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梨罗萨,你终于醒了!” 伊卡洛斯坐起来,他转头看了一眼果盘里的葡萄,一句话也没说,放声笑了起来。 “哦,天哪!我一定要要叫医师过来一趟,就现在!” 那女人出门后,伊卡洛斯将盘中的葡萄尽数摔在地上,他推开门,日光看过来,明黄的亮色晃得人睁不开眼。 “拉美西斯!”他跑过水果摊,吓坏了目瞪口呆的摊贩,“拉美西斯——!”他顺着长街奔跑,跳脱的身影让街边的骆驼挤出困惑的神情。 他停下来,仰望着高大的金黄色宫殿,这时候,有个人在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伊卡洛斯回过头去,看见有个人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身简单的白衣,项上系着个眼熟的怪石头。 “这次没有马车…..我听见你叫我。” 是拉美西斯。 “呵呵……看来,你便是那个前来”唤醒’我的人。” 黄金之诗的街市中,沙漠之主拉美西斯穿着一身极不显眼的衣物立在拥挤密集的人流中央,无人知他身份,无人将他注视。 ----
第 22 章
22- “嗯……这场梦……也是时候该醒了。” 他高高抬起右手,借着错位托起那轮金黄的太阳:“就这样,让黄沙倾洒而下吧……” 他的话音一遍复一遍地奏响,人群如泡影般消散,自那不可触及的高天之上,缓缓降下无数黄沙。 这里没有名叫黄金之诗的城邦,这里本是一望无际的沙漠,透过天空便能看见绿洲中的蜃楼。 “……预言之神瓦沙克,”拉美西斯缓缓地坐下来,在自己的梦境之中,他的容颜不曾衰老,“在我进入我为自己编织的梦境前,他告诉我,总会有人将我唤醒……” 他用手轻轻地掬起一捧黄沙,黄沙顺着指缝流下:“他向我讲述那人的相貌,赘述那人的性格,他告诉我,那人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唤醒我。” “嗯……不过想想也是,没人能唤醒一个一心沉沦于梦境中的亡魂,”拉美西斯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除非那亡魂自己厌倦了做梦。” “梦的种子有很多,对臣民的怀念,对王城的不舍,对生命的愧疚,加上一点儿恐惧着被他人唤醒的心理,我编织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幻梦,有十二次都被虚假的你杀死。” “原来你知道自己在做梦啊。” 伊卡洛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微微张着嘴,像是想接着说点什么,却不知为何话音滞塞,怪异的表情夹杂着说不清的悲哀爬上他的面颊。 什么啊,怎么就成了“亡魂”。 “我知道,自始至终,”拉美西斯微微颔首,他忽然伸出手,卡着伊卡洛斯的下颌将他的头转过来,“呵……你这是什么有意思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 拉美西斯忽然笑起来,那双宝石般的眼眸映出美妙的色泽,“真是鲜活啊.……” “……这是第十三次,在梦中经历了无数次死而复生,唯有这最后一次,真切地让我体会到了梦境一般的真实——你也…终于记住我的名字了。” “杀了十三次玛门,替我解了十三次心结,你却是第一次将塔尔塔洛斯的那本诗集从地下带上来……那时候,我就隐约明白,你真的来了。” “呵……还挺可惜的,那诗集已被血染得一塌糊涂了。” 伊卡洛斯没将那有些□□残忍的问题问出口,这当口儿,拉美西斯心情不错,一个劲儿地叫他笑一笑。 “还以为你只是条会嘶嘶叫的毒蛇。” 伊卡洛斯搓了搓掌下的热沙,他挤不出笑容,倒觉得自己也像条毒蛇,毒液般的话语都被生生堵在自己的胸口里。 “呵……哪怕是毒蛇,也会小心翼翼地缠住它心爱的玫瑰。” “沙暴来了…”最后一粒黄沙从拉美西斯手中轻轻地落下,“…就快结束了。” 伊卡洛斯随着他站起来,远处的沙暴如持剑的巨人,不紧不慢地旋转着靠近,“在我们被卷入那场沙暴之前,我还是想问问你,” 他诚挚地望向拉美西斯那双漩涡般的眼眸,“我的族群被创世之神下了不能言语的咒诅,有人告诉我,一切的解药,都需从你的身上找寻……” “可答案真的在你身上吗?” “可答案真的在你身上吗?” “可答案真的在你身上吗?” 起风了,沙砾从地上浮起来,在空中飘转着聚散。 “呵…谁知道呢。” 拉美西斯扯下项上系着的石块,那东西被打磨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像个彩色的糖果,“拿着这个。” 伊卡洛斯愣了一下,接过那漂亮的小石头,放在掌心中细细打量—这下,他可不得不想起这石头究竟有个怎样恐怖的身世来了:“……” “这是聚彩石块。” “我想…你应该知道它,”拉美西斯歪着头打量伊卡洛斯苦恼的神色,“你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把我的爱都装在里面了。” “我知道,我早已死去,”拉美西斯抬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躺在伊卡洛斯掌心的石头,“所以,带它走吧,跨越死亡,将它带到千年后的现实中去。” “快要结束了,我们不剩多少时间可以慢慢说—你和那些我幻想出来的不一样,你是鲜活的、会跳跃的色彩,你会将塔尔塔洛斯那本诗集带在身上,你会亮出獠牙咬伤我,你会逃跑,抓捕你的行动不再是无从下手的难题.你是有解的、真实的,就像我还活着时,在身旁对我呲牙的……小猫。” 伊卡洛斯看着他,从他蓝色的眼眸里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漠。 “咳……我很抱歉没有顺利兑现向你许下的诺言,”拉美西斯转头看向远处将近的沙暴,耳侧的风愈加喧器,“所以,作为补偿,你不必陪我承受于这风暴中显现的刑罚。” “嘘.……在一切破碎前,离开我的梦境吧。” 旧日的王从怀中拿出一顶灿烂的冠冕,迎着灰暗的沙暴,他使这冠冕轻轻地落在伊卡洛斯的头上,“伊卡洛斯,不要将我忘记……” “梦中的我,是曾存在过的真实。”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风声刹寂。 伊卡洛斯呆立了许久,他将冠冕从头顶取下,置于眼前细看时,那金色的冠冕已蒙上不散的积尘。 不知是第多少次睁开眼睛,他仍能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枯萎的花瓣,朦胧的月光,风都从一扇大开的窗吹进来,白色的纱帘如舞姬的裙摆,桃红色的酒液从半倾的石杯向外伸出柔软的长触,轻轻摩挲着灰白的地面。 他曾站在窗前垂首,无数次缄默着注视自己的掌心:“到底是什么呢?是鲜血吗?” 模糊的发问,语意不清的字句。没人能回答,他自己也想不出答案。 真遥远啊?? 他向着月光伸手,带着凉意的微风回应般轻飘飘地钻过他的掌心。 “你是一个失败的王。” 有这样的声音响起来,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耳中。 但他选择复述。 “是的,我是个失败的王。” ----
第 23 章
23- 他仍然握着沉重的权杖,他喜欢走到高城上,抬起头仰望轻盈的月光。 臣民为他叩拜,将他仰望,他仍似臣民的月光。 天光沉金,岁时悄黯。某天,战火终于燃至一望无际的大漠。 高天之上,众神将他俯瞰,如猎鹰俯瞰狡兔—他回望着,眼瞳中映出兵戈燃起的三千疾苦,粲然一笑时,灰烬皆隐于漠漠黄沙之中。 “我愿臣服。” 拉美西斯笑着向天众俯首,“为你们的威武??献上我所有的黄金和赞美诗。” 天众推搡着,使其中之一降落。 “我是采米尔,”一头金色卷发的少女伸出手,向他递来“臣服”的咒诅,“财富之神的门徒。” “请与我签下交予黄金的契约罢。”少女垂眸,眼睫遮住了深黑的瞳孔。 “好啊。”他伸出手,歪着头,躬身贴近采米尔的耳边,幽蓝的眼眸捕捉到少女的颤抖,“呵…来,在我的手心画下你的咒诅吧。” 一直以来,他都极好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面貌,在无人处,他将自己的鲜血涂满全身,将毒牙狠心打碎,他蛰伏着,在黑暗中感受黄沙最冰冷的告白。 “采米尔,你听说过吗,”他忽然将少女的身躯摁进自己的怀里,采米尔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开始拼命地挣扎,惊恐的眼眸中溢出悲哀的泪水,“被你踩在脚下的这些黄沙,本是无穷无尽的黄金…假如它们从未被刻印下深沉的咒诅…” “哈哈哈哈哈…可你我都明白—沙漠中..不可能有黄金,不是吗?” 长剑撕碎黄金门徒的胸膛,他将采米尔的脖颈折断,撕咬着她的血肉和骨头;强大的禁咒化成不碎的屏障,围着他撑起虚假而坚韧的天空。 天众皆惊惧不已,他们俯视着同伴的尸骨,在屏障外唤起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火,火焰将所有沙漠之民的灵魂吞没,让他们的身躯化为灰烬,使所有无罪之人死在令罪人永不复生的业火中。 这一切,只不过一瞬间而已。 金黄色的屏障中,他转过身,看见无数白骨与哀嚎化成轻飘飘的灰烬,飘转着融入滚烫的黄沙之中。 天众从未接触过源于鲜血的禁忌神力,他们妄图用碾碎虫蚁的方式,碾碎这使用了禁忌之力的罪人——可沙漠的执杖人久久缄默着。 长剑穿过那层淡金色的屏障,将要穿透他的身躯时,他猛然抬头狞笑—命运使他满眼遗恨地张开鲜血淋漓的双臂,飞向他的长剑碎成无数银屑,又幻化为密集的蝶群,逆着光穿透天众的身躯—— 鲜血,如玫瑰盛放。 在《启示录》中,世人看到这样的记述: “传闻在那大漠中,最年轻的执杖者于战争的火焰中与众神共同撕碎恶魔的身躯,黑色的血肉化成纯白的灰烬;彼时黄昏,来自地狱的复仇使黄沙间燃起最悲恸的孽焰—无奈众神葬身业火,消散的神力尽数流入那人的躯壳,苍天闭目间,唯他一人魂归。” “拉美西斯……” 黄金城中被业火烧灼的残骸中,立着一个隐在热浪中的人影,那便也是他。 他闭着眼睛,满身被血液浸透,站在融化的骸骨中央,惨白的面颊被火光灼红,像尊用骨灰塑成的雕像。 谁撕裂了悲哀的阴云? 放那些金色的猛兽奔袭? 谁摧毁了欢乐的绿洲? 纵那些食人的业火烧灼? 谁遮住了温柔的月光? 使那些催命的沙暴蜿蜒? 是那些挑起争斗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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