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报以沉默。 情愿与否,在庄弗槿的暴烈手腕下,显得是一件再渺小不过的事了。 庄弗槿行事,从不问对方是否甘愿。 车行道旁,夹竹桃花影重重,粉白相间,可蕊丝之内却是有毒的,用漂亮的面目吸引人,内里如蛇蝎般的毒素制人虚幻。 像庄总对夫人卑微企求的爱意,庄弗槿看似是无害的弱势方,可心里淬了那么多阴谋诡计,一旦真的得不到…… 不,徐连不相信有这种可能,庄弗槿从不会有得不到的东西,他甚至认为,庄弗槿能做出和沈怀珵殉情、共埋地底的事情。 尸体交缠,白骨相伴千万年,也是一种变相的占有。 徐连带着小孩走后,庄弗槿柔声询问:“早餐还合胃口吗?” 阳光把庄弗槿无神的眼睛照得黑白分明,他定定地望人时,竟显出一种纯挚的执着。 沈怀珵只喂了沈雪时,根本没有品尝出早餐的味道,躲过了这个话题,说:“庄弗槿,上午十点了。” 十点,庄弗槿提出的一夜要求他已经完成了。 暖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进来,花移影动。 庄弗槿的眉目在柔润到接近融化的夏景里显得很平和,昨晚那苍白凶煞的鬼魅仿佛移出了他的身体。 和风朗月,端正君子。 他弯起五指在餐桌边叩了叩,两道敲击声后,一个黑影被推着进入门内。 那人从头到脚都蒙着一层不透明的玄色布,他几乎每走一步都在迟疑,动作机械僵硬。 沈怀珵定睛看去,原来那人后背上被顶着两只发亮的枪膛,他就在一种密不透气的死亡笼罩下,浑身被汗水浸透,滞重的脚步如奔赴刑场。 沈怀珵眼皮微跳,上前几步,握住对方被麻绳紧捆着的双手,试探地轻声唤道:“止逸……” 那人覆盖着一层热汗的手指如活鱼一般弹动起来。 庄弗槿又一敲桌面,保镖收枪,扯下蒙面黑布。乔止逸湿润的眼睛露出来,如两口深泉。 刺目的光线灼烧他的视网膜。 沈怀珵五指并拢,轻轻盖在他的眼睫上,遮挡阳光。 乔止逸长久处于黑暗之中的双眼终于适应了自然光线,他在肉红色的指缝中窥见那张魂牵梦绕的脸。 “怀珵!?” 沈怀珵放下手,说:“是我。” “庄弗槿……”乔止逸闪身挡在沈怀珵前面,脸色青白如遇恶鬼。 “没事,”沈怀珵掏出帕子擦拭他脸上纵横流淌的汗珠,动作很细致,语气也柔软地安抚道,“没事了别怕,我们走吧。” 日光转移,庄弗槿的五官隐藏在墙壁的阴影下,他又听到乔止逸说:“你别和庄弗槿待在一起,他是疯子。” 他的嘴角随着这句话翘起些许,但眼波不动,平静到诡异的程度。 他是秩序的主宰,没有他的允准,保镖堵在门口,谁都不放出去。 “庄弗槿,”沈怀珵看着面前山一样的黑衣人,说,“你要言而无信吗?” “会放你走的,小珵。”庄弗槿说,“但我还有一些请求。” 他温顺着眉眼,显得柔软无害。 本就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长相完全发挥优势,他提出邀请,像引诱人的海妖。 “我要给乔先生办一场压惊宴,到时《燕雀》《青鸾》两个剧组的人都会在,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乔先生的死是假的,但有人要害他是真。” 乔止逸:“你在贼喊捉贼吗?难道不是你害的我?把我绑来,在地下室关到现在。” 庄弗槿又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江榭的尸检报告。江彦此刻在外面等着接你,你不要拿一份这个给他吗?” 沈怀珵的脚尖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 “小珵,过来。” 庄弗槿朝他伸出一只手。 洁白如玉的指节很瘦削,让人无法联想起它把玩过多少种武器,掐过多少次咽喉。 乔止逸:“别去。” 沈怀珵微笑冲他摇摇头。 他缓步上前,从庄弗槿指缝中取走那份报告,很小心,两人丝毫没有身体触碰。 庄弗槿却敏捷地扣住他半边肩膀,附在他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 “陆铎辰。” 沈怀珵愣在原地,又听庄弗槿说,“你要警惕他。”
第161章 不要脸面只要他 一个二线电影演员的压惊宴,庄弗槿却大动干戈,请来了娱乐圈所有叫得出名号的大腕儿。 庄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庄亦樨看着长长的一列邀请名单啧啧称奇,道:“你想干嘛?婚礼都没有这么排场的,去年刘先洛寿宴的人员名单也得比这个少一半。” “难道你为乔止逸?” “我为沈怀珵。” 庄亦樨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放松地躺回沙发上,说:“对啦,多请人去光鲜亮丽的场合,别在阴暗角落给人下跪了,丢面子。” 庄弗槿不以为然:“我不要脸面,只要能挽回小珵。” 人为了捧起一片月亮,甘愿掉进沼泽里。 庄亦樨望向丰神俊朗的堂弟,庄弗槿站在宽阔的落地窗前,单手握着的盲杖像生杀予夺的指挥棒,手掌翻覆间无数高楼起与塌。 这样的人,绝不允许自己有得不到的东西。 示弱,是他狩猎方式中的一种。 庄弗槿:“再核对一遍,给陆铎辰发请帖了吗?” “发了……可是,”庄亦樨不解,“他真的会来吗?他家里都被逼成那样了,他还和沈怀珵有过绯闻……” “狗急跳墙,你别往绝路激他。” “羞辱一个人,就要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请所有人来围观他的窘态。” “沈怀珵会护着他的。” “是吗?”庄弗槿眼睑微缩,双唇沾正山小种的茶香气,突然又把杯中水全部泼出去,道,“……那也都是陆铎辰的错。” 浓茶洒了满地,清苦味钻入鼻腔。 庄亦樨觉得庄弗槿的爱,也像一杯不好入口的浓茶。 必要滤过几遍水,才能品出回甘。可这样迟来的香味,沈怀珵能等吗? 夏天的日落时间格外晚些,巨型游轮停泊码头,橘子一样的太阳陷落在甲板,迸溅出的橙红色汁液染遍海面。 沈怀珵看了下腕表:七点整。 香衣华服的宾客在陆续到场。 乔止逸站在入口假笑着装出一副宴会主人的样子,迎接。 他笑得唇颊发酸,趁应酬的短暂间隙回身看沈怀珵,做了个鬼脸。 沈怀珵端了杯果汁走过去,递给他。乔止逸也不接,弯下腰就着吸管开始喝。 沈怀珵知道他心里有气,好脾气地抬着杯子,柔声说:“要不我替你,你先去歇。” “我才不放心把你放在这儿,他们这些人的嘴巴惯会说风凉话,不知要怎么给你添堵呢。” 乔止逸话音刚落,脸色倏忽一变,揽过沈怀珵的肩膀背过身,很快地说:“你去二楼观景台躲躲。” 庄弗槿刚下车,就被张影萝叫住。她一句“弗槿”,男人便听出了她是谁。 灯火盈盈,日光昏昏。 风从港口吹来,带着点令人沉醉的温度。很适合做梦的氛围。 “影萝,”庄弗槿说,“今晚请了你喜欢的小提琴乐队做表演。” 张影萝在夜风中把一缕头发挂到耳后,庄弗槿温柔的时候不多,每次也必事出有因。 说明她这次办的事,让男人舒心了。 舒心就好。他们钱货两讫。 “劳烦你费心,那我一会儿一定认真听。” 庄弗槿没有停留,转身被徐连指引着走了。 海风过境,不多的旖旎气氛也被吹散。 可张影萝的耳朵仍旧发热。 张母从身后赶来时,张影萝还望着男人的背影。 “哎呀,那是庄先生罢,既然遇见了,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入场。” “妈妈,他没有和我同行的意思。” “机会是争取来的嘛。”张母催促。 张影萝说:“是要争取,我帮他救回乔止逸,争来了片刻他驻足和我说话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港口的入股权,张家能和庄家共分一杯羹。” “妈妈,这样我就很满足了。我的人生并不全为获得他的回应而活。” 庄弗槿和女生打招呼的场面全被沈怀珵看进眼里。 乔止逸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下去,道:“喏,你不走,这不就看到那个讨债鬼了吗?他在追你吗?怎么还和别的人掺杂不清?” 船身随着波浪微晃,沈怀珵站得很稳,熟练地示意服务生接过来宾手中的礼物。 表面上,这场游轮宴会乔止逸做东,来庆祝他劫后余生,客人们无论心里怎么想,为了庄弗槿的请帖也好,为了看归国的沈怀珵也好,都绕不开要做个面子功夫,带礼物送给乔止逸。 按流程,礼品统一由服务生收取,送到专门船舱里保管。 庄弗槿越走越近,沈怀珵目不斜视。 夜晚呈现浓稠的焦糖色,簇拥庄弗槿的眉眼更加漆黑,他自然而然地在沈怀珵面前站定,维持分毫不差的社交距离。 沈怀珵脱口而出:“你真眼盲?” 他声音不算小,周围悉悉索索的交谈声更低了。皆在竖耳倾听沈怀珵的话。 没有第二个人敢对庄弗槿如此出言不逊。 庄弗槿却很温和地答话:“千真万确,后面几天会有去医院的复查,陪我一起好吗?” “……” 沈怀珵放弃同他交谈,转而对徐连道,“礼物放这边。” 服务生弯腰上来拿。 徐连的手悬而未决。 庄弗槿此时说:“送给你的。” 话语对着沈怀珵。 周遭人的声音像被淹在了海水之下,暗流涌动。 小提琴音此刻响起,一首悠扬的《梁祝》声中,沈怀珵转身上了旋梯,乔止逸也追上来,一脸痛苦地说:“庄弗槿邪门得很,这个晚宴也邪。”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说什么呢!”乔止逸朗然一笑,他眉目端秀,近些年独自在电影圈闯荡,眼神中又多添了几分气场,“我反而更担心你,这场假死风波明面上针对我,实则都围绕你在博弈。” “后面有几股势力呢……庄弗槿、叶翁、”他们共同登上二楼观景平台,淡金色的月亮孤悬天际,大厅内的提琴音有些模糊了,乔止逸瞥见贵妇人们长长的裙摆,恍然道,“还有张影萝的参与。” 沈怀珵想起张影萝美丽娇柔的容貌。在大多数人眼里,她作为庄弗槿的附庸品而存在。明恋很多年,从未被回应。 乔止逸:“她是叶翁钦定的两部曲的女主角。我和她对手戏不少,但一直不算熟。但片场出事故那天清早,她戏妆上了一半,忽然来提醒我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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