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牢狱中鸡飞狗跳,混乱无比,早就不复之前的寂静。 等在空中焦急的幻影女神使再次显出真身,夏翼冷冷地瞥了这绝色容颜一眼,又是一声喝问:“原来是你,你从一开始便待在他的身边,等的怕不过就是这一天!” 女神使还想辩解,“我……” 夏翼却一挥手臂,又是一道怒意沸腾的青火飞溅出去,那火焰所到之处,连无形的幻影都被烧得滋滋作响,美丽的身姿有一半都融化在火光中。 幽幽的绿火将所有人的面容都照亮了。 “凡人一惧,神明不语……” 江月鹿艰难出声道:“二惧,鬼王震怒……传说在上古……那个人类还信神惧鬼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这两件事了……” “呵呵……你这小鬼,也有一两分祂的脾气啊……”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夏翼似乎充耳不闻。 他仍然睁着红瞳,毫不留情地加重气力,很快,指甲割破肌肤,流出猩红的血液,江月鹿气若游丝,却仍然面带笑意,死死地盯着他,“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别……忘了……我死……他也会死……” “死了又如何?”夏翼盯着他,渗出红意的双眼仿佛冰冷的蝶,“如果他活着,也一定不愿意被你占据身体,做出不想做的事。” “江月鹿”听了,眼瞳微微睁大,又从紧咬的牙关中渗出几声哈哈,“你……果然没有心啊。” 这一声仿弱多年前的冰晶破裂,脆响震动了夏翼空空的胸腔。 他因此心神暂停一瞬,也放空了手中的力道。 “趁现在。”不远处忽地响起一声。 冷问寒和童眠不由自主回过头去,却先闻到一股奇异的芬芳,不由得头脑一昏。 浓郁的香气在深牢中蔓延开来,一道铃音杀伐果断,冲破香味直指对峙的一人一鬼。 “叮——!!!” 冷问寒惊得起身。 这道无形化有形的铃音,带着强力符咒的效力,是冲着江月鹿而去的! “江月鹿!” “鹿哥!” 在冷问寒和童眠焦急的目光中,铃音带着杀意冲向了江月鹿。无法动弹的他在这等强力杀铃面前,等于是死路一条。 在铃音快要撞碎凡人身躯的刹那,夏翼回转身体,挥出一道朱红色的袖光,俨然是和青火截然相反的招式,却将铃音“叮”一声横拦在了空中! 红刃与金铃相持一瞬,只见无数灿光铮铮溅射而出,在半空中燃起了轰响的烟花。 不到数秒,那璀璨的金色便破碎了。 “鬼王殿下好身手,多年不见,身姿倒是越发利落了。” 黝黑的走廊里,慢慢走出了两道人影,一高一低,时不时还响起咳嗽声。 等他们的身影终于显露在视野中,童眠张大嘴巴,“舅、舅舅?!您怎么来了?”他倒是忘记,原本他们来此劫狱,就是会被院长抓的。 童副院长坐在轮椅中,并没有看他这位愚蠢的侄子,他收起宽大的袖子,刚要说话却又咳嗽了起来。 在他身旁站着的孔院长不由道:“刚才就该由我出手的,你这身体原本就——” 童眠反应过来,“舅舅,刚才那道铃音是你发出来的吗?不对啊……你为什么要杀江月鹿啊!” 童副院长:“……” 要不是坐着轮椅,他真想给侄子一个大嘴巴子。 童副院长抬起头,看似是在回答孔院长,却注视着那位神色不祥的少年鬼王,“你出手,难免会失了分寸。我出手,是知道他今日有人护着,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此情此景,完全读不懂空气的也就只有孔院长一个了。 他向着阴沉沉的夏翼打招呼:“自那年谈判一别,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今我已成了有妻有女的中年人,你却还是当初的样貌啊。” 在尽头站着的夏翼,与他们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可他此刻冰冷的眼神,却像是无端将距离拉到了分外遥远和惨烈的地步。 他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 诡异的胸腔正在莫名地暴涨。原本里面空空荡荡。 那不是江月鹿。 那怎么会是江月鹿? 他的手还握着对方脆弱的脖子,却不想再看对方一眼。倘若他再懂得世事多些,就该知道此刻让他不愿对上对方眼神的心情,名为恐惧。 “当年他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难道不会有一点点的伤心难过吗?夏翼。” 老人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夏翼慢慢松开了手。 赤红色的眼缓慢地移过,像是落日时分沉暮的夕光,落在了江月鹿失去血色苍白的脸颊上。 谢天谢地,他并没有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或是其他原因,他闭上双眼,看起来很累地睡着了。 夏翼怔怔地将人靠在了自己肩上,抬起头来,恢复了平静冷漠的模样。 “他是谁?” 他自然不是江月鹿,他是谁? 童副院长摇动了轮椅,走到沉睡的江月鹿身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好一会,别开了眼神,“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抬起头,仿佛要透过层层牢狱看到外界透亮的云霄,高不见顶的树木,神使们在云端悠闲地散步。 然后,昏死过去的鬼头小五和莫知弦,目瞪口呆的冷问寒和童眠,身在牢狱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了这个消息的见证者。 他们都听到了童副院长道出的石破天惊之语。 “我们的神在多年前陷入了沉睡……但是刚才,虽然只有一时半刻,但他还是在江月鹿的身体中苏醒了。” - 学院的会客厅庄重森严,乃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古式祭坛改建而成。即便是盛夏时节,这里也如幽暗的地下隧道,泛出丝丝寒意,因而又被学生们叫做“冰厅”。 此刻的“冰厅”,因为有外人的加入多了一丝人味儿,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都阴晴不定,无端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森寒。 童眠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担忧地看向不远处的石桌。 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前,舅舅带着牢狱里的人来到了会客厅,他让自己照顾昏迷不醒的莫知弦、鬼头小五和冷问寒,自己则和孔院长去了石桌另一侧,和年轻的鬼王去交涉情况。 江月鹿其实也算昏迷不醒的病号,可他刚想上手去扶,就被夏翼转头一盯给吓回来了。 替病人们诊治的时候,童眠也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为什么之前在牢狱里,夏翼不分青红皂白就和江月鹿开打;比如冷问寒为什么今天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这些疑问都在舅舅的一句话里得到了回答。 ——原来那已经不是江月鹿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们一直和他在一起啊……”童眠一边给莫知弦敷药一边喃喃,从脖子擦到脸,忽地和一双睁开的眼睛对上了视线,呆滞半刻就叫起来,“啊唔……” 莫知弦利索地捂住他的嘴,“不要叫。” 童眠猛地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叫唤,莫知弦这才松开了手。 “你醒了啊。”童眠看着他就来气,“要不是你非让我们来劫狱,今天晚上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乱子?江月鹿都出事了你知道吗?喂,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莫知弦充耳不闻,竖起耳朵像是在听什么。 童眠叹了口气,“你别白费心机了,我舅舅谈话必开阵法,他们说什么你都听不到的。” 莫知弦这才看了一眼他。 童眠道:“这还差不多,我跟你说……”话还没有说一半,莫知弦就又闭上了眼,看起来似乎是懒得理他。 童眠火大至极,“你这人讲不讲理啊?我们今晚辛辛苦苦跑过来还搞成这样都是为了谁,你现在还一副局外人的样子,什么话都不肯讲!” 莫知弦坐了起来,“你要听什么?” 童眠被他吓了一跳,“……” 莫知弦道:“你要问什么,问就是了,别说那么多,嗡嗡嗡的,实在太吵了。” 童眠倒是没想到主席这么好说话,想了想,“我问什么你都会说?” 莫知弦:“当然。没你们出手,鬼头小五不一定能活过今晚,帮了他就是帮了我,我之前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童眠感慨,“你和鬼头小五的关系还真好啊。” 莫知弦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的事……很复杂。不说也罢。” 他们二家的纠葛恩怨,童眠自然也听说过,但他此刻显然有更关心的事,迫不及待地放下了药碗,“我舅舅说……那位……那位在江月鹿的身体里醒过来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莫知弦道:“真的。” 童眠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莫知弦看着他:“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比我多多了,你觉得今晚的他和平时的他是同一个人吗?” “我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是……”童眠艰难道:“但是神与人,还是那位沉睡很久的神……怎么会突然有了关系呢?这说不通啊。” “如果不是突然才有的呢?” 童眠愣了一下,“……” 莫知弦咳了起来,“我之前有猜过,他是从什么时候和那位大人有了联系的,今晚听了童副院长的话,我的猜想似乎是对的。” 童眠啊了一声,“什么猜想?” “是你舅舅做的手术。”莫知弦说道:“就是在那个时候,江月鹿的身体成为了祂休养的床。” 童眠久久都未回过神,莫知弦的话对他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占据人类的身体,也叫做鬼上身,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可这样的事却出现在了一位神灵的身上……这位神灵还是他们巫师信奉至今的唯一真神。 太荒谬了……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但他还是清晰记得“江月鹿”的一言一行。无论怎么看,“他”都和自己认知中的神明相去甚远。 混乱的想法塞入大脑,童眠浑浑噩噩许久,终于找回了舌头,艰难捋直了说话,“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江月鹿?” 莫知弦听了他的话,忽然笑了,“你还没有发现吗?” “这一路以来,他都显得如此特殊。” 是啊。 在入学测试里,他就超过了许多专业巫术生,拔得头筹。 然后又是他参加的副本,莫名其妙与流落在外的都主有了关联。 甚至于后来,有的都主直接给他下发了鬼都的邀请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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