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布裙染了一身尘土,她的脸上一片刺目的鲜红,显然是少年喷射而出的鲜血溅了她一脸。 有人当街横死,此事惊动了官府,一班衙差急急奔来,围成一堵圆墙的人群被强行冲开一角。 “怎么回事!”领头的衙差见了这场景也冷不丁吓了一跳,厉声询问。 唏嘘的人群中有人害怕,有人心虚,就是没一个人舍得走。 “差……差爷,”有一男人站出来,畏畏缩缩地指着地上的老妪,又指向地上的尸体,“她推了他……他向后摔……”而后又指了指一个老汉,“刚好脑袋砸在他的镐子上……就……就……” 一班衙役喝着疏散人群,却没人愿意离开,怒气上来的衙役头子瞪圆了眼,怒喊:“有甚么好看!再不走全部抓回衙门打板子!” 那老妪哭天抢地,一把揪住衙差的大腿嚷嚷:“官差老爷明鉴呐!我我我……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推了他一下,怎么知道他就恰巧砸在镐子上,我……我……” “有甚么话,留着去衙门说罢。”衙役头子打了个手势,立马上来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起她,死狗一样往外拖。 老妪喳喳嚷嚷,道:“不止我一个啊差爷!”她奋力挣扎,伸出手指着人群,“他,她,他!还有他!他们全都动过手的!又是打人又是拿石头砸!” 被指到的几人是方才欺辱得最凶的那几个,现如今都把脑袋缩回脖子里:“没有的事!老泼妇你……你平白诬陷人!” 老妪往地上啐了一口:“没有?呸,打得最凶的就是你!”转头又对衙差嚷嚷,“差爷一并把他们带走罢!要抓一块儿抓,凭甚么就抓我老婆子一个啊——没天理呀!” 衙差一个没放过,指到的人一并带走。那些人被抓了,又去指认别人,到最后被带走的人愈发多,绳子捆了长长一串人,哭嚎叫冤声震天地响。 而躺在地上的少年,用白布草草一盖,垃圾一般一并带到衙门里去。 白布盖了一层,立时被血浸湿,晃晃地刺人的眼,为了不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衙差草草扯来一团干稻草将尸体的头脸盖住,又覆了一层白布,这才扛着尸体往衙门去。 人死如灯灭。 赵景行呆立在原地,他甚么也做不了。迟了就是迟了,任他浑身多少金银珠宝也不管用。 一群当事者咋咋呼呼哭天抢地地叫冤,面上却没有一丝罪恶感。 去衙门要经过客栈,赵景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客栈,万万不能教锦画瞧见这诛心的一幕。 可那哭嚎声震天,本就离客栈不远,赵景行瞧见他就披散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赤着足,怔怔地站在远处,朝着一行哭天抢地的人,深一脚浅一脚走来。 “曼曼……”赵景行来到他身边,心虚地唤了他一声。 白布明晃晃刺着眼,抬着尸体的担架路过锦画身边时抖了一下,一只血肉模糊,长满疱疹的手无力垂落下来。 如此凑巧,想是天意如此。 意外地,锦画并无过激的反应,只是静静地望着一行人,抬脚想跟过去,又止住了。 “曼曼,回去罢。”赵景行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 “哥,他死了。” 锦画心知肚明,他被这群人活活折磨至死了。 赵景行张了张口,却无从安慰起。 良久,摸了摸他的头:“咱们回去把头发擦干,把鞋穿上。”他捞过锦画紧紧抱在怀里,“晚些咱们去衙门,把他带回来,好好安葬。” “那些欺负他的人都抓起来了,衙门公正,一定会给他一个公道。” 赵景行如是说。 锦画表现得出奇听话,埋在他怀里闷声不响,也许他只是太害怕被抛弃。 而事实上,那些作恶的当事人,除了老妪之外都只警告了几句就放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男妓,本就没多少时日可活,死了就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为了区区一个男妓,到时惹得诸多人来衙门闹,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而念在那老妪年事已高,也没动刑,关几天大牢反省反省,就将人放出来。 锦画知道这个消息,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寞然地带走了少年的尸体,付之一炬,留下一坛轻飘飘的骨灰。他抱着骨灰,与赵景行徒步了许久,最后将之葬在了向阳的一面山坡上。 山坡上野花随风飘荡,此处,倒算是个好地方。 生前肮脏可悲,死后终于也算有了一个好去处。 “今日我葬他,来日谁葬我?”锦画将骨灰坛放进坑里,捧着一抔土,将坑给填严实了,喃喃自语。 从前珠碧总是雷打不动地在腊八去祭拜云舟,起初锦画是不理解的,数次嘲讽他假惺惺,可如今终于懂了。 都是泥潭里打滚的可怜虫,不过是惺惺相惜罢了。 天下间不嫌弃他们脏的,或许也只有同命人而已。 赵景行紧紧握住他脏兮兮的手,说:“我的曼曼菩萨心肠,哥哥拼尽全力,也不会让你落得如此下场。” 苍茫天地间,一缕魂断,埋入花草下,长眠向阳坡。 这场风波到此结束。 将少年安葬好,两人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他们寄情于山水,萧然忘羁,赵景行无微不至的关怀让锦画暂时忘却了一切。 他们爬上了高高的山顶,云海蒸腾在脚下,一切俗世纷扰都将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说: 曼曼见到少年的第一眼,就害怕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而老赵对少年的冷漠让曼曼不由自主地带入了自己,他害怕自己如果也沦落到这个地步,赵会像对少年那样不会再要他。所以生气啦,还好老赵没有作死。算是这次蜜月的小风波吧。 ps:赵曼的快乐蜜月到这章就不再写啦,毕竟这里还是灵珠的主场。总之他俩这一个月就是到处玩。 至于赵曼这条支线往后会单独再开现代篇,整条故事线都捋好啦!富得流油珠宝公司总裁赵x杰出天才青年古典舞蹈家曼!老赵会带着前世记忆踏上漫漫追妻路!一路甜宠不甜不要钱。 古典舞毕竟是渡的专业,写起来非常得心应手。可以期待一下下。
第70章 一碗长寿面 小九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疾步穿梭在小径上,烫得龇牙咧嘴满脸通红。 风风火火撞开萃月轩的门,把汤面“腾”地一下放在桌上,摸上冰凉的耳垂直跺脚:“妈呀——烫死我啦!” 珠碧被他一吓,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给啃一块下来:“傻啊!”瞅他这傻样,鄙夷地踢了他一脚,“是膳房的厨子死绝了还是你脑袋被野猪拱了,厨房上下找不着一个托盘了是罢!” 小九满脸冤枉地抬起头,摇摇脑袋,道:“确实一个都没了啊,厨子让我等等,我哪儿等得及啊,面凉了坨成一团,就不好吃了。” 珠碧又感动又气,拿起筷子往桌上用力戳了戳:“笨死你拉倒!” 一阵没来由的风过,把门轻轻关上,灵鹫现了身,走到珠碧身边,疑惑地嗯了一声:“怎么这么早就吃上了?” 往常珠碧没到中午一般是不进食的,现在才早上呢。 珠碧不答,拿筷子拨开顶上窝着的两个煎得金灿灿的荷包蛋,凑过去闻了一口,把嘴角耷拉下来,呶呶道:“又是这个味道。” 小九坐上椅子,两手撑着腮帮在一旁看了眼珠碧,又看向灵鹫嘿嘿笑:“神仙大官,你不知道罢,今天是相公的生辰!” “生辰……”灵鹫有些艰难地回想生辰是个甚么东西。万八千年不死的老玩意儿降世时,天地还没有历法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他对这个东西可谓是陌生得很。 珠碧嫌弃地夹起一只荷包蛋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吞下去:“没劲,没劲。”嘬了口汤又道,“膳房那帮厨子是不是只会做这种面啊,十年了,换都不带换一下的。” 事实上,南馆的厨子到外头去那是家家酒楼饭馆抢手的尖货,做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道理。一碗长寿面的高汤就用了许多鲜美昂贵的食材熬煮,花胶海参松蕈码在面上满满当当,都是山珍海味,一碗满满的滋补。 外头人还吃不起呢,珠碧对它摆出副臭脸,把它贬得一文不值。 他实在是不想吃这玩意儿了,这些山珍海味,也就有个滋补的美名,吃起来是半点味道都没有。要不是看在小九费劲巴拉端过来的份上,他一口都不会吃。 囫囵吃了两口面,就腻得推到小九眼前:“小九吃了罢,我才不吃这玩意儿。” 小九嘴馋上头码着的山珍海味很久了,可馋归馋,他家相公生辰,怎能把他的长寿面给吃了。 小九忙摇摇头道:“你的生辰我吃算怎么回事儿?相公,你可得吃光光啊,不然就不能长……” 小九想起了甚么,陡然刹住嘴巴,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脸色有些难看。 长寿,娼妓有个鬼的长寿。 能活到三十岁就算上辈子祖坟冒青烟。 珠碧也托着腮,云淡风轻地笑:“吃罢,都是好料呢~扔了浪费。” 小九默默抱过碗,捡起筷子埋头吃面,不再赘言。 灵鹫终于想起来生辰是个甚么东西,于是拖来椅子坐在他身边,柔声道:“怎么不和我说?匆匆忙忙地,都来不及给你准备些甚么。” 珠碧摆摆手,吐出一口气:“又不是小孩儿了,整那些虚的作甚么?小孩儿才要过生辰呢,”珠碧朝小九哈哈笑,“是不是啊,小屁孩儿。” 小九幽怨地抬头,把面吸溜进嘴里:“你大,你成熟。” 珠碧扑哧一声笑出来,啧啧摇头:“瞧你饿死鬼的模样。这面也就这样罢,和我娘做的差远啦。”另外两个人的神色顿时可见地僵住了,珠碧仿若未觉,继续道,“你要是吃过我娘给我做的长寿面,一定也会觉得这碗面难吃到极点。” 难过后知后觉地爬到心上来,珠碧讷讷垂头:“真想再吃一次,可是我再也吃不到啦。” 小九并不觉得这碗面有多难吃,可满当当的面在嘴里,忽然就失去了任何味道,也再咀嚼不动了。 灵鹫伸手揽过他的肩,拥在自己怀里。 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生辰,再过就没有意义了。 进南馆之后的第一个生辰,不再能吃到母亲亲手擀的长寿面,珠碧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彻底长大了。 母亲做的长寿面其实很普通的。 没有鸡鸭牛羊骨熬了十二个时辰的高汤,更别提有甚么海参花胶松茸这种昂贵的食材了。 母亲亲手擀的长寿面下锅烫了,配一钱猪油,一勺面汤,烫一把小院门前刚割下来的鲜韭,在窝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仅此而已。 可偏偏就成了这辈子再也奢求不到的珍馐美味了。 小九捧着碗喝完最后一口汤,珠碧才懒洋洋地站起来,说要去松涛水榭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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