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演起沈眠的故事,似乎能把人都拉回两年前,雨季的黄葛树向下淌水,山城里的风炙热沉闷。我那样那样干脆地定下你,因为你真的有种魔力。” 海风呼啸,竞是在天亮时分刮起了大风。 空气里含着沉甸甸的水分,也是下雪的前兆。 剧组在前期就联系了当地气象台,最近雨雪多,潮湿凝重,几场冲突剧烈的重头戏都被安排在了这几天。 庄弗槿顶着风,来到了化妆室外,他是来找刘先洛的。 听外面的人说,刘先洛已经在沈怀珵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了。 临时租用的民房,有几十年的年头了,窗户用的是透明的白玻璃。 庄弗槿透过窗,看到沈怀珵靠墙站着,楚楚可怜的样子,而刘先洛伸手抚上沈怀珵的背。 站在庄弗槿的角度,分明是一个安慰拥抱的暧昧动作。 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么亲密了?
第18章 恩公庄延雨 狂风不终朝,等到上午十点左右开拍第一场戏时,大风已经止息了。 反而是漫天大雪,直直飘落,银装素裹,如在画中。 此时剧组的氛围却很紧张。 连续三次的中途喊停,而且每次被卡时走戏都不到一半。 刘先洛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众人心里也越发没底。 进展为零,灯光组在重新做调整。 沈怀珵裹着长及脚踝的大棉服坐在一个背风的角落,旁边坐着陈雾给他找的助理——小徐。 暖贴、热水袋、姜茶……小徐把东西准备地很齐全,生怕沈怀珵被冻着。 “小徐哥,”沈怀珵按住徐连忙来忙去的双手,问道,“我刚才三条的表现都很差吗?” 徐连比沈怀珵大几岁,因为助理这行风刮日晒,皮肤略黑:“不啊,我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呢,你比我之前我照顾过的艺人都有灵气。” 徐连虽不是专门学戏的,但好几年的耳濡目染,也算半个行内人。 沈怀珵听完对方的话又默不作声了。 不对,他想,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他在拍摄的过程中就感觉到了。别扭的感觉像丝线不松不紧地缠在脖子上,沈怀珵不能像在试镜时那样全心地投入进去了。 今天拍摄的第一场戏和试镜时是同一场。 雪中岸边的初见,一眼定情。 沈怀珵回想试镜时的感受,当时什么也没有,一间空教室,几张桌子,远远比不上此刻浩渺的海,如席的雪花。 但他好像把当初的爱意丢下了。 难道自己不爱庄弗槿了吗? 想到这,沈怀珵浑身直打颤,惊恐地站了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不爱庄弗槿。 恩公之前曾经对他说:“你还是小妖,不懂世俗的爱。” 刚化成人形的小狐狸很不服气:“你总会带我去看戏,戏台上人类的爱也没有那么伟大,不过是俗套的才子佳人,被硬扯着配成一对。” 恩公笑说:“是的,凡人的爱就是单调而且浅薄,不像你们的爱,能爱上百年。” 狐妖深情且执拗。 沈怀珵有些想哭,他爱了百年也蹉跎了百年。 守着自己那点可怜的执念。 恩公只教会了他爱,而不知道怎样去爱。 他成为不了恩公那样敢爱敢恨的个性,在庄弗槿身上碰到挫折,他就不敢爱了。 空气里都弥漫着白雾,庄弗槿顶着大雪朝他走过来。 宽大的衣服被气流掀起了一角,恍惚间像宽袍大袖的恩公走在深深风雪里。 彼时恩公新官上任,带着他去北境做官。 他化成狐狸形状一直蜷在锦缎制成的袖子里,风雪弥漫,有人替他遮挡。 他有时会开口问:“庄延雨,我们走到哪里了?” 庄延雨一只手牵着马,勒了勒马的缰绳,答:“太阳落山前,大概能赶得到最近的驿站投宿。” 灵力有一瞬间的乍现,沈怀珵想起了恩公的模样,也想起了他的名讳—— 庄理,庄延雨。 “庄延雨!”沈怀珵朝庄弗槿跑过去,每一步都极其艰辛,气喘吁吁地抓住对方的衣服,“真的是你。” “你怎么了?”庄弗槿看到了沈怀珵眼角淌下的泪,心脏没来由地抽痛,又很快平复,冷冷问,“你叫我什么?” “恩公,你真的是我恩公。” 一模一样的脸,庄弗槿的神韵比庄延雨更多了几分深刻和成熟。 “你是不是又生病了?”庄弗槿皱眉,“你之前在医院昏睡时也说这样的胡话。” “我……我刚才突然都想起来了。” “现在我们没空开玩笑,”庄弗槿说,“我是来和你说戏的。” 两人都没有遮拦地立在大雪里,民国时期的装扮斯文儒雅,整整一头的身高差,身怀珵必须仰着头才能对上庄弗槿的视线。 雪花就这样粘在他的睫毛和双颊上。 有一刻,沈怀珵在庄弗槿身上看见了前世今生的宿命感。 “刚才刘导喊了三次卡,但一句话都没有说,你知道是为什么?” 沈怀珵的眼睛比冰雪还透亮,坦率道:“因为我没有演出来爱。” 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有说过一句话,自从上次醉酒后庄弗槿和他摊牌,两人的关系一直尴尬着。 “原来你也清楚。”听到沈怀珵那么坦率,庄弗槿也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没有和素人对过这么多戏,没有想到我的一些话会影响你,如果我知道,我会选择继续骗你下去。” “你的心态和专业素养都太差。” “原来你不再对我一厢情愿了,我们的戏也演不下去了。” 沈怀珵摇头:“我没有不爱你……就算在刚才演技拙劣的时候,我也只是犹豫不敢去表达感情,怕给你造成困扰。” “你太复杂了,复杂得我有些害怕。”趋利避害也是狐狸的本能,当沈怀珵意识到自己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时候,就有些害怕庄弗槿了。” 庄弗槿拧眉:“你怕什么?” “怕我不是沈怀珵了,如果我爱你,我可能会为你心甘情愿地变成沈眠。” “你不配做沈眠。”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人为了爱人,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我是沈怀珵,如果你想的话,把我当成沈眠也可以。”沈怀珵下定了决心,“从前我有些介意被当做替身,但你是庄理,怎样对我都无所谓。” “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真的找到你了。无论让我怎样都好,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第19章 “该出戏了” 刘先洛也看出来沈怀珵的心态受到了影响。 在初遇那一幕,他看向庄弗槿的眼神中,掺了些犹豫和畏缩。 或许正常人第一次见陌生人时是这样子的,但阮湖不是。 这种匠气不是刘先洛想要的。 灯光再次调整好,一切人员归位重启。 “第1场第4条,开始!” 场记喊道。 刘先洛坐在摄像机后,帽檐压得格外低。 他心想,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戏应该是拍不好了。 有很多演员过不了心里的这一关。 沈怀珵恐怕也是。 刘先洛自从进入导演系的第一天,就开始坚定地认为真情在演技面前一文不值。 能摆在镜头前看的都是假的。 导演的职责就是把谎话连篇的场景串联成真,搏一点观众们的共情。 直到沈怀珵的出现。 试镜时,刘先洛发现沈怀珵是第一个在自己面前,纯用感情把戏演得这么好的人。 从前即使是用素人,也仅仅是比职业演员干净了一点。 面对导演,依然把自己伪装起来,像变脸时换了一层皮。 所以刘先洛对沈怀珵寄予了那么一点希望。 可是当真相浮出水面后,沈怀珵的真心也套在了壳子里,不肯轻易示人了。 刘先洛故意在拍戏前给沈怀珵透底。 他对沈怀珵今天的表现感到失望。 刘先洛机械地通过对讲机念调度群演:“扛布袋的人走快一点,船上的人也抓紧时间下。拎着篮子的人快撞在阮湖身上。” 雪落如瀑,阮湖手提一只木箱,被甲板上的人群簇拥着往岸边走。 这是一艘从英国回来的轮船,一个季度才来雾山一次,能在这条船上的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 阮湖边走边好奇地四处打量,三年没回国,觉得此刻的空气都是亲切的。 码头上有很多结实的男人,专门帮忙拎行李,赚点跑腿费。 阮湖的小木箱并不沉,只是装了一些书本和画具,面对拉客的吆喝声,他没有理会。 “小公子,你是去哪儿的?” 一个背后背着孩子的妇人挤到了阮湖身侧,“本地人吗?长的可真俊。” 阮湖侧身给她让位置,抿唇一笑:“外地的,来这里写生。” 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写生是什么意思,只是大家都听到了他的京城口音,认定了他是一头待宰的肥羊。 妇人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伸出一双黢黑的手:“我帮你拎吧,你细皮嫩肉的,没什么力气。” “没事,大姐。”阮湖笑得和善,“不麻烦您了,哎!” 阮湖眼前一黑,一个结实的力道把他撞得有些头晕。 强烈的温热味道传来,阮湖不用抬头,就知道面前是一个高大的青年男人。 “东西给我。”沉重底哑的声音响起,隐隐含着威胁的意味。 对面那人手很粗糙,居高临下地扼住了他的手腕。 阮湖慌忙间只顾向下看,男人的手比他长出一截,手掌轻巧一翻,就把箱子夺走。 “你……你是谁呀……” 阮湖有点害怕,这人怎么一股土匪做派。 记得回国时父亲告诉他北边新来了一位军阀坐镇,被治理得十分太平。 这人怎么是个漏网之鱼? 抢他箱子的人一看就是有身手的,动作利落,步伐迅捷。 阮湖从后面追着他,那人行动太快,阮湖到此刻都还没看到他的脸。 男人所过之处,拥堵的行人纷纷避开,像刀破开鱼肚般顺畅。 阮湖的眉头越皱越深,心想那人肯定不是善茬。 不过没关系,他有一封写给省里警察署的信。 不管土匪还是海盗,他都不怕。 方睐从甲板上直接跳到码头,一起做工的伙计都围了上来,乱糟糟地问:“方哥,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去拿?之前他们在甲板上怎么偷和骗,你都是不管的。” “跟那小少爷搭讪的李婶也是位贯骗了,专门拐卖人口的。” “这还不明显?方哥舍不得了,这么俊的人被卖了是暴殄天物。” “去、去,别多嘴。”方睐说。 雾山码头治安很差,这里太偏了,省里的手根本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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