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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塌之前

时间:2024-05-08 08:00:04  状态:完结  作者:77不吃辣

伊卡洛斯忍着疼痛拾起手边的剑,右手的掌心骤然一片滚烫,仿佛有橙红的火焰在皮下疯狂地燃烧,剑柄在剧烈的烧灼感中不受控制地脱手,重重地摔在地上,滑出一声悲哀的刺响。


玛门睁大双眼缓缓地靠近已然苍老的塔尔塔洛斯,这悲哀的刺响教他猛然转过头颅,如猫头鹰一般诡异直接地将目光投向身后,在他的身后,金色的翅膀狠狠地刺破黑色的衣物,如刀剑缠乱翻搅一般张开:“最美好的是—鲜血变出来的,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呢。”


他就着这诡异的姿势自然而然地仰起头,长长叹息之后,轻轻地阖上眼眸—瞬间,金色的翅羽化成黄金制成的利箭,如大雨骤降一般向伊卡洛斯涌来:“我注视着人们,注视着他们为了得到财物与黄金而拼上自己的一切,注视着无数个他们在追逐金钱的道路上了却自己廉价的一生….”


伊卡洛斯艰难地挥动长剑,他企图以撞击产生的力量来改变那些利箭的行动轨迹。


“在富饶的宫殿里,地牢里王公贵族献祭的血液吸引了我,一如他们的预想那般,我化成金色的巨鸟飞入王城,撞碎囚笼的铁窗,在他们癫狂的笑意中显现…”


金色的利箭如名家用力甩动手中的画笔从而溅落下的金色染料,混杂着殷红的浊色,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



第 17 章


17-


“……玛门,我老了……也累了—很累很累。你问的这些,我已经解释过了……可你永远也不能明白。”


塔尔塔洛斯缓缓地握住玛门的手,他将那只冰冷的手与自己枯萎的脸颊分开,他垂着头,无言地看那只手掌,一滴死去的眼泪坠落在上面,溅不起一丁点儿泪花。


“哈哈哈哈哈……”


塔尔塔洛斯将那只手甩开,身体的衰老让他再也无力反抗如重石一般压下来的现实;他低低地笑着,泪水从混浊的眼中流出来,六十几年的憧憬与期望化为破碎的泡影与飘落的灰烬..尽数被黄沙埋葬。


塔尔塔洛斯看着玛门,他缄默着注视着他,良久后,他轻轻地倒下,缄默着死去。


塔尔塔洛斯的遗言是一堆悲哀的笑声—就像一团悲哀的泡影,在空中飘转着破碎。


胸膛中堵着的黄金让伊卡洛斯喘不上气,浑身的气力都在窒息中一点一点地消亡—恍惚之间,手心再次变得滚烫,伊卡洛斯歪着头去看,模糊的视野之中,他看见了瓦沙克离去之前在自己手心留下的印记


—灰色的印记慢慢地化成红色,似明红的火焰从悲哀的灰烬中盘旋着重燃……


从手心开始,这炽烈的温度如蛇行一般缓慢的爬上全身,胸膛中的黄金被烤化,伊卡洛斯从金色的血液中汲取着生机,火焰烧遍了他的全身,蜿蜒上手中的剑刃。


玛门站在塔尔塔洛斯的身前,无言地俯视着他蜷起来的尸体—他没得到自己的答案,也再没机会得到他想听到的答案。


他的思绪或许陷入了意料之外的空白,这便给了伊卡洛斯相对充裕的突袭机会。


就在炽热的温度将他从思绪的虚无中唤醒时,玛门转过头,就像正常人那样转过头颅,金红的长剑于他的视野中振翅,在下一瞬欢快地飞入了自己的胸膛。


玛门死了。


他躺在塔尔塔洛斯的遗体前,金色的眼睛即便死去,也仍紧紧地盯着塔尔塔洛斯—人头不再流出黄金,发黑的血液流了满地。


玛门死了,化成了灰烬。


但他总会复活。


伊卡洛斯再支撑不住燃烧的躯壳,他躺下来,在火焰的拥抱中,回想到了旧世书中的一句话:恶魔的灵魂,根源在世人的欲望;肉躯可毁,然人之欲望如日月交替般无穷无尽,故有恶魂永生。


拉美西斯那个家伙,地下这么大的动静也引不来他,如今玛门已经死了,他却还迟迟不出现。


迷蒙之中,伊卡洛斯看见有谁从黑暗中走出来,敛着一双黑色的翅膀,蹲在自己身边,纯白的眼眸微微眯起来,像是在打量他的身份。


“鲁……瓦沙克?”


瓦沙克轻轻地笑了一声,他没多说什么,抬手敲了敲伊卡洛斯的脑袋:“真稀奇,竟然能在陌生人的身上看见我画的咒印。”


滚烫的热意随着瓦沙克潦草的敲击而消散殆尽,伊卡洛斯一下坐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奥西里斯那个老怪物让我帮他带回几个魂魄,他说自己那边亡魂太多,忙不过来了。”


“啊?…哦,对哦。”


伊卡洛斯疑惑于奥西里斯这个名字,脑子转得慢了点儿,反应过来自己身在旧日日凝成的幻境—现实中,奥西里斯早便随着王城的湮灭与拉美西斯的沉睡而不知所踪了。


伊卡洛斯站起来,视野中,瓦沙克蹲在塔尔塔洛斯蜷缩的尸体前,抬手覆住了他的额头:“朋友,想听故事吗?”


“什么?”


瓦沙克转头用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眸盯着伊卡洛斯;伊卡洛斯被盯得发毛,紧忙点了点头。


“一个很美妙的故事。”


“坐下来吧,听我给你把这个故事讲完。”瓦沙克席地而坐,苍白的瞳眸中倒映出塔尔塔洛斯紧蜷的尸身,“做事的一开始,他以与此时相同的姿势来到人世……”


走投无路的流民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孩在大漠中踉踉跄跄地跋涉,深红的血液顺着她瘦弱的腿向下流淌;□□在她的身后燃烧,阿蒙的眼眸在天空中张开,恒久地注视着她。


女人的丈夫死在火焰里,女人的两个孩子被狞笑的刀剑夺去性命。


女人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日子诞下了腹中的孩子,她抱着幼小的婴孩逃出曾是天堂的地狱,在炽热的黄沙之中凑巧遇到了奄奄一息的恶魔。


恶魔生着金黄的翅羽与眼眸,浑身是殷红的血色,看上去神圣又悲哀。


女人误以为她遇到了神明—她生而卑微,事事不顺,终生不弃的,唯有拜谒神明。


她无数次为大漠中的黄沙撰写诗篇,一颗坚韧而愚钝的心因阿蒙拉而鲜活。


恶魔以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眸看着她,他的翅羽散落一地,翅膀上插着黑色的箭羽,殷红的血液从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女人向恶魔跪下来,她虔诚地将自己怀中的婴孩放在了恶魔身前的沙地上。


在诞下孩子的前几息,她为了不发出能够带来死亡的声响,用刀割下了自己的舌头。


女人没打算活着,但她拼了命想让自己的孩子活着。


恶魔的视线停留在那婴孩的身上,滑过婴孩皮上的血迹—他轻飘飘地想着,这孩子的肉一定鲜美得很。


但他伤得太重了,一柄残刃穿透胸腹处的要害,将他狠狠地钉在沙中。


女人感到不安,因为她眼中的神明什么也不说一他看上去一如濒死,恍似自身难保。


女人看着自己身上残存的布料,又抬头看见恶魔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口中断舌处满溢的血液被她咽进肚子里。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跪在恶魔的身边,婴孩的啼哭吸引了恶魔的注意力,女人流着泪,为恶魔包扎他身上狰狞的伤口。


神明也会伤至如此吗?


女人大抵是明白的,眼前的“神明”有哪里不对——壁画上雕刻的那些画像,永远圣洁的姿态,终会抵达的临降。


以及,祂们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显现出自己的形态、被利箭钉在地上、被红日炙烤。


可,这种时候,是不是真正的神明,已经无所谓了。

----



第 18 章


18-


女人用溢血的指尖撕下自己身上的布料,她轻轻地用布覆住魔鬼身上的伤口,苍白的布料一圈圈缠绕着魔鬼的手臂,将女人绝望破漏的心层层紧缚。


在因失血过多而死去之前,女人的半张脸陷在沙中,美丽的眼眸半睁着,乌黑的瞳仁被日光照得几近透明,她看见神明轻抚着婴孩的脸颊,一口咬了下去


——绝望在一瞬间定格,女人的生命化成被风吹散的黄沙。


“哈哈哈哈哈哈……”


玛门大笑着扫了一眼咽气的女人,血液开始从他的嘴角溢出来,在黄沙间红蛇一般蜿蜒,而后与女人的血融在一起。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婴孩,希望他能安分下来;那婴孩还在哭个不停,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力气用在哭泣上。


“哭,是不能让一个恶魔大发慈悲的……”


玛门背对着婴孩,金色的翅膀因疼痛而阵阵痉挛;他的手指扎进沙地里,狠狠地攥住那些黄沙,滚烫细碎的沙砾却从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溢出来,


“但,殷红的鲜血和纯洁的灵魂可以让世间所有……为之回心转意……”


“至少现在的我会……但愿将来的我也会……”视野中的黄沙一望无际,如无穷无尽的黄金。


在婴孩不住的啼哭中,不过瞬间,金黄的羽翼连带着玛门的身躯尽数破碎,散成了蝶群一般飞舞的灰烬。


女人未闭合的双眼仍然惊恐地注视着什么,金色的太阳再也无法将它照亮,浓厚的绝望与悲哀藏在里面,如羽翼未丰的幼鸟在巢穴中绝望地注视着山火向自己蔓延;但从女人身体中流出的血液欢快得很,满是希冀与向往地爬行着,最终与玛门的血液相互交汇。


□□的火焰倏地熄灭;


在黑夜降临前,新的“玛门”即将诞生。


“我记得金色的阳光爬过黄沙塑起的高墙,记得灰黑的鸟儿站在仙人掌上用嘶哑的歌喉歌唱,记得一切美好隔着一层打不碎的玻璃躲进梦境中虚假的海浪。”


“哥哥,书上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呀?”塔尔塔洛斯试图叫住走向远处的背影——那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装着花朵的杯盏,不紧不慢地走到塔尔塔洛斯身边,他坐下来,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嗯.…..等你再大一些,总会明白的。”


“读这些诗篇的时候,你要记住一件事,”玛门抬手轻轻地捏了捏塔尔塔洛斯的脸,“你无须去看那些苍凉嘶哑的字句,我给你这些诗集,是为了让你看到能够在那些没有生命的字迹上盛开的花朵—玫瑰,百合,鸢尾,紫罗兰,还有仙人掌上的小红花。”


“可是,什么是玫瑰呀?百合…?也没见过—鸢尾和紫罗兰也都是花吗?”


玛门无奈地轻笑,他抬起手臂,将塔尔塔洛斯揽入自己怀中,他带着年幼的孩童轻轻翻动书页,找到了书中画满了鲜花的一页:“你看,这一朵,”他将食指上金色的指甲点在玫瑰图样的中心,“它就是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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