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电梯门滑开,外面空无一人,警报已经停了。感应灯亮起,照亮了宽阔的载货区。萨耶赫船长转向右边,在一个银灰色有氧货舱前停下脚步,解锁了舱门,他半转过身,准备说些什么,始终没有这个机会。一个人影从刚打开了一半的舱门窜出来,一拳揍在萨耶赫船长脸上,鼻骨断裂的声音非常明显,那个倒霉鬼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趴着,手持终端飞了出去,滑到门边。约拿转向科西莫,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也准备攻击他,然后迟疑了。科西莫摘下头盔,约拿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呛到了,也像半途夭折的尖叫。大使往前走了一步,科西莫及时扔掉头盔,在约拿扑上来的时候抱住了他。 “操。”约拿低声说,脸颊贴着科西莫的脸颊,大腿缠上他的腰。科西莫用右手臂托着他的臀部,另一只手按在他脑后。 “救援服务要额外付费,大使阁下,不过因为精彩的一拳,我会给你打折。” 约拿发出笑声,听起来更接近叹息,搂紧了科西莫的脖子。科西莫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就像抱着一只从雪地里救起来的小狗。现在是冲约拿大喊大叫的好时机,甚至能用上长的版本。但科西莫决定跳到下一步,侧过头寻找约拿的嘴唇,后者乐于配合。 “我们该走了。”两分钟,又或者两个月之后,科西莫说,把约拿放下来,捡起头盔。“找一套航天服,有一小段路需要通过真空。”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可拉开的活动壁板,拽出和灭火装置放在一起的航天服,民用船一般会在走廊和船舱出入口留一两套备用,防备意外失压。科西莫戴上自己的头盔,检查了约拿的,同步了两人的通讯频道。人工智能的声音立即占据了两套扬声器。 “船长,‘马其顿’号要求登舰检查,已经派出了接驳小艇。” “听起来像舰载人工智能。”约拿说。 “我是人工智能,而你是约拿·德西亚大使,你应该在弗宁星。” “谢谢告知,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科西莫忍不住对显示屏微笑,清了清喉咙,免得让约拿听出来,引发更多提问。“你能拖延时间吗,人工智能?” “不能,海军指令最高优先级。” “好吧,让他们上船,然后我再——准备好2号气闸,我们会从那里进去,我会处理这件事。”科西莫捡起萨耶赫船长的手持终端,搜寻最近的气闸。 “你完全没有计划。”约拿指出,跟着他跑进走廊。 “我有半个计划,‘追上约拿’,后半个计划我以为我会在路上想出来。” “想快点。” “你才是我们两个之中的战略家。” “在选战里,不是在逃脱海军追捕的方面,而且连选举我也没有赢,记得吗?” “令人振奋。我们先回到‘子午线’号——商船,只是商船,养蜂祖母的情报处安排的。如果情况恶化得太快,我们就逃进跃迁隧道,到新广州去。” “班纳吉主席会爱死我们的。” “她本来就不可能一直赖在观众席上,我们只是——” “举着火焰喷枪在漏气的燃料提炼厂里奔跑。” “我原本打算说别无选择。” “船长,‘马其顿’号改变航向了。”人工智能插嘴,“接驳小艇并不打算登上我,他们往你那边去了。” “什么?” “‘鼠尾草‘号发出了求救信号,他们很有可能在响应这个信号。” “我不认为海军关心这艘船。”科西莫看了约拿一眼,“我想海军知道你从笼子里出来了,他们准备亲自把你关回去。人工智能,我们大约3分钟后出舱,调整‘子午线’的位置和速度,接住我们。” 没有回应。科西莫等了半分钟,重复了指令,仍然没有应答。他检查了装甲的通讯装置,一切正常,约拿的航天服也没有故障。科西莫看了一眼手持终端上的平面图,确认核能引擎不在这个区域,没有东西在屏蔽信号。也许接驳小艇刚好卡在“子午线”号和“鼠尾草”号之间,屏蔽场干扰了通讯。 “‘子午线’号,请回应。人工智能,你能听见吗?” 他们回到了科西莫进来时的走廊,昏迷的船员仍在原处,以各种姿势躺在地上,好像某种令人不适的舞台布景。约拿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细小声音,犹豫了几秒,然后才跟着科西莫跨过这些一动不动的躯体。气闸损坏的地方已经被密封凝胶临时堵上了,科西莫正准备割开凝固的密封材料,从气闸舷窗看了一眼“子午线”号,停住了。 “看在概率份上。” 约拿挤过来,也凑到舷窗前面。大大小小的碎片在不远处漂浮,慢速翻滚,好像它们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最大的那一块残骸并不比一个燃料罐更大。“子午线”号已经不复存在。“马其顿”号派出的小艇快速接近,正对着他们所在的气闸。 “虽然我已经有预感了。”约拿说,“但最好还是确认一下,那是我们的交通工具吗?” “曾经是。” “翠鸟第二。” “多亏了你,两次都是。” “等等,你想去哪里?” “劫持这艘船。” 主控室几乎是空的,只有五个人,其中两个就是戴蒙和金,还有那个独自逃进电梯的船员,缩在一角,裹着毯子,上唇的裂口还在流血,左眼肿了起来,脸颊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其它船员显然向他充分表达了对逃跑行为的意见。戴蒙和金一看见科西莫就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眼睛不停地瞟向挂在舱壁上的电击枪。 “想都别想。”科西莫告诉他们,关掉扬声器,切换到私人频道,“约拿,拿走武器,把这些人锁起来。我的建议是储藏室,90%在厨房里。” 大使照做了,取下电击枪,命令“鼠尾草”的船员离开主控室。科西莫把萨耶赫船长的手持终端放到主控台感应区,关闭了自动驾驶,撤销求救信号,向低轨道塔台发了一个“机械故障返航”的请求,着手重设航线。 约拿回来的时候把头盔夹在腋下,吃着一个泛绿的梨子,坐到导航员的位置上,从头盔里摸出第二个梨子,递给科西莫。后者冲他皱起眉:“失压的时候你会很后悔没戴上头盔的。” “如果我们真的被战舰击中,戴不戴头盔差别不大,而我没吃午餐和晚餐。梨子?” “不,谢谢。” 主控台发出蜂鸣声,接驳小艇发来信息:“‘鼠尾草‘号,准备好气闸,40秒内对接。” 船长按下通讯键:“收到,接驳船,请使用右舷1号气闸,40秒倒数。” 约拿瞪着他:“为什么——” “等着。” 他把气闸的传感器画面调到主屏幕上,穿着动力装甲的海军士兵站在接驳艇的气闸口,缓缓靠近,就在出舱口对接前的一瞬间,科西莫撤销了指令,重新锁上气闸,一推操纵杆,商船猛地向左倾斜,掉头,加速逃跑。从通讯频道里的咒骂和恐慌喊叫听来,一个海军士兵被甩进真空,跟在后面的正设法把他捞回去。科西莫看了约拿一眼,后者似乎短暂地冻住了,然后慢慢露出笑容,仰起头,冲舱顶发出怪叫。船长跟着笑起来,吹了一声很响的口哨。 “这次我们真的要吃一枚导弹了。”约拿说。 “人们会给你定制雕像的,别担心。我不一定有。” “有机会变成一行小字,刻在我的雕像底座上。” “令人期待。帮我留意右边第三个屏幕,如果最上面的两个数值同时大于10,马上告诉我。” “遵命,船长。” “马其顿”号行动了,但不是发射导弹,而是移动到拦截航线,机腹侧面的气闸像眼睑一样打开,出来的不是战斗机,而是更多接驳船,其中一艘拖着牵引架,差不多等于把战术用粗体字写在脸上:他们打算固定住“鼠尾草”号,就像弗宁渔民用双齿叉固定乱扭的海蛇,防止科西莫把同一个花招玩上两次。 “把头盔戴回去,检查安全带,我可以绕——” “不。”约拿打断了他,盯着整齐排成一列的接驳船,“不,哪里都不用绕,也不用展示你的特技飞行技巧,对准他们,直接冲过去。” “我不知道你那么渴望那个纪念雕像。” “战舰指挥官不敢为我的死负责,你看出来了吗?我必须被‘依据法律’判刑,然后在监狱里死去,因为杀了我并不足够,蓝党需要同时监禁、侮辱和杀死我所代表的东西。” “你代表了什么,威士忌酿造厂?” “希望。” 这个词在科西莫脑海深处发出生锈金属的摩擦声,好像卡住的齿轮。他并不相信这个齿轮能正常转动,许多年前就不信了:“你知道这样说会显得你非常自大吧?” “没有我也会出现其他人选,只是目前刚好是我。蓝党足够愚蠢,选了唯一一种杀不死的东西。” “海军把一艘很可能搭载着你的船炸成了碎片。” “因为他们很确定我没有离开‘鼠尾草’号,所以才摧毁了另一艘船。不然你觉得要怎么解释‘马其顿’号迟迟没有向我们开火?” “指挥官突然发现谋杀是坏事?” 约拿冲屏幕打了个手势,“猜想可以立即得到验证,保持速度,两点钟方向,就这样飞到新伊斯坦布尔近地轨道。我会是我们的盾牌。” “约拿。” “不要‘约拿’我,提一个更好的主意。” 他没有更好的主意。如果原地不动,他们面临被气化或者被捕的风险。加速逃逸实际上不算选项之一,没有民用船跑得过军舰,如果把速度拉得太高,约拿的大脑会被压成一块溢血的布丁。科西莫也许很了解海军,但他的雇主更了解指挥海军的那群人。 科西莫重新设定航向,两点钟方向,正对着伸出牵引架的接驳船,以及它背后沙黄色的星球。人工智能立即发出警告,重复着“碰撞轨道,注意,碰撞轨道”。 “明白。忽略警告。”科西莫说,看了约拿一眼,“如果你错了,我猜我应该提前说‘再见’,还有‘早告诉过你了’。” 约拿的回答是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左手拇指。 警告继续在屏幕上无声闪动,距离数值迅速变小,从2622到2190,然后是1500,很快落入1000以内。船长在安全带允许的范围内往前倾身,屏住呼吸,公共频道被“马其顿”号和接驳船发来的恫吓占满了。400公尺,所有屏幕都跳出规避警告,科西莫听见约拿倒抽了一口气。 接驳船四散让路,如此之快,好像遭到驱赶的虎鱼,没有撞成一团已经算一个小小的奇迹。“鼠尾草”号从空隙之中窜了出去,直奔CENT-b3的近地轨道。碰撞警告消失了,科西莫调出尾翼传感器的画面,难以置信地瞪着被抛在身后的接驳船。“马其顿”号发射了导弹,但瞄准的不是商船,而是他们前面的虚空。科西莫不得不减速,躲开那堵火焰之墙。无论他转向哪个方向,“马其顿”号的导弹群都等在那里,划出一道不断爆炸的临时篱笆,把“鼠尾草”号圈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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