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阖上了。 珠碧脸上堆出来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这算不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呢?帝君,我有在努力赎罪了。 锦画满怀复杂的心情回了霁月轩,小六原是提着一颗心坐立难安,一见到他又惊喜又诧异,赶忙将门关紧了。 听到锦画的解释,才松了口气。 躲过了一劫的锦画脸上却殊无喜色,垂头问:“小六,他会出事么?万一他……” 两个见面就掐的冤家,原来也有一天会为彼此的境况而担忧。 小六不解地挠了挠脑袋:“你俩最近都疯啦?不掐啦?” 其实这么多年,两人都已心知肚明,他们两个就像是立在天秤的两端,下面是万丈深渊,哪个离了哪个都没有好下场。 锦画幽幽叹了口气:“本就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 小六这才哦一声,道:“相公安啦,珠碧相公那么厉害,那帮红毛奈何不了他的。您快些睡罢,不然明日珠碧相公损你,你都没有力气踹他啦!” 霁月轩的灯火早早熄了。 而今夜萃月轩的灯火彻夜未熄,小九就只能守着门翘首等待着天明,盼着他的相公安然无事地回来。 早春的夜晚很凉,风卷进来刮得人骨头疼,小九固执地不肯掩门,就任其大咧咧地敞着,自己缩在小板凳上裹紧了身上衣裳发抖。 他的相公不愿意欠锦画相公的人情,替他赴了那场鸿门宴。 小九原先不肯让他去的,可他们心里都明白,以锦画的性格和体质,必定遭不住那些外邦人的玩弄。他原就不是肉倌,是自己为了稳住地位才硬生生将他拖下来。 没有从小受过开发调教的他倘若真去了今晚的局,明日出来的就是一具尸体。 所以小九再是担忧不忿,也无法阻拦他。 冷得受不住了,小九点了火盆挪到门后,将手脚贴过去捂着,他要坐在这里等他的相公回来。 忽地大门重重晃了几下,金光洒落,一道人影落下,小九抬头要哭不哭:“神仙大官!” 好几天没有见着神仙大官了,这个臭男人,丢下自家相公那么多天,也不知道去哪里快活了。不让他出现就真的连人影都瞧不见,臭男人为甚么还会有人喜欢! 小九忿忿地抹了把鼻涕,灵鹫两手提满了大包小包,将之放到桌上后走了过来,问道:“这么冷,怎么不关门?他人呢?” 小九裹了裹身上衣裳没好气地说:“您还记得我家相公啊?我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把我家相公忘干净了呢。” ……不是,这主仆俩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明明是他俩沆瀣一气把自己赶出门去的,怎么又怪到自己头上了。灵鹫心想。 不和两个小孩一般计较,心胸宽广的灵鹫帝君道:“我带了桂花糖回来,你不是让我带些好东西赔罪么?所以我回了趟天庭,耽误了一些功夫。” 堂堂极道至尊,拉着脸皮去广寒宫一通坑蒙拐骗,才从嫦娥那里坑来的桂花糖。珠儿应该会喜欢罢? 用这个赔罪,还会生他的气不?他还顺便去了一趟汀州府的婆婆那里,厚着脸皮又讨了一包花生糖,这个赔罪礼够大了罢? 珠儿一定能消气了。 可小九怎么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灵鹫问他缘由,孩子哇地一下哭出来:“神仙大官!我家相公现在处境很不好,我快要担心死了!” 小九将进来一切细务竹筒倒豆似的全说了,于是他身边多了只小板凳,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并排坐着,一起等着盼着那道明亮爱笑的身影重新回到他们的眼前。 小九问他,你为甚么不去看看? 灵鹫怔怔地坐在板凳上,高大挺拔的身躯缩在板凳上略显逼仄。他可以去看,可他甚么也做不了。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被凡人捏圆搓扁,而他却无法出手。 所以还不如不看。 他就在这里等着,等他的珠儿受尽磨难之后,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作者有话说: 曼曼踹人厉害,但要他低头承欢那简直是为难他。小珠珠最擅长这种事了,但他就是太弱鸡,被人欺负没法还手。所以曼曼替小珠珠出头,小珠珠替曼曼受苦,两个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们都很好。
第55章 五龙戏珠 珠碧被抱回来的时候,连人事都不知了。 杂役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床上,整个人像是一只被遗弃的破布袋子,没有一点生气,血腥味瞬间充斥整座屋子。 灵鹫隐在一边,甫一看清杂役怀中的珠碧,心凉了半截。 脱力般倚在门边。 他捧在掌心里的明珠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别人视若敝屣,折腾成一滩烂肉。 猩红的血从杂役臂弯里蜿蜒流下,一滴滴落在地上,撒了一路,结实地扎着灵鹫的眼,生疼。 小九心中即便已经做了很坏的打算,可见到了自家相公这副血肉模糊的模样也倒吸一口凉气,破口大骂一句:“畜生!都是一群畜生!” 他的相公浑身上下都是伤,小九几乎没有地方可以下手去摇醒他,拿眼在他身上寻了半天,便听抱他回来的杂役叹了口气,道:“别碰他的右手,脱臼了。” 小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视线落到他的右臂,忙小心翼翼地将衣袖拉起来,果然见瘦肉的右臂极不自然地歪扭着,肩膀处肿了起来。 小九心疼得直抹泪,打发走杂役,灵鹫歪歪斜斜地现了身,几乎是扑倒在塌边:“珠儿——” 珠碧沉沉昏迷,一动也不动。 小九勉强振作起精神,他心知此时心疼愤怒都是无济于事,重重吸了一口气道:“相公的手我治不了,神仙大官,您看着相公,我去喊大夫来。” 这回受的伤太严重,总之小九一个人是处理不了了。 灵鹫不愿再把他的珠儿交给外人摆弄,抬手止住他,道:“不必了,我来。” 小心翼翼提起珠碧细白的胳膊,即使动作已经非常轻柔,珠碧却还是疼得蹙起了眉。 找准脱臼那处,灵鹫神色一凛,手下一用力,咔一声响,小九听了牙都酸了。 珠碧痛得一瞬间清醒过来,发现手被人抓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许是以为自己还在魔窟里被那群野兽围攻,登时疯狂挣扎哭喊起来:“不……饶了我罢,求求你们!我好疼——真的好疼啊!” 珠碧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的落水者,为了活命用尽了力气挣扎。力气之大连灵鹫与小九都摁不住他。 他落了多少滴泪,灵鹫心里就淌了多少滴血,一颗道心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桎梏着,拧毛巾似的要把心血通通榨干。 灵鹫已心痛到无以复加。 明明答应过会陪着他的。 可怎么还是让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呢。 “珠儿,看清楚了!是我——”灵鹫用力揽过他的头,轻轻拍着后脑勺,语气温柔而坚定:“别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看清了眼前人,珠碧才能喘匀一口气,浑身脱力软在他怀里。 太好了,这么多天,他的帝君终于出现了。 多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凝成泪珠纷纷滚落,珠碧重重吸了吸鼻涕,张了张嘴,第一句话是:“我有在赎罪了,你别生我的气……” 他说这话有气无力的,软趴趴地教人一听就知道是累极了。 都要心疼死了,还生甚么气啊。 灵鹫生怕弄痛了他,不敢将他搂得太紧,珠碧却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 “我没有生气,珠儿不生我的气就很好了,对不起。” 明明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却要他为之赎甚么罪呢,该赎罪的,分明是那些折磨他的人啊。 小九不合时宜地插过来打断他俩浓情蜜意,关切地替他检查全身,一一处理好之后,珠碧长长舒了口气,他又熬过了一天。 回想今夜,那些外邦人的手段之歹毒,五花八门的道具之丰富,无一不超出珠碧的预料。珠碧筋疲力竭之时,他们的兴致却还只是刚刚开始。 后来实在痛得狠了,一不小心就硬生生把右手给挣脱臼了。 他自己挣脱臼的,是要挨了多大的痛苦,才会这样呢? 珠碧现在只要一回想今夜的画面就恶心得想吐,尤其是外邦人浓重的体味,这辈子都不愿再体会第二次。 连身经百战的自己都被折腾成这副模样,今夜若是锦画进去了,还能有命在么? 珠碧迷蒙地瞪着帐顶心想着,这个人情,他还完了。 疼痛感稍稍减退,珠碧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昏睡了过去,他实在是太累,太困了。 灵鹫也没再闹他,给他施了个净身诀便将他的腿放下,塞到被窝里去,打发小九回去休息前,小六别别扭扭地来了一趟,说是来拿衣裳。 这苦寒的三更半夜来拿甚么衣裳,其实他就是打着来拿衣裳的由头来看珠碧的境况的,大抵是锦画今夜也无眠,为了让自家相公安心,小六才深夜顶风前来,替他家相公来看一眼。 小九很不高兴,正眼都不瞧他,鼻孔哼一声:“桌子上自己拿。” 小六拿了衣裳还不肯走,做贼似的挪过来偷偷瞧榻上的珠碧,小九一转身冷不丁被他吓一大跳,气打不一处来,骂道:“看甚么看!拿了衣裳赶紧滚出去!” 光说还不够,不耐烦地推搡他,小六抱着衣裳撇撇嘴,不屑道:“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小气鬼。” 小九又想到珠碧开玩笑的无心一语,顿时对这个臭家伙更没好脸色,站起来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外推,嚷嚷道:“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回去看你家那块黑木头罢!不要吵到我家相公睡觉!” 他嗓门巨大,小六呿道:“明明是你最吵好不好?” 嘴上说着,人却被他直往门口推,嘭地一声大门紧闭,门外头传来一阵嗤嘲:“又没看你,切,小屁孩,幼稚鬼。” 小九气得要爆炸,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门框手脚捶地,谁他妈是幼稚鬼啊! 灵鹫现身见他这副模样哭笑不得,无奈地笑着评论了三个字:“小屁孩。” 连神仙大官也说他是小屁孩儿,小九气得七窍生烟,站起来拔脚往小房里走,将地板踩得梆梆响,忿忿骂一声:“老男人!” 房中只有灵鹫与睡熟的珠碧两个人了。 灵鹫将桌上两包糖拿过来放在珠碧枕边,凝望他沉沉的疲倦睡颜,心里愁绪万千。 长腿一勾勾过一只小板凳,灵鹫坐在床边,牵起他瘦细的右手合拢在掌心里,他的手很凉,太瘦的人会比平常人都怕冷,手脚长期都是冰冰凉凉捂不暖的状态,灵鹫将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便凝望着他出神。 灵鹫不知保持着这个姿势多久,掌心里那只苍白瘦小的手也总算有了些许暖意。 身上还有许多虐玩出血的伤痕,灵鹫恐被南馆中人发觉有异,因而也不敢用疗愈术去治,只能眼睁睁看着珠碧生受皮肉之苦。那一道道伤痕横亘在细嫩的皮肤上,也斑驳在灵鹫心底,一颗心像是被人摁在擦丝板上生生地磨,磨出一滩鲜血与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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