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假设,虚构的情况,不是指控任何人。假如你的一个员工——” 丹顿先生交抱起双臂:“这里只有我能授权打开一个密封好的货舱。都是通过数据网控制的,不能走过去直接拉开门闩,明白我的意思吗?” “只有你一个人?” “理论上来说比我职位更高的管理层都可以,但那些人的屁股都牢牢粘在苏伊士城的漂亮办公室里,一分钟都不愿意到货场来。” “数据网控制的一切都有可能被黑。”对此我有丰富经验,科西莫吞掉了后半句,“查询今天有没有货舱在进场之后被打开过。” “先生,你纯粹在浪费我的时间,你——” “按他说的做,你花在抱怨上的时间都足够人工智能排查两百个货舱了。”佐惠子打断了他。 丹顿折起平板又打开,科西莫以为他随时会转身走开,但这个套着制服马甲燃料罐最终摇摇头,调出搜索界面,飞快地输入指令。不到一分钟,他皱起眉,脖子涨红了,很快躲到一边,低声和人工智能说话,取出身份证件,放到便携终端的扫描器旁边。丹顿先生回来的时候整张脸都变成紫红色,眼睛略微鼓突,额头上全是汗珠,嘴唇嚅动着,但没有说出完整的句子来。 “是有那么一个货舱,对吗?”科西莫问,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担心高声质问会令对方中风倒地。 “P-46,12号架,早上来了一批活羊。其中一个货舱在1216时打开过,然后又关上,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谁授权的?” “我。”丹顿说,鼻子也开始出汗,“但我发誓我没有——” “我相信你。”科西莫马上截断对方的恐慌独白,“不难做到,有一种恶意程序叫‘楔子’,黑市才卖1500单位,它能发出假的火警警报,强制有氧舱解锁,但同时——算了,你不需要知道这个,那个货舱现在在哪里?” “7分钟前离港,差不多就是你们来的时候。” “操!”科西莫大声骂了一句,丹顿先生扯松衣领,不停地用袖子擦脸上的汗,“给我商船的呼号和注册码,快。” “‘鼠尾草’号,注册码CENT-PLn60-0073718,目的地是太平洋纪念港。” PAX-f2,当然了,还能是其他任何地方吗?科西莫转向情报处雇员,后者再次把手指放在耳后的植入物上,很可能已经把刚刚得来的新信息发回苏伊士城。船长举起右手,食指指着天空:“我必须到上面去,给我一艘船。” “只能是商船,最大限度避免引起注意。” “可以。我还需要一套动力装甲。” “卢康尼先生,你将会不得不穿过交战区。” 没指望过在轨道上开快乐野餐派对。“那我就穿过交战区,女士。我的船在哪里?”
第34章 【快乐野餐派对,科西莫想。】 在见到船之前,科西莫还抱着隐隐的希望,也许苏伊士城情报处拥有特殊改装的商船,外观足以骗过人工智能,在某个设计得很聪明的角落里藏着导弹发射装置。不过等他走进“子午线”号的主控室,这颗沙粒大小的希望就破灭了,这艘II级商船上最致命的东西就是他自己。 “有人需要在这里负责驾驶。”佐惠子说,轻轻踢了一下放着装甲的密封箱,“当你在……外面的时候。” “确实,但那个人不能是你,我不想被你的孩子们复仇。” “一个15,另一个年底才满19岁。” “刚好来得及在我60岁的时候打掉我残余的牙齿。不,谢谢你。”他停下来重新思考措辞,一只手悬停在控制台上方,再轻触一下屏幕,引擎就会启动,“说真的,佐惠子,谢谢你,我不值得你的帮忙,还有,我认为,总之——谢谢,你还有45秒可以离开这艘船。” “你就凭这种出色的语言能力得到了德西亚大使的注意。” “显然是这样的。” 上校冲他做了个“操你”的粗鲁手势,科西莫回敬了同样的动作。这个手势在海军士兵之中如此普遍,再过一代人,完全有可能彻底取代现有的敬礼标准。佐惠子走到气闸,回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很抱歉。”她说得很快,像是不太愿意让科西莫听清楚,“在军事法庭上协助作伪证。” “不是你的错,如果我们位置互换,我不能说我不会做和你一样的决定。” 他的前同僚笑了笑,并拢脚跟,把右手放到左肩上。科西莫立正回礼,看着她踏出“子午线”号,沉重的气闸嘶嘶滑上。船长坐下来,检查武器系统,记起这艘船没有武器系统,摇摇头,戳了一下屏幕,启动引擎,安全带像金属蟒蛇一样爬上来,把他和座椅捆在一起。右手边第二个屏幕亮起,出现一条颤动的明黄色细线。 “人工智能,我是代理船长科西莫·卢康尼,告诉我你的核心版本和驾驶模块版本。” “你好,船长,不错的胡子。很高兴和你一起飞行,我有一个名字——” “关闭交流辅助模块。” 亢奋的男声变成科西莫更喜欢的机械合成音,没有语气,没有性别:“交流辅助模式关闭。人工智能核心版本92.7.11,驾驶模块版本101.2.09,你还需要其他信息吗?” “稍后我会进行舱外活动,你能同步我的动力装甲通讯系统吗?” “可以,船长,已同步。” “舱外活动期间你必须在主控室没有人类的情况下操控这艘船,与目标舰船保持低于100公尺的距离,这是救援任务,我作为代理船长授权人工智能取消舰船600公尺间距限制。目标舰船呼号‘鼠尾草’,注册码CENT-PLn60-0073718,你能找到它吗?” “看到了。” “锁定。” “已锁定。” “在不把我压成肉饼的情况下,计算一条赶在‘鼠尾草’号进入隧道之前追上它的航线。” 一条白色虚线连接起表示“鼠尾草”号的小点和表示“子午线”号的小点,细线上串着好几个警告标志,“加速度保持在4-5G,可能短暂突破7G,持续时间不超过2个标准秒。你可能会呕吐、昏迷、中风——” “我的个人最佳纪录是8.5G熬了2.6秒,谢谢你的关心。确定航线。” 科西莫放大星图上的交战区域,理论上来说商船航线和交战区没有重合,但忙着互相投掷导弹的战舰不可能严格遵守区域边界。“鼠尾草”号早出发二十分多钟,要追上它,“子午线”号将不得不穿过战场一角。 不难,就像苍蝇穿过辐照灭菌室。 “一旦进入交战区,切换为手动驾驶。” “你确定吗,船长?人工智能的计算速度——” “你没有军用等级驾驶模块,我的脑子里有。” 屏幕上的黄色细线抖动了一下,但人工智能没有发出声音,也许在拼命压住蠢蠢欲动的交流辅助模块,不让拙劣的俏皮话冒出来。所谓的交流辅助模块是客船和商船的标准配置,尤其是私人船,帮助这团庞杂的数据模仿人类的个性和口吻。约拿多半会很喜欢,科西莫毫不怀疑大使能花上三个小时和电子大脑聊天。哪怕是一块铝锭,画上一双眼睛,取个名字,约拿也会和它成为好朋友。等他把约拿从货舱里拽出来,科西莫打算冲雇主大喊大叫,然后吻他,又或者调转顺序,无论如何,船长已经想好大喊大叫的内容了,两个版本,一长一短,要是生命受威胁程度不高,就选长的那个。 离开大气层,等待低轨道塔台放行的那几分钟里,他换上了装甲,多少有点影响操作灵活性,但能帮助降低高速飞行时脑血管破裂的可能。人工智能一秒也没有浪费,塔台给出通行许可的那瞬间就像疯马一样冲了出去,持续加速,科西莫盯着屏幕,1G跳到1.8G,很快冲过了2.3G,3.1,3.8,最后稳定在4G。感觉就像肺和心脏被装进铁盒子里,铁盒子随后被丢进垃圾处理器,压在铁辊之间。“子午线”号灵活地在货船之间的缝隙里钻来钻去,一口气超过了十几艘船,激起公共频道里一片骂声。 “我几乎要怀疑。”科西莫挤出半句话,深呼吸,吐出后半句,“你在炫技,因为你不喜欢别人说你没有军用模块。” “我不‘炫技’,船长,人工智能不会受到冒犯,我没有情感。” 听起来可不是这么回事。科西莫想,说不出来,“子午线”号加速到5.3G,挤压铁盒子的铁辊咬得更紧了,他想象自己的肺变成沙滩上的濒死水母。装甲持续向小腿加压,强迫血液返回心脏和大脑,让他保持清醒。“鼠尾草”号出现在观察窗,十一点钟位置,靠肉眼也能看清楚,一艘平平无奇的白色商船,尾翼漆成绿色,画着草叶图案。战舰盘踞在他和“鼠尾草”号之间,一群凶险的巨型鲶鱼,暂时没有互相倾泻导弹,不代表不会随时开始。绕路是最佳选择,但他实在没有这个时间。 “10秒后进入交战区,即将切换手动驾驶,请确认。” “确认。”他握住了操纵杆。 “……7,6,5,4,3,2,1,动力系统是你的了,船长。” 他没有减速,掠过两艘战舰中间的宽阔空隙,稍稍按下船头,朝着第三艘船的机腹左下,那是单座战斗机机库的气闸口,仍然布满炮塔,但比其他地方稀疏一些。“子午线”号的传感器无法穿透战舰的屏蔽场,在民用星图上,这些船全都不存在,但科西莫能看见漆在左舷上的名字,“F.S.F. 马其顿”号,不知道是敌是友,最好假设全都是金色岩石的爪牙。 没有突然的闪光,没有撞击警告。“子午线”号从“马其顿”号的机腹下面掠过,一度离底层舱室如此之近,科西莫几乎认为自己能看见住在里面的士官生和低阶军官。两颗蓝色信号弹在十二点位置炸开,差点击中商船的驾驶舱,算是一个不怎么客气的警告。通讯频道发出蜂鸣,人工智能把“马其顿”号发出的信息转接了过来。 “‘子午线’号,你离得太近了。立即离开交战区,否则我们会开火。” “只是想拍个照,兄弟!”科西莫喊道,尽力模仿苏伊士城的口音,所有的元音都略微往上翻卷,“跟码头上的蠢货们打了个赌,我能穿过交战区再回去,500单位!他们都在手持终端上看着!只是拍张照片,没什么吧?要是我输掉这500单位,老婆会切掉我的蛋蛋,从左边那个开始——” “闭嘴,‘子午线’号,立即离开,与交战区保持至少1000公尺距离。” “行,行,不用那么紧张,现在就走。” 科西莫掐断通讯,转向那条颤动的黄色细线:“人工智能,如果任何战舰再试图和我们建立通讯,全部拒绝——不要真的拒绝,给他们播一段故障提示,或者雷明顿疗法广告之类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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