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鸣都尉闻言,昂首挺胸地环视四方,像是夜里巡逻的单骑。 祁九辞面色无波,眼底却藏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翌日清晨,楚晏清一行人在山脚下歇了脚,正逢姒门开山之时,人群络绎不绝地往崎岖山道上涌。 砚书头上顶着长鸣都尉,引来不少行人侧目。 “能不能把它放下来啊?”砚书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晏清却摇头:“此处人多,万一它不小心跑丢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强忍着笑意:“为了长鸣都尉着想,你也当顶着它。” 长鸣都尉认可地“咯咯”两声,这是它为数不多的和楚晏清沆瀣一气的时候。 砚书黑着脸,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今日人怎会这样多?”楚晏清蹙眉,他看着周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微微蹙了眉。 一路上沉默寡言的阿若开了口,她道:“今日是本门招收弟子的日子。” 楚晏清了然点头,每逢门派纳新之时便会汇集五湖四海的有识之士,人多倒也寻常。 像是近乡情怯,阿若越靠近山门越是踟蹰,她手心渗了层薄薄的汗,恍惚之间,她又想起了幼年时悠然自得的时光。 那个时候,她和师姐还没有闹僵。 “阿若?”楚晏清的声音将她从愣神中唤醒了些许,她一抬眸,正对上高大巍峨的姒门山门。 山门高百尺,正中是行云流水的“姒门”二字。 阿若有些晃神,只一瞬,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人清丽的眸子。 “阿若?”那人有些讶异地出声唤她。 阿若看着眼前人风华未变的容颜,有些艰涩地开口:“师......师姐?” 此人正是姒门现任掌门——倾姒。 倾姒含笑,眼波流转,自成风情:“没想到你会来。” 她说着,转向了身后的楚晏清一干人,询问道:“这几位是?” “阿若姐姐的友人。”砚书答道。 祁九辞抬头看向山顶终年不散的云雾,并未答话。 倾姒却好像对这位沉默寡言的来访之客有些兴趣,她带着探究的目光,游移于祁九辞身侧:“这位高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姓祁名九辞,他不善与人语,由小生代劳。”楚晏清挪了几步,挡住了倾姒探究的视线。 倾姒这才收回目光,她亲热笑道:“来者是客,诸位请进。” 楚晏清跟着弟子进了山门,他余光瞥见阿若神色不虞,小声问她:“怎么了?” 阿若有些犹疑,欲言又止:“师姐她......” 这时倾姒忽地转头,笑看着他们:“不知几位前来所为何事?” “不知掌门可知,傀儡之术?”楚晏清问。 倾姒闻言,笑意不变,从容答道:“本门从未听说过有这等诡异术法,不知公子从何听来。” 祁九辞淡淡瞥了这边一眼,便默不作声地转过去了。 楚晏清不动声色道:“沿途听闻罢了,不足为奇。” 几人继续向山上走,砚书顶着长鸣都尉实在有些不堪重负,他哀嚎一声,停了下来:“顶不动了!” 他这么一停,长鸣都尉重心不稳,猛地扑扇着翅膀向前撞去。 它东倒西歪地撞开了一群弟子,直冲向为首的倾姒。 倾姒躲闪不及,猛地抽出腰间佩剑,直直向前刺去。 “长鸣都尉——”砚书瞪大了瞳孔,失声惊呼道。 长鸣都尉想要转身飞走,却来不及了,巨大的惯性逼着它义无反顾地冲向直指它的剑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生生打落了倾姒手中的剑。 长鸣都尉被人提着脖子扔了回去,阿若抱剑立于一旁,目光有些冷。 她捡起掉落的剑,打量了许久,忽地出声:“师姐何时换了剑?” “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了。”倾姒有些含糊,她眸光飘忽不定:“许是,许是之前那把剑不太好使了吧。” 阿若点了点头,将剑扔还给了她。 倾姒匆匆看了她一眼,接了剑,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们。 砚书抱着长鸣都尉,难兄难弟似的抱头痛哭:“长鸣都尉,还好你没事,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 长鸣都尉亦悲伤地“咯咯”两声表示附和。 阿若看着倾姒缓缓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们被安置在了山间小院里,青山绿水环绕,茂林修竹,松涛阵阵,好不清幽。 倾姒将他们带到住处之后只嘱咐他们不要乱跑之后,便带着弟子离开了。 临走前,她看向阿若:“阿若,许久不见,待我闲暇时再邀你一聚。” 阿若颔首,却并未答话。 倾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掩门离去。 待倾姒走后,楚晏清于小窗看着院里散尽的弟子,低声道:“奇也怪哉。” 阿若却道:“师姐......不,不应该称她为师姐,这个人,不是我师姐!”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像是压抑了极大的情绪,将要呼之欲出,连嘴唇都在颤抖。 楚晏清看向一路上不发一言的祁九辞,只见他倚在门边,闭目养神。 “我们神通广大的罗刹大人如何看呢?” 被点了名的祁九辞微微睁眼,他目色沉沉,像是寒冬深不见底的潭水:“整个门派里,没有一个活人。” 楚晏清微睁大眼,他预料到姒门或许有不少人已是傀儡,却未曾料到整个门派都成了傀儡孤魂。 阿若有些失声:“我师姐她......” 祁九辞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她又想起了方才倾姒躲闪的眼神和换过的剑,心下哀恸万分。 她早该想到的,师姐怎么会背弃与她的诺言? “已失魂魄之人并非必死,你师姐生魂犹在,只是太过微弱,近乎于无。”祁九辞声音平静,却又燃了阿若一丝生机。 阿若欣喜若狂:“应当去哪里找她丢的两魂?” 祁九辞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外:“有傀儡的地方都会有锁灵阵,只需找到这处阵眼便可。” 下一瞬,他眸中寒光毕现,暗藏杀机。 “谁在外面?”
第22章 掌门 院里传来瓦罐碎裂之声,几道惊慌的身影自窗边一掠而过。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数道剑光破门而出,铮铮钉在那几人脚下。 阿若最先反应过来,她飞掠而出,火红的衣衫翻卷,直取为首之人的要害。 片刻之后,祁九辞提着剑,施施然立于那几人面前。 那几人往后退了几步,后背触及一片冰凉,他们抵上了阿若的剑柄。 进退维谷之间,那几名弟子忙拱手求饶:“这位高人,在下无意冒犯!” 楚晏清也从屋里出来了,他微眯眼打量着,发觉这几人便是领他们上山的弟子。 “听到了什么?这么急着回去禀报?”他微微躬身,手中折扇挨个敲了这群弟子。 那劲用的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正好将他们敲得七晕八素,个个昏头涨脑。 “多说无益。”祁九辞挨个将他们捆了起来,连成一串绑在门柱上。 砚书暗自咋舌,这就是混合双打吗? “好了。”楚晏清拍了拍手,又到了他最擅长的审问环节。 阿若绕着小院检查了一番,确定无人之后,便远远倚在栏边,守着他们。 楚晏清笑了笑,他将祁九辞拉过来,郑重其事道:“这位你们应当都知晓,大名鼎鼎,九天十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罗刹仙尊。所以我劝你们还是老实些好,若是敢耍什么花招,将你们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这些人看着楚晏清笑得和煦的面容,第一次理解了笑面虎这个词。 为首那人点头如捣蒜,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您请问。” “谁派你们来偷听的?”楚晏清啧啧称奇:“也不打听打听你们偷听的是谁的墙角,若不是我在这里,你们怕是连渣都不剩了。” 说着,他偷偷瞥了祁九辞一眼,示意他接话。 祁九辞无法,他面容冷峻,从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 为首那人看了祁九辞一眼,正对上他扫来的眼神,似有千钧威压。 他又偷偷咽了口唾沫,连忙应声:“是,是。” 说罢,他额间已然渗了细密的汗珠,楚晏清身边那人虽一直都未开口,那周身的气场却还是将他压得直不起身。 “掌门大人,掌门大人要我们来偷听的!”见他迟迟不开口,其中一人便急急答道。 “很好。”楚晏清抬眼瞥了他一眼,道:“记一分。” 他又将目光落在了为首的弟子上,笑如蛇蝎:“你,扣一分。” 这是什么新规矩?为首那人面色震惊,像是对这突入而来的计分感到不知所措,他忙道:“道长大人,这可不算,您说得太晚了。”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楚晏清笑着看他,语气却冷了下来,不过他对这声道长大人颇为受用,便勉为其难道:“那从现在开始。” 接着,他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的掌门大人,叫你们来偷听做什么?” 这下几人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却又不敢出这个风头了。 “怎么,这下不做出头鸟了?”楚晏清眼底一片冰冷,他好整以暇地翻开扇面,那上面赫然几个大字。 “灰飞烟灭。” “挺应景的。”他如是评价,说着便转头看向祁九辞:“仙尊大人如何看?” 祁九辞微一点头,沉声道:“不错。” 几人快被他这句皮笑肉不笑的“不错”给吓得灰飞烟灭了,只见其中有人实在不堪重负,他连连道:“我说,我说。” 祁九辞收了扇,扇间一点,声音不辨喜怒:“说。” 那名弟子目光闪烁,吞吞吐吐道:“掌门......掌门说你们是外来人,许是有所图谋,让我们盯紧你们。” 楚晏清盯着他瞧了良久,方才对一边的祁九辞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么?” “这题我会!”砚书这时冒出了脑袋,他头上顶着长鸣都尉,又滑稽又可笑:“眼神闪躲,必定有妖!” “蠢小子有长进。”楚晏清赞许点头,复而转向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弟子:“说了谎,我该怎么惩治你们呢?” 那几个弟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双目瞪圆,眼睁睁地看着楚晏清持扇比划着,似乎是在考虑怎么砍最省事。 “先将四肢砍下来,做成人彘,再将皮一点一点剥掉......”福至心灵,楚晏清一拍掌定论:“就这么办!” “别别别......”那几人看着楚晏清含着笑意的面容,像是见了地狱修罗,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神色惊恐:“道长饶命,道长饶命!” 楚晏清像是失了趣味,兴致缺缺道:“还有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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