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姓张名虎,他娶了心爱女子,名唤林菀。 “许之恩,方蓉蓉。” “王林,王思玉。” “胡东进,胡东兴。” 一个个红牌解开,这些不知拥抱了多久的名字似乎是这辈子头一次分离开来。如果没有外力剥离,他们似乎可以在这棵树上不被打扰,一直摇晃到天荒地老。 红牌一对对铺在树下,数量多出一倍,这回真变成了没有空隙的绯红花丛。 一半名字江月鹿认识,在试卷里记载过,是现在熨斗镇还存活的人。但另外一半名字,他似乎…… 不对!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从自己的记忆中拎出一段画面。 就在刚刚,不久之前,就有一个场景。 他曾短暂一瞥,但是那里,却记录了这些人所有的名字。 是祠堂里面,那些立起来、连绵如山的牌位! 是死人才能上名的牌位! 他重新看向木牌,这一刻如丝电入体,战栗感传遍全身——紧紧贴合在一起的两块木牌,一块属于活人,一块属于死人。 祠堂内的生基坟,牌位供着死人,罐子埋着活人。 徐娉婷的丈夫是黄玉生,张虎的妻子是林菀。 还有许之恩的方蓉蓉,王林的王思玉,胡东进的胡东兴……这些人,或是手足挚爱,或是密友亲朋,全部都已在十年前死去。 抬头重新看向满树木牌,一笔笔悬满了朱砂写就的往事,每一对牌都会在风起时拥抱、相撞发出哒哒轻声,宛如平和时代传来的阵阵笑声。 如泣如诉,日光哀歌。 那一片木牌翻涌的树下绯红海,因为沾惹上死亡的气息充溢着幽怨和阴毒。尽管此刻,已经没有头顶的阳光了,天慢慢黑了下来,但树下的红影却更凄怨幽深。 “你们……在干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月鹿抬头看去。 ……完蛋。 无数人影从空城里走了出来,昨夜不知所踪的镇民们突然从道路上出现,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树下被拆开的红牌,身影在黑天下控制不住得发抖。 祠堂内传来了徐婆婆的惊叫声:“有人、有人动了我的罐子!” 听了这话,熨斗镇镇民的眼睛几乎都喷出血来,几十道杀人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像是要立地将他们生吞活剥。 张屠户盯了树下的爱妻“林菀”二字,紧紧闭了闭眼,转过身来。 “居然敢动我们的……我们的……” “……杀了他们。” “一个也不留!”
第21章 纸人城18 “不会吧!”赵小萱喊道:“你们昨天还要请我们吃饭的……”转眼便要斩草除根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咱们可是把人家的祖坟刨了啊。” “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眼看对面的纸人镇民就要磨刀霍霍向猪羊了,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江月鹿竟然一点也不急。只见他垂目思索片刻,当机立断道:“进祠堂!” “可祠堂里不还有个……” 可现下,相比于徐婆婆一人的虎视眈眈,还是先从失去理智的镇民们身边逃走最要紧。好在祠堂不算太远,几人奔逃在前,江月鹿拎起纹丝不动的林神音跟随在后。踹门进门关门,动作如流水一气呵成,将纸人们拦在了外面。 “现在呢?!”陈川用尽全身力气压在门板上,大声问道:“对面人太多了,我们恐怕顶不住啊!” 江月鹿冷酷道:“顶不住也要顶。” 陈川一人顶不住,赵小萱和姜心慧赶忙去搜罗桌椅板凳,全搬过去压在了门板上,“能撑一会是一会……呃啊!” 费劲搬椅子的姜心慧忽然尖叫起来,一只白纸禁裹的手臂从后面鬼祟摸来,突然下手死死掐住她的喉咙。 她下意识伸手,却摸到了一条干瘦如柴、如同骷髅的手,拼命睁开眼来,“徐……咳咳……徐……” 变动只在一息之间。 赵小萱胡乱摸到一个东西,恶狠狠地砸了过去,“把、把心慧放开!” 阴狠的纸人冷笑起来:“放开,你也配!” 等她看清赵小萱刚刚砸过来的是什么东西,语气变得更加阴狠,“你们……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她喉间不断发出怪异声响,全身的纸刺耳抖动,像是从嗓子深处——连同心肺的地方迸发出来凄惨大叫:“啊啊啊啊!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江月鹿已然赶了过来,赵小萱看见他,更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她望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罐子碎片,刚刚混乱间,她从供桌上拿了一个东西就砸向徐婆婆,却不想正是她最珍视的骨灰罐。 她望着江月鹿,眼泪都下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月鹿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这宛如安抚妹妹的举动让赵小萱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陈川赶忙将她搂住,“别哭别哭……鹿哥,她现在要发狂了,这可怎么办啊?” 里面的敌人单枪匹马却战斗力惊人,外面还有一群人不知何时就会冲进来,眼下已经能听到他们撞门的声音。陈川愁得头都要大了。 江月鹿冷静道:“给我点时间。” 他环视一圈,祠堂里不见通道,那些铁链纸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这里一定有他没发现的机关。 “那你可快点啊!”陈川大喊着,仿佛是在用声音给自己打气。 陈川在女友不断“快救心慧快救她”的催促下,咬了咬牙扑上去抱住了徐婆婆的小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这样朴实无华的痛感让仰天怒号的徐婆婆低下头来,怒吼扬脚想要将他踢飞,但赵小萱又扑过来抱住了她另外一只脚,左右受制,手里掐人的劲稍松了些,姜心慧赶紧乘这个机会脱身而出,爬出几步远后捂着嗓子喘起气来:“咳咳……我还以为要死了……” “小萱,陈川,谢谢你……” 感激的话还未说完,两名英勇的救命恩人已经痛哭起来,“啊啊啊心慧!快救我们,救我们啊!!!” 被气得失心疯的徐婆婆一左一右将他们高高掐起,也不知她佝偻的身躯怎么使出来这样的莽汉之力。 此刻他们才知道,纯粹的恨意能让一个人爆发出多大的力量,之前他们安然无恙,只是因为这股仇恨不冲他们而来。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们——” 姜心慧怕得发抖,但还是爬起身来,在她想要再次扑上去救人之前,一个声音制止了她,“别动。” 她回过头,“冷靖……” 现在看到冷靖,仿佛看到了南海观世音和如来佛祖。见他半跪在地,二指竖起,夹着三枚符纸念念有词,炯炯的视线一直逼视着发狂的纸人。那纸人似乎知道这符纸的厉害,瞬息之间无处可逃,她刚要举起陈川挡在自己面前,冷靖已低声念完:“……风来水转。” 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水流瀑布,带着符文流光的水花激荡着冲向了徐婆婆。她忌惮巫师厉害,将赵小萱用力抛了出去。 “小萱!” 眼看就要直直撞向供桌,有人却抢先一步将她接住。 林神音像抓小鸡似的抓着小萱,目光却冷漠瞥着冷靖,似乎格外不赞同:“用水?” “水伤不了她,你不知道?一肚子书全喂了狗?”林神音将赵小萱丢到地上,同样捏出三枚符纸,低念几句抛出,火符骤然烧起,如雷电扑向纸人。 两人水火交接,连番攻击之后,终于将徐婆婆逼到了墙角,迫不得已松开了陈川。 姜心慧和赵小萱不由得欢呼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了。”林神音泼来冷水,“看看门口!” 张屠户已经到了,他们本来不想破坏祠堂,在听见徐婆婆的惨叫声后改变了想法,一群怒火滔天的庞大纸人轮番上阵,一声声巨响爆破在门口,门板被撞得支离破碎,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一个都差点要了他们的命,全要进来还能得了? 更何况为首的还是一个杀猪匠! 没准自己就会像那天吃掉的猪头肉一样,被安排得整整齐齐…… 陈川打了个哆嗦,欲哭无泪望向江月鹿:“鹿哥,给个准话,到底还有多久?” 江月鹿没吭声。 他的视线仿佛锐利的刀一遍遍刮过供桌,直觉告诉他机关就在此处。 他的脑海不断回放着中元夜仪式那一晚所有人的表现,朱大人、张屠户……每个人的动作都被拆解、定格、检查,因为剧烈的大脑活动量视线一度变得模糊。 支撑的板凳掉落下来,门板被踹开一条缝隙。 “江月鹿!啊啊啊啊!快啊!!!” 纸人们是在何时出现的?在朱大人说“带人上来”之后,所有的光亮都暗了下去,最先出现的是巨大的影子。 影子? …… 江月鹿转回身来,环视祠堂一周,他的视野里自动屏蔽掉了挡在门后正在大声呼唤着他的陈川,也绕开了在角落抱着黑罐碎片的纸人。没错,是有一个地方和那天晚上不一样。现在还未完全天黑,祠堂内没有一盏光亮。 但是那天晚上,整个祠堂都被烛火映照,如同白昼明亮! 陈川感觉整个后背都在摇晃,隔着门板被张屠户连续踹了十来脚,他干呕了一声,面如金纸道:“江月鹿……” 江月鹿道:“要有光。” 陈川重重闭眼,“……这种时候还要念圣经吗?!神父不要啊!” “林神音!” 被叫的人没好气道:“干吗啊?” 江月鹿指着供桌,“点燃所有的蜡烛。” “哼……我偏不——”话音未落,他眉头细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瞥了一眼冷靖,见他也冲着自己点点头,这才抽出符纸朝供桌扫去。 那符纸在高空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落下后一霎寂静,“蹭”一声,火焰迅速扩散开来,整个供桌宛如骤亮的火球,在内熊熊燃烧,在外也非常明显,这样的惊变让外面不断撞门的纸人都停了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张屠户凄厉叫道:“不要破坏我们的祠堂!” 以为这群巫师被逼急了要烧房子,张屠户陡然生出了巨大力气,两脚就将门踹开。 见他进来,陈川嚎叫一声,赶紧抓住两个姑娘连滚带爬奔到了江月鹿身边,“鹿哥,快了没,快点啊!” 江月鹿的视线还在供桌来回找寻,终于发现火光中有一处阴影不同:“……找到了。” 这句话宛如天籁。 陈川吓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快啊,快啊!” 在阴影处摸索着按动了机关,地面抖动不止,奇异的通道在供桌后方开启,铺天盖地的白雾从中溢出。 江月鹿喊道:“去后面!” 那是死去的纸人鬼魂来往的通道,也是关押了他们的地狱之所。但是此刻容不得人多想,几人迅速跑进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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