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翼一顿,“真心?” “是的。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有这种感觉……我教了你很多,人间的礼数和规矩,你都掌握得很好。现在的你接近人类喧闹的城镇,绝对不会再像从前引起轰动。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人’了。” 夏翼猩红的眼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冰棺上凝结的水雾。 “可人毕竟不是只懂得礼仪规程就可以的,人的七情六欲,我可以教你它们是什么,却无法让你感受。” “他是你的至交好友,与任何人都不同,可是你在说起他的死亡时,从来都没有伤心难过,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夏翼平静道:“别告诉我,几百年了你才发现我不是正常的。” 老人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咳咳……” 瞧着他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夏翼用术法将冰棺的力量加固了,“你刚才说太多话了,先休息吧。” “咳咳……夏翼,没有用的。”老人喘息道:“你以为加固了冰层,死神就看不见我吗?我的寿命早就该结束了,你不能违背天意。” 夏翼挑眉,“什么天意死神,我就是违背了又如何?” 老人摇了摇头,还要再说什么,却看见夏翼神情一变,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别样的表情,一时间顿住。 “他那边情况有变,我要先走一步。”夏翼没有再多解释,青色的火焰熊熊烧起,身影便消失不见。 老人喃喃:“发这么大的火啊……” 宫殿中又剩下了他一个人,透明的冰棺倒映着他为数不多的生命。 鬼地终日不见阳光,很快,大殿就被淹没进了黑暗中。 - 巫师学院,灭鬼之牢。 有落阴官开路,一路畅通无阻,江月鹿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牢狱的最深层。 刚刚踩上砖面,就有一道符光从脚底流过,光芒短暂出现的空隙中,江月鹿隐约看见前方道路上流淌出红色的血迹。 “哈……哈……” 从黑暗深处传来的喘/息声,带着压抑和不祥。 就在江月鹿准备前进时,一旁的冷问寒忽然止住了他的动作。 见他侧过头来,仍是那副陌生的笑意,冷问寒头皮一麻,不敢再看,低头解释道:“这里的符文阵法是由院长设下。” 江月鹿似笑非笑,“那又如何?你仍像刚才破坏掉就好。” 冷问寒一愣,“但是这样……” 童眠也小心道:“这样一来肯定会被发现的,到时候恐怕会把几位院长全都招过来。” 江月鹿道:“这样不是正好么?” 冷问寒和童眠都沉默了。 “我本来也要去见他们,倒省得再跑一趟了。”听了江月鹿的话,童眠觉得他太乐观了,这样不行。 于是硬着头皮解释,“我们三个,再加上里面有可能已经负伤的莫知弦,是绝对干不过院长一根手指的,到时候人没救出去,我们也得栽牢里,得不偿失啊。” 江月鹿却十分自信坦然,“他们不会和我们做对的。” 童眠没话说了。 他挠了挠头,干着急。后知后觉今天的江月鹿是不是过于自信了些……他在衔尾船上不是这样的啊。 “问寒,继续。” 冷问寒没有犹豫,如同果敢的死士站在了最前方,手中的黑头法杖落下,一道裹缠黑气的符光从中迸射而出,很快就将地面深处埋藏的法阵惊醒,地面轰隆隆震动起来。 这动静一出,童眠便绝望了。 完了。 绝对、绝对要被舅舅骂了! “骂一天跟骂几个月也没区别……”童眠咬了咬牙,冲了过去,“左右都是死,还不如自己选个死法。冷问寒,我来帮你开阵!” 在他身后,江月鹿早已拿出了那杆锈迹斑斑的秤。 拿出的瞬间,嘴角还撇了一下,似乎有些嫌弃。 将这杆锈秤灵活地在手中盘转一圈,抵上童眠的后背,二人互相配合,使出了他们曾在衔尾船上的完美一招。 力量……久违的力量再次涌满身体。 童眠再次感受到四肢都归属他掌控,手中的剪刀高舞于空中,和冷问寒的法杖之光交织在一起,将地面映得大亮。 “轰——” 被惊动的地面活跃非凡,冰冷的砖石在一瞬间显出本来的样貌,将学院长老们特设在此的符文阵法亮了出来。 长廊之地顷刻间变成了符光之河。 无数纹路在地面上盘绕闪耀,散发着逼人的气泽,来自陌生长辈的压迫感让冷问寒和童眠齐齐闷哼,支撑不住踉跄后退数步,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 冷问寒艰难地转头,“……” 被痛觉麻痹的神经只来得及想一件事—— 江月鹿,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够在这种级别的阵法面前救下他和童眠? 托住二人的江月鹿依然面色淡定,对着空中吩咐:“他们不行了,你去。” 一直跟随着他们,不敢贸然行事的系统女声立刻答应:“一切谨遵您的心愿。” “那是……系统吗?”童眠难以置信。 冷问寒同样无法呼吸。 系统女声——这个尽职尽责在考试副本中承担着指引作用的“声音”,这么多年只是一道声音。 她完美地扮演着系统的角色,为他们提供援助,宣布他们的成绩,公开考试的进度……久而久之,他们逐渐忘记,她原本是一位神使。 而且是留存至今的唯一一位神使。 很久之前的几位神使,在神明大人陷入沉睡之后,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原先的驻守之地。他们各自建立了家族,绵延子息,为巫师学院输送人才。 几百年过去了,他们有的残存忠诚,有的背誓叛逃,有的寻觅起其他出路,不再等待神明醒来。 唯独她,在神沉睡的那一刻,就发誓舍弃肉身,以永存的神智与灵魂永远陪伴着神明大人。 一代又一代学生,在她温柔的指引中成长毕业。 而今,只有冷问寒与童眠,再次看见了这位忠诚神使的人类之身。 “嘘……” 剔透的身影盘踞在空中,地上的符光将她柔美的身躯映照成扭曲巨大的影子,投射在牢狱之顶。 她像是一朵泡影,身着白色的神使衣着,停留在古老的年代。 美丽的女子幻影先是朝江月鹿的方向着迷地望了一眼,然后就将清醒的眼神投放在了两个年轻学生的身上,“你们到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交给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童眠和冷问寒不由自主放开了手,就像他们从前每一次在考试副本里遵从系统的安排一样。 幻影的赤足点在符光河流的中央,她并不急着行动,而是转过头。 等到江月鹿微微笑着朝她一点头,她才忍住满腔的泪水,头也不回地撕毁了历代院长设立下的强大阵法。 “唔啊……疼……” 前方迸射出的光芒太过耀眼,童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次睁开,却难以遏制地停住了呼吸。 符文都消失了,地面恢复原样,长廊和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条长廊都没有区别,这里已经失去了“牢狱”的作用。 只有地面涌来的血迹,提示着这里原有一场肃杀。 “那是……”童眠惊呼起来,“那是……” 他们都看到了。 在长廊和血迹的尽头,被无数利剑托举高架在空中、无法动弹的人,正是引他们来此的莫知弦。 他早已昏死过去,任凭童眠如何叫唤,都不睁开眼睛。 江月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童眠刚想跟上,却发现冷问寒仍然站在原地。 一般来说,冷问寒就像个江月鹿的跟屁虫。 童眠纳闷,“你怎么不走啊?……对了,你从刚才好像就怪怪的。” 冷问寒没有说话,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江月鹿的背影,也知道消失的幻影神使就跟随在他身后,即使他们谁都看不到。 要怎么告诉童眠,他越来越觉得江月鹿陌生了……陌生到无法站到他的身旁? 到了莫知弦身边,江月鹿却不着急搭救。 “莫家的孩子。”江月鹿微笑着点头,“和他的祖先长得很像。” 系统女声在旁温柔提醒,“左边的牢狱里就是乌家的孩子,仅剩这一个了。在您沉睡的时候……乌家发生过大事,乌夜明——” 江月鹿打断道:“我知道。” “虽然我一直睡着,可我却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很难与你们对话罢了。”江月鹿微笑道:“幸好童家的孩子帮助我提前醒来。” “是我僭越了。” “唔……如今看来,”江月鹿抬起手掌,“这具身体,是有些过于脆弱了。” “您想换一具吗?但是——”女声忽然一改温和,拔高了声音,“——什么人?!” 高亢的声音也吸引了不远处的童眠和冷问寒,他们抬头望去,却没看见任何人影。 “嗯?”童眠揉了揉眼,“地上是不是有蛇啊?” “蛇?” 游动的青光出现在地面,很快连成了汹汹火光。冷问寒与童眠都见识过这青火的厉害,异口同声道:“是他!” “来得应该不是学院的人,对么?否则你不会如此警惕……” 江月鹿打量着燃起的青火,“哎呀,青色的火焰,原来你是——” 先一步扼住了他的脖颈,从青火之舌中现身的夏翼张开红瞳,声音阴毒,寒冷彻骨。 “你是谁?”
第175章 隐秘06 江月鹿仍是笑:“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夏翼不愿和他废话,冷笑一声,“鸠占鹊巢的小偷还在这里说谎,很好,你不承认,我就当场将你撕出来瞧瞧!” 说罢五指成勾,用足了力气,朝那脆弱纤细的脖颈猛地抓去! 沸腾的青火也像染上他的怒气,从手腕喷薄而出,灼烧得江月鹿低呼一声。 冷问寒听见这声,连忙奔了过来,他也不再管这个江月鹿是陌生还是熟悉,下意识就要拨开夏翼的手,没想到被他横扫一臂,闷声低呼便被甩出去撞在了墙上。 童眠大叫起来,“你你你你,你说你现在扑上去干吗,他现在正狂躁着呢,谁敢惹啊!” 冷问寒瘫在地上吐血不止,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童眠站在原地左右回头,一会看被夏翼面容狰狞抓在手里的江月鹿,一会看墙角生死不明的冷问寒,最终还是跺了跺脚,跑向了墙边,将狼狈至极的冷问寒扶了起来,“喂,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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