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在心里,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唤来小六铺纸,磨墨,方兰庭取来一只笔蘸饱墨水缓缓落笔,给他示范了一遍。 锦画亦提着笔依葫芦画瓢,可始终不得要领,画得个四不像。 一个又一个,铺满了整张纸。 完全忘记了胸口前的疼痛。 方兰庭干脆握住他执笔的手,引着他边画边告知要领,如是几次,锦画便画得愈发像样了。 尤其是最后一个,方兰庭伸指,言笑晏晏地点在上头夸赞他,锦画终于笑了出来。 学会了自己的,又去缠着方兰庭教他画赵景行的,拗不过老板的小情人,方兰庭只得换纸,提笔蘸墨教他画自家老板的花押。 天地可鉴啊老板,是您小情人非缠着我教的啊!到时可别扣我薪俸。 纸废了好几张,锦画终于能熟练地将两个人的花押画得圆润美观,捧着纸舍不得挪开眼,心里头美滋滋地。 锦画决定将画得最好的两个剪下来,当做回信一并寄回给赵景行。 吩咐小六去取最好的信纸,方兰庭识趣地避开了,他可不想看这些缠缠绵绵的东西。 视线正好落在榻上那只染了血的铃鼓上,于是无所事事的得力助手便着手替老板的小情人清理起鼓面来。 提笔良久,锦画不知写些甚么。 中原的字不好写,锦画几乎没怎么写过中原的汉字,也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格式,又拉不下脸来去请教方兰庭,顶了半天的笔杆无从下手,索性在纸上胡涂了四个大字——“我很高兴。” 另取一张,上涂——“我很好,我等你,不能骗我,不然揍你。” 歪歪扭扭的字有大有小,张牙舞爪地,锦画自己瞧着都不好意思,瘪着嘴匆匆将两张信纸折了三折,夹上那张画了二人花押的纸,装进信封里交给了方兰庭。 努力忽视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哥哥亲启”,将之胡塞进怀中,方兰庭只觉自己像一只掉进蜜糖罐里的老鼠,快要被活活腻死了。 那面铃鼓被方兰庭不知用了甚么东西擦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新的一样,锦画感激得不知该说甚么了,下回见到了他的景行哥哥,一定要让他给他涨薪才行。 “萨曼公子,我的任务完成了,下回若有事须要帮忙,可遣人凭此信物到荆都城西二街流光阁寻掌柜的,报我姓名,三天之内我会来找你。” 说完,方兰庭掏出一枚猫眼石戒指,郑重地交到了他手上。 锦画失笑道:“像今日一样点我的牌子么?一封信花一千两,赵景行究竟有多少钱?” 方兰庭笑:“在当家心中,萨曼公子比千金重。” 作者有话说: 方兰庭:我申请涨个工资不过分吧,老板。 赵景行:涨,翻倍! “在当家心中,萨曼公子比千金重。”真会讲话啊方总。
第54章 代君入虎穴 天光熹微,黎明露重。 与往常送恩客出门一样,锦画送了方兰庭出南馆,南馆门外,锦画郑重地朝他道谢行大礼,昨夜若非他出头,自己现在早就被那伙人玩废了,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还为自己带来如此大的惊喜,锦画真想当场给他磕两个哐哐响的响头。 方兰庭扶起他轻飘飘的身子,温柔道:“不必如此多礼,黎明露重,回去罢。” 他自认其实没作甚么,只不过是替老板传了个信,顺便帮他擦了面小鼓,何至于如此感恩戴德? 方兰庭不知,他只是从不曾受到关爱,所以对方哪怕只做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让他受宠若惊,感恩戴德。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露蒙蒙的黎明夜色里,像是不慎跌入水池里的水墨画,渐渐消失了轮廓,晕成一片墨色。 拢了拢身上毛绒大氅,锦画掉头走回了霁月轩,回到房中发现已结了满头满肩的晨露,沾得毛绒领上湿漉漉地,很不舒服。小六忙上前替他脱下大氅,又马不停蹄取来干燥布巾给他擦头发,最后才得空把早已熬好的雪燕银耳汤端上桌,揭开盖给他盛汤。 锦画依依不舍地解下脖子上那枚被自己体温捂暖的花押吊坠,拢在手心里,怔怔地看着出了神。 “真好啊,我就知道,他一直是记挂着我的……小六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小六将银耳汤推到他面前,没好气道:“漂亮啦漂亮啦,赶紧收起来,万一让别人看见了,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必须赶紧藏起来,连着信一起。 惨烈的前车之鉴摆着,锦画绝不能让别人抓到这个把柄。 从床头翻出一只小盒子,取来钥匙打开小锁,里头静静躺着一枚戒指。那是上回赵景行匆匆离开时从自己手上摘下来的,锦画将它藏得很隐蔽。如今这方小木匣又要多几样东西了。 喝完汤上床睡觉时,锦画也要抱着它睡,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又摸出钥匙打开盒子,将吊坠挂在脖子上,两枚戒指分别戴在手上,再去重新翻看那封题着“曼曼亲启”的信。 一个字一个字停留许久,甚至凑上去闻书墨香。像一个从未品尝过甜味的孩子,捧着来之不易的糖果细细舔慢慢嘬,生怕有哪一根神经没有尝到甜甜的味道似的。 而之后每一个没有恩客的日日夜夜,锦画都忍不住躲在被窝里,一遍遍反复读,反复看,以此来慰藉自己孤独的心。 最后困得不行,也得强撑着小心翼翼叠好,放进盒子里落锁,然后抱着盒子草草睡去。 他对外总是飞扬跋扈,冷冷地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深夜一人独处时,面对着幽幽烛光,有多脆弱只有自己知道。 抚摸着小盒上的花纹,锦画强迫自己快些睡,今夜还有那几个外邦畜生要接啊。 一想到那几个人,锦画就不由得浑身战栗,唉,今夜一定会被他们折腾得半死不活的。 他害怕,却无济于事,这座南馆没有人会怜惜自己。 到了夜里,锦画已梳妆打扮好,不情不愿地挪到那几个外邦人暂住的居所去,却看见姚天保竟在门外等着他,看来这一回他也有些担心。 外邦人体格健硕,还四五个扎堆玩一个,瘦弱的锦画今夜无异于羊入虎口,姚天保生怕他们玩坏了自己的财神爷,所以早早就守在门口等着锦画了。 “爹爹?”锦画顺服地行了个女礼。 姚天保拍了拍锦画叹了口气嘱咐他:“进去了态度软一点,别臭着张脸。这你就得和珠碧学学,该哭就哭,该求饶就求饶。男人嘛,越是硬骨头越来劲,服服软能少受些苦。那些人的体格你昨儿也瞧见了,再端着你那副架子会被他们活活玩死的。” 锦画垂眸,沉默了半晌才终于道:“儿子知道了。” 他还要留着命见他的景行哥哥,既答应过赵景行会好好保重身体,今夜再屈辱,也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还有甚么办法呢? 见锦画难得如此乖顺,姚天保也难得温柔道:“进去罢,爹爹在外头守着你。” 温柔的语气听着着实别扭,他是发善心了吗?锦画心知肚明,他只是怕摇钱树折在这伙人手里罢了。 紧闭着的沉沉大门被小厮拉开,就像巨兽张开了一口獠牙,明知此去定会折掉半条命,可他却别无选择。 锦画心中哀叹一声,抬脚往里走。他已经做好横着出来的准备了,不想却在这时,听闻后头传来一阵扭捏作态的人声—— “哼~爹爹好过分呐!有这种好事居然不叫奴家!” 月色下一单薄人影摇着腰扭过来,不一会儿便走近了。 两人不约而同转头去看。 一阵刺鼻花香冲进鼻子里,熏得姚天保脑袋犯晕,蹙眉道:“你来作甚么?” 珠碧拈着能熏死人的香帕在姚天保脸前挥来挥去,脚一跺腰一扭,娇哼一声:“要不是奴家消息灵通,险些就错过了这种好事哩!奴家白天都听说了,昨夜来了好几个精壮魁梧的外邦人,那身材啧啧啧~” 姚天保不耐烦地挥开他:“你想干嘛?” 珠碧掩嘴娇笑:“当然想啊!奴家都听人说了,说那帮红毛儿哪哪儿都大,那肌肉一块块隆着,和搓衣板似的……哎哟~听得珠儿腰都软了~一下午净拿帕子堵水了……” 说完,他将手中香帕团了团,放到鼻尖猛吸了一口,抿嘴娇嗔:“湿漉漉的还……” “……浪货。”姚天保嘲讽道。 珠碧拿手去戳姚天保的腰眼儿,噘嘴道:“爹爹真坏啊~有这种好事不告诉我,珠儿都憋了一个月了,想男人想得紧……” 说完,珠碧扭到锦画身边去,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捏起他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而后啧啧摇头,道:“锦画相公这口干巴巴的旱井,能伺候得好?还是不要进去丢人现眼了,回您的霁月轩趁早洗洗睡罢!这种快活事儿合该让奴家来啊~” 他将腰肢扭得活像只遭热水烫的泥鳅,姚天保见他这幅当场发春的模样快要被恶心死了,一脚将他踹得趔趄几步:“别他妈发浪,这伙人点了名要锦画的,你在这叫春也没用,滚回去找截儿苦瓜堵着!” 珠碧嬉笑着拍拍屁股转回来,牵上姚天保衣袖道:“苦瓜哪里好使……死东西不是?好爹爹您行行好,让珠儿解解馋罢~珠儿浑身的本事,难道还奈何不了那几个外邦人?您瞅瞅锦画相公这张臭脸,一幅死了爹的模样,能伺候得动里头那几位爷?还得是珠儿才行啊~” 被他损得一文不值的锦画默默站在原地,放在平时他哪里能等他说完第一句话,早就和他撕起来了,现下却一言不发。珠碧的话虽难听,但锦画明了,他是在帮他挡这一劫。 而此番话正戳中了姚天保的担忧。 也罢,与其让高傲的锦画羊入虎口,倒不如让珠碧这面破鼓万人去捶。调教了他这么多年,忍痛能力绝非一般人能比,他又惯会哄男人开心。 姚天保叹了一声:“可那伙人点了名让锦画伺候的,或许就是看上了锦画这幅清冷的模样。你这骚里骚气的浪货冷不丁闯进去,惹得里头那几个不快,仔细他们活撕了你。” 呵。 珠碧一向能演,演技精湛到能把自己也骗过去,演甚么不是演? 珠碧敛了笑容,扬起了脖颈,唇角一勾,放松了掐着的嗓子,淡淡笑道:“爹爹莫要忘了,珠儿是南馆红牌,荆都第一。便是锦画相公想和我比,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 不就是清冷么?不就是枝头高傲的雪莲花么?谁不会呢? “唉。”姚天保拍了拍珠碧的肩:“去罢去罢,你一向机灵圆滑,爹爹就不与你多说甚么了。” 珠碧这才咧开嘴笑得春花灿烂:“爹爹不用守着了~回去歇着罢~” 他不再扭腰,正常地跨步进了那扇门。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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