝他,弄得他左右为难。 见赵景行为难的模样,方兰庭笑,道:“兰庭知道,老板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赎您的小美人儿。” “……”赵景行尴尬一笑,道,“瞒不过你。” 方兰庭劝道:“放心罢,老板。萨曼公子一切都好,你们几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个多月。” 赵景行回身看他,问道:“留你一个人在这,你搞不定?” 方兰庭对上他的眼,道:“老板说笑了。兰庭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如今尚非金刚钻,不敢揽这金贵的瓷器活。还需要老板多多教导提携才是。” 他的嘴,确实比以前圆滑多了。 赵景行深思熟虑,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方兰庭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从一窍不通到如今游刃有余,看着他成长,赵景行是真的很信任这名跟随自己多年的助手。 说来惭愧,这些年有许多生意都是他谈成的,倒是自己,自从重新见到萨曼的那一天之后,自己便愈发不像个商人了。 方兰庭说得不错,他与萨曼多少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个多月了。 于是他在遥远的大宛国又驻留了一个多月,直至琉璃阁在大宛国的分号正式落成之后,他们才终于踏上回中原的路。 然而他回来得太迟,太迟了。 带着一个大商队,不比单人匹马走得快,一路走走停停,路上又消耗掉近两月,到了中原,已是三月末了。 他本在去给萨曼的信中说,此次大宛之行若顺利的话,冬月就能回来,届时赎了他,第一站,就先带他去北地看大雪。 荆都虽也偶尔下雪,但只有薄薄一层,稍有些阳光就都化成水了,无甚意趣。锦画从来都没有看过漫天如鹅毛的大雪,没见过整个世界都银装素裹的样子。 但,他又食言了。三月末了,早就雪消冰融,新绿抽枝,哪里还有漫天的鹅毛大雪。 一定会生气的罢。 回去了,可得要好好哄哄。 赵景行满带着企望与激动的心情,坐在一架不起眼的马车里,进了荆都,第一件事就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花街,在湖的边上往右边不起眼的小路又是一拐,天色尚早,南馆尚未开张,门口左右并没有鞠躬哈腰迎客的小厮,冷冷清清地,紧紧闭着。 但像他这样浑身流着油水的贵客,在南馆中的地位自然是像财神爷一般的存在,财神爷可以在南馆横着走,姚天保都得捧着供着,满脸堆笑地时时联系着,怎么会被区区一扇门给挡在外头。 但赵景行并非南馆常客,所以不懂南馆那些暗地里的特权,竟就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硬生生等到了天黑,直到墙内点起一盏盏暧昧朦胧的纱灯,南馆开门迎客,他才总算得以进入南馆,去找他多年未见的爱人。 迎客的小厮个顶个的有眼力见,南馆开门迎客这么多年,哪怕只是来过一两次的客人,只要身价高,他们都能精准认出来。 “哎哟!赵老板!贵客,贵客呀!”小厮殷勤得几乎快趴到地上去,恨不得扑跪上去给马车里的赵景行当脚踏,“莫非您在这等了很久了?哎哟我的爷哟!您看看您……哎哎哎!” “赵老板可是大大的贵客,怎没让您的小厮提前投帖来告知我们?教您平白在这儿等,真真怠慢了您!”小厮一膝盖磕下去,脑袋重重砸进地里,“小的给您赔罪了!” “……”赵景行摆摆手,道,“无妨,等得不久。你倒也不用这样跪我。” 听了这话的小厮终于把几乎插进地里脑袋拔起来,满脸堆着笑:“您里头请!今夜要点哪位相公?云霜?还是香绮?亦或是又仙?小的立马帮您安排!” “?”红牌?这三个名字,赵景行一个都不认识。 小厮见他半天不说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想起来这人就爱看跳舞,尤其是西域舞,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嗐!您瞧我这脑子!哈哈,赵老板多时不曾来了,是还没见过咱们的新红牌哩!小的给您推荐香绮相公,才挂牌不久,人干净又水嫩年轻,西域舞又跳得顶顶好,包您喜欢!爷您点个头,小的这边帮您安排!” “不必,我不要他们。”甚么霜甚么绮的,与他无关,“我是来找锦画的,劳烦带我去见他。” 小厮的脸色忽地变得极度难看,支支吾吾半天不曾应答。他一个只负责门口迎客的小厮,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只知道锦画相公早倒台了,死了,哪里还有命来接他的客。 但如今泼天富贵的贵客在跟前,他总不能直白与他说锦画相公死了罢?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赵景行看出他的不对劲,长眉一簇,问道:“怎么?他不在?” “呃……”小厮赔笑道,“爷您稍等——” 说完忙拽过另一名迎客的小厮,走得远些与他耳语了两句,叽里咕噜地交谈了很久,说的甚么赵景行听不见,只看见两个人都面色凝重,其中一个忙跑进去找姚天保,另一个赔笑着上来,说:“爷您要不先里头请,小的安排香绮相公先伺候着?您看这外头,还是凉哩!” 赵景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礼貌道:“爷不要别人,只要锦画。怎么,他在接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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