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爽快地饮下三杯烈酒,跟喝白开水似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马老板在席间笑:“赵老板要是哪天准时了,诸位才要诧异哩。” “有劳马老板照顾我家曼曼。”赵景行重添杯酒,“这一杯,赵某敬您。” 马老板亦举杯饮尽:“赵老板客气。” 那先前不停给锦画倒酒的商人也忙添酒,道:“罪过罪过,唐突了赵老板的小美人,我也自罚三杯!” 那人酒过三巡,身形有些摇晃,歪歪斜斜站起身来,面红耳赤地仰头饮尽,赵景行举杯回应。 赵景行如今在商界的地位可谓是举重若轻,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整个中原商会震三颤。没有人会傻得去得罪他。 满座宾客,各个转着花花肠子,变着花样敬他酒。 锦画处在其间很不自在,瑟缩地抱住赵景行的手臂,恨不得变成一只仓鼠钻进他衣袖里,一根毛也不露出来。 赵景行连喝数杯,脸上是一丝醉意也无,客套话说够了,该喝的酒也都喝了,许久不见的小美人在身边,赵景行不欲再留。 “诸位吃好喝好,赵某还有要事,先告辞了。”他从容不迫地笑,“兰庭会留在此处,诸位若有生意上的事,与他商量也是一样的。” 以他在商界的地位,众人自是无法强留他,哪怕心底颇有微词,面上却不敢表示,纷纷应了。 客套话说了一箩筐,你来我往地推了半天,赵景行这才牵着锦画的手,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 月色映照下的晞园,幽静而平和。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四野寂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想说的话明明有那么多,这回真在身边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鼻子酸酸地,不通气,锦画深吸口气,有液体忍不住从眼睛里跑出来。 一滴一滴,一串一串,哗啦啦地淌出来,咸涩的泪水溶解一切故作镇定的伪装。 赵景行听见啜泣声连忙侧身查探,心肝儿哭得泪雨滂沱,赶紧抱进怀里哄:“好了好了~”哭声越来越大,泪水也愈发汹涌,他实在是忍得太久,太累了。 赵景行捧起他的脸,无奈地笑:“见到哥哥不高兴么?脸都哭花了。” 锦画埋在他胸膛衣襟之上哭了许久,声音闷闷的:“不告诉我。” 赵景行闻言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甚么。 “哥哥一直记着你呢。所以才让朋友提早两天把你接过来,他们没有和你说是不是?” 因为上次与姚天保的当面对峙,所以这次赵景行自然不会以自己的名义出面带走他,权衡之下,他只能委托马老板出面把他的曼曼带出来。 可好像马老板并没有告诉他真相,白白让他难过了这么久。 他还因此害小六挨了那顿不必要的毒打,害了自己,更让珠碧那家伙看了笑话。 整座晞园上下,除了他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瞒着自己很好玩么? 想到这里,锦画怒火上涌,一把推开赵景行,抬脚,把赵景行踹得往后趔趄了三四步。 “哎哟,曼曼!”赵景行吃痛,却一点也不生气,哭笑不得地把他拽过来摁进怀里,“哥哥有自己的考量,姚天保精明奸诈,我若出面,莫说六万两,就是六十万他也不会放你出来的。” “哥哥可是花了整整六万两银子呢,你舍得对我动手么?” “六万两,都是你一个人出的?”锦画着实狠狠惊讶到了。姚天保说是他们一个商会一起出钱才包下他一个月的。 刚刚还在担心他那帮朋友会不会因此而颇有微词,现在发现完全是多虑了。 赵景行点点头,锦画怒火又起,撇着嘴捶他胸口怒骂:“人傻钱多!笨蛋!六万两干些甚么不好,你给姚天保那个畜生!” 六万两,自己得接多少客? 芸芸众生,这笔数目是多少人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巨额。锦画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他的六万两。 “曼曼。”赵景行忽地郑重起来,脸上笑意渐敛,深深地注视他,“用六万两换曼曼一个月的无忧无虑,这是赵景行做过最划算的生意。” 锦画难过地摇头,自己已经脏了,配不上这样的付出。他深吸了一口鼻涕:“我不值得。我已经……” 脏字还没脱口,被低头的赵景行深深吻住。 阔别日久,思念化作汹涌澎湃的潮水向两人袭来,浪头缠着紧紧相拥的两具躯体。这对分别太久的眷侣,已是吻得难舍难分。 锦画已被迫尝过无数男人的嘴,只有这一次,他争着抢着夺过主动权,吻得霸道凶狠、缠绵悱恻。 恨不得吞下他的舌头,吸干他的骨血精魄。 直到嘴都红肿了,锦画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来,两人唇间牵出一条晶莹的细线,“啪”地一下断了。 “没有不值得。”赵景行轻柔地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金银珠宝不过是死物,再怎么价值连城都比不上一个有血有肉的曼曼,明白么?” 赵景行认真地说:“金银虽贵但人命更重,此为经商正道,反之则为商道巨贼。”锦画鬓边的发丝被风拂得有些乱了,赵景行将他鬓边随风轻扬的发丝拨到耳后,一字一句如金石掷地,“天底下芸芸众生,善者虽多然恶贼亦不少,但是曼曼,永远不要因为他人的丑恶而轻贱自己的命。” “你要知道你是活生生的人,金钱永远不能衡量你。他人所想虽无法左右,但在哥哥心中,金银珠宝世间奇珍,永远都比不上你。” 锦画失声痛哭。良久,才颤巍巍地从喉头挤出一个“嗯”字,他感动得一塌糊涂,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被明码标价当成玩物艰难地活了这么久,他头一次感受到了生而为人应有的尊重和尊严。 本该就是这样的。 只是做了娼妓,跪在地上太久,都忘了怎么做人了。 所有人都把他踩在泥里,撕烂他,作践他,它虽桀骜不屈,可日复一日循环往复,也难免不被潜移默化。 不过接下来,他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堂堂正正做一回人。不是锦画,不是那个可悲可怜的娼妓,只做他一个人的萨曼·塔拉达。 两人在夜色下手牵着手,漫步在偌大的晞园之中。 初夏熏风送爽,皎月溶溶,路过一片莲塘之时,莲香扑面而来。 问渠轩太小,赵景行看了一眼就嫌弃地带着他半道拐回马老板给自己安排的住所,那里宽敞奢华,根本不是问渠轩可比。 赵景行是马老板在生意往来上最不能得罪的大金主,作为晞园的主人,能请到他来已经是莫大的荣幸,自然要拿他当大佛似的供着。 毕竟只要赵景行在他的契约文书上签花押摁指印,他这一年就可以躺着把钱赚了。 所以他的住处是整座晞园里最大,风景最好的地方。 此处院子有一方得天独厚的天然温泉,两人是进了主屋,原本推开屋里窗户想透透风,结果误打误撞发现的,温泉池里头的热气袅袅升腾,向两人的面门扑来。 赵景行笑:“这个老马,挺会享受的。” 锦画举着个粽子,扒着窗户沿儿探脑袋出去,他的经历太少,前段人生在太阳下转圈圈,后段人生在南馆里锁着。 他从来没有泡过天然的露天温泉,觉得很是新奇,扒着粽子咬了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玩这个。” 湛蓝色的眸子里填满了星星,像大漠夜色里倒映着星河与明月的湖泊,美得惊心动魄。 赵景行一见他这个样子,心就融化成一汪春水,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发顶,轻轻说了个好字。 锦画雀跃着把油乎乎的啃了一半的粽子塞给赵景行,双手一撑跃了出去。 赵景行无奈摇头,放下粽子扯过布巾擦净了手,也撑着窗棂跳出去。 才稳住身形,锦画就已经溜到温泉池中央去了。 他身上穿的还是献舞时的衣裳,两臂缠着金臂钏,高高的神女发髻点缀着的繁复金饰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月辉落在他身上,又揉碎在粼粼的波光里,为他镀上了一层冷白的银边。 他站在泉水中央,水波轻轻拍打他无一丝赘肉的腰胯,温泉水蒸腾起的雾气丝丝袅袅环绕在身边,他在月色下扬唇一笑,如沐春风。 美得不似凡尘中人,活脱脱就是西域神话里遗落在凡间的神。赵景行痴痴地望着,一瞬间恍惚有种不太真实之感。 “哥哥。” 许久没有说波斯语了,锦画不知为甚么,鬼使神差地就吐出了一句波斯语。 赵景行猝然回神,也下了池水走过来,许久未见的思念让两人再度紧紧相拥,只是这一回,微妙的气氛之间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暧昧。 “萨曼……”赵景行亦用波斯语轻轻呼唤他的名字,带着些许不明的隐忍,搭在他腰间的手开始作乱,气息愈发粗犷,“我的光明神啊……你美得要了我的命。” 呼吸声有些颤抖,锦画紧张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他咬着唇下意识伸手去抓,但碰到那截炙热的手臂就酥了浑身的骨头,变成了暧昧地抚触。 不知赵景行碰到了哪里,锦画再忍不住,溢出一声软绵绵的申吟,登时犹如掉入滚油锅的水花,炸得两人头皮发麻! “曼曼……” “来……吃了我罢……” 温热的大石头忽然贴上来一个纤细的后背,低低的喁喁呢喃揉碎在汹涌的水花激荡声里,散到夏夜的风里去。 “吃了我……” 他哭着啜泣着,不知是痛还是快乐,亦或者两者都有。他想要被他撕开血肉,嚼碎,融入他的骨血里,生生世世,再不要和他分离。 “好……你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作者有话说: 珠珠有一个月,曼曼也得有,都是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咱都要宠! 曼曼没有输,咱赵董也老能说情话了!咱不羡慕人家! 拽)好了方总别看了,干活吧。
第68章 无动于衷 晞园虽风景旖旎,是个适合游玩暂住的好地方,但毕竟在他人檐下,还有许多商人同住,总是不自在。 锦画更想趁着这来之不易的一个月与赵景行好好领略山河风光。 只有他俩,没有旁人。 所以两人只在晞园住了两三日就告别众人,自行游玩去了。 像他们这样腰缠万贯的豪贾富商出门都免不了带上一堆仆婢伶童伺候着衣食住行的,赵景行除外,他一向身体力行。 离开前马老板要指派几个勤快聪敏的婢女随行伺候,人都带到马车前了,一字排开,齐齐躬身软软糯糯地道了一句:“问赵老板安。” 赵景行哪肯带上她们,推脱来推脱去了好半天,马老板才算作罢。 于是一驾马车,一个驾马的伙夫,轻车简从,就这么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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