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清驻足,他侧眸,看向眼前人群攒动的地方。 火树银花映在他眼中,绚丽夺目,他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对一个斯文书生上下其手,口中还念念有词。 “取我血肉,奉为长生,朝为蜉蝣,夜为猛兽,魂兮——归来!”那个汉子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他神情激动,连在书生身上游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像是供奉一尊崇高无上的神像。 书生起先并无反应,却在汉子话音落下之后,忽的全身痉挛起来,两眼翻白,在汉子的循循引诱的声音中忽的跪坐在地,像是提线皮影一般。台下人群喧嚣至上,一阵呼和之声,像是惊奇于此等术法。 楚晏清微微皱了眉,他碰了碰身边的祁九辞,却落了个空。 砚书和阿若看的目不转睛,砚书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 他恨铁不成钢的给了砚书一下,砚书呼痛一声,抱着头转过来,跟长鸣都尉一起对他怒目而视。 “祁九辞呢?”他问。 两人这才发现祁九辞不见了,砚书茫然四顾,道:“没看到啊,许是有事吧,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楚晏清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烈,他心不在焉的看着台上的傀儡戏,目光却下意识的想去捕捉那人的踪迹。 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忧虑,阿若微微靠近他,低声道:“祁公子非同凡人,自有独当一面之能,公子无需忧心太过。” 楚晏清点了点头,这时人群中忽的有人高亢道:“让他动一动啊,傀儡不动有什么意思?” 他重新看向台上。 只见那汉子微微一笑,低声念了句什么,那书生竟奇异的开始动了,虽然神情僵硬,动作也僵硬,却是按着汉子的指引一步一步的移动。 “让他从你胯下钻过去!”更有人起哄道。 话音刚落,那书生还真跪爬在地,缓慢地穿过汉子的胯下。 人群中爆发出了更高的惊呼声,人人都奇于此等邪术,却又个个跃跃欲试。 “他还能变回去吗?”有人质疑道。 汉子将书生扶起,又对他上下其手了一番,又以一句“魂兮——归来”作结。那书生颤颤巍巍地呜咽了几声,再睁开眼时,却已是一片清明,那片蒙在眼中的白色阴翳消失的无影无踪。 书生神色茫然,他看着台下涌动的人群,喃喃道:“怎么了?” 那个汉子拍了拍书生的肩膀,笑容意味深长:“多谢阁下配合这出戏。” 戏毕,台下喝彩之声一重高过一重,游客们纷纷掷出银钱打赏,汉子喜不自胜,忙躬身致谢。 “还有人想来试一试吗?”送走了书生,汉子摩拳擦掌,神色奕奕的看着台下的看客。 从看客到戏子,仅一步之遥。 有人推搡着身边人上去,更多人想自告奋勇,他们目光炯炯,看着汉子手中的提线,像是着了魔一般。 砚书跃跃欲试,他踮起脚,企图从一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就连阿若神色都有些动摇。 楚晏清强拉住砚书,声色冷冷:“你疯了?这是要命的东西!” 砚书神色痴迷,口中喃喃:“好想去......” 楚晏清忍无可忍,在他头上狠狠来了一下。 “嗷!”砚书痛呼一声,他眼底泛起水花,可怜兮兮的看向罪魁祸首:“公子,你下手也忒重了些。” 楚晏清面无表情道:“手不重些你的小命就被人骗走了。” 阿若也从魇中稍稍挣脱出来,她睁着仿若无一物的眸子,茫然道:“怎么了?” 楚晏清长长叹息一声,每当这时他都会格外想念祁九辞,因为祁九辞从不废话。 话虽如此,他正要带着人去找祁九辞时,却听见台下有一人声音清浅,声色无波无澜。 “我来试。” 楚晏清不可置信的转眸看去,只见祁九辞抱臂立于阶下,神色晦暗不清。 那汉子甫一见到祁九辞,竟稍稍愣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笑脸相迎的样子:“能得这位公子赏脸,是鄙人的荣幸。” 他伸手作迎:“请。” 祁九辞颔首,他看着眼前笑意不减的汉子,缓缓迈步上阶。 楚晏清喉间一紧,他不知祁九辞为何抛下他们独自行事,但却本能的觉得他不会有事。 祁九辞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着淡淡的安抚意味。 楚晏清紧绷的脊背微微松了下来。 待走近时,那汉子笑容逐渐狰狞,他恶狠狠道:“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 祁九辞神色不变,他张开双臂,像是请君入瓮。 汉子迟疑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抚上了祁九辞的衣衫。 “......朝如蜉蝣,夕如猛兽......”他念念有词:“魂兮——归来!” 祁九辞岿然不动,连神色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汉子又念了一遍:“魂兮——归来!” 台下的人静静的看着他。 汉子脸色涨的通红,反反复复的念那一句魂兮归来,祁九辞却无任何反应。 终于有人不耐烦了,高声质问道:“怎么回事,我们花了钱,你就给我们看这个?你跟刚刚那个人不会是串通好了吧?讹到钱了就反咬一口?” 群情激奋,唾骂之声沸反盈天,汉子靠近祁九辞,他眼睛通红,像是犹斗的困兽:“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九辞神色淡淡,并不言语。 他这副样子似乎惹恼了汉子,他忽的暴起,携万钧之力挥向祁九辞。 电光火石之间,祁九辞手一挥,烟土尘嚣至上,迷了眼前之人的眼。 待烟尘散尽之时,众人正待再瞧时,台上两人赫然没了踪影。 楚晏清面色微冷,他最后看了一眼戏台,“傀儡术”三个字赫赫在目。 “此人定有问题。”他说着,话音刚落,便带着砚书和阿若往人迹罕至处去了。 月华如练,幽幽江水之上,蓦地爆出数丈水花。 祁九辞立于江上,长剑微点水面,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前那个汉子已然不敌,他于重重水浪之中后退数步,跪倒在地。 祁九辞提着剑,如地狱修罗一般,缓缓走近。 汉子死死盯着他:“你不能杀我!” 祁九辞脚步未停,剑尖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神色半隐于月色之中,明明灭灭。 “在鬼城的时候,你就逃了。”祁九辞道。 汉子喘了口气,他向后瘫倒在地上,在看到祁九辞的剑高高抬起之时,眼神终于流露出了惊恐之色。 “你难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谁布的局吗?客栈里的黑袍人和那个痴心妄想的少主?” 祁九辞剑尖微顿,在离他咽喉只有分寸的地方停下。 “说。” “那个少年真是个蠢货,三言两语就被骗了去,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真是蠢啊,还真以为能复活他那个早就死了的心上人呢.......连对我夫子的身份都深信不疑,真是天真!”他咽了口唾沫,笑容里面满是恶意:“仙尊,动了恻隐之心,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啊。” 猝然间,平地起惊雷,将昏暗的天地都映的一白。 惊雷之后,原本瘫软在地的汉子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癫狂的笑声回荡于天地之间。 “后会有期,罗刹仙尊。” 祁九辞看向广袤的江面,神色仍淡。 “他是那个客栈老头吧。”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祁九辞并未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楚晏清说完之后便没再开口,像是又回到了前几日那个醉生梦死的客栈,还有那个不顾一切的少年。
第21章 姒门 “此人并非凡夫俗子。”祁九辞收了剑,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楚晏清一眼。 对傀儡之术运用自如,近乎装神弄鬼。又能乔装数年于鬼城潜伏。术法之高深,心性之坚忍,可见一斑。 楚晏清沉吟片刻,却对上了祁九辞有些有些复杂的眼神。 “?”第一次见祁九辞这副神色,楚晏清顿时提了兴致,他微微凑近祁九辞:“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刹仙尊,竟也有这副面孔。” 祁九辞猝然撞上他清可见底的眸子,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 “此人应当是个短袖,专好年轻俊美的男子。” “没想到,你竟也会探寻旁人的取向。”楚晏清更感兴趣了,他对祁九辞眨了眨眼,一脸不可思议。 “......”祁九辞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得道:“巫疆之人善制毒,我们在鬼城所见之毒与其脱不了干系。” 楚晏清“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大巫尤其好少年,常以他们为药体下蛊,犹衷情蛊,此人先前伪装成夫子潜伏在月章身边,便是伺机而动。” 楚晏清眸光暗了暗,他望向一眼看不到边的浓稠夜色,喃喃:“原来如此。” “所以,傀儡之术不仅牵扯到了天界菩提和人界,甚至还有巫疆掺和了进来?” 祁九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暂且不知二者是何干系,但巫疆一旦参与进来,便不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了。” “巫蛊之术向来为祸人间,凤鸣千年前便于巫疆落下千道封印,便是我也难以破除。如今大巫带着傀儡之术重现于世,这便说明,仙界有人与巫疆早有勾结。” 乍一听到凤鸣的名号,楚晏清怔了一瞬。鬼城魇阵仍历历在目,凤鸣于深夜中与仍为罗刹的祁九辞纠缠时向他投来的那一眼让他再难忘却。 不远处有人声渐近,楚晏清回过神来,却见阿若和砚书已然寻了过来。长鸣都尉打着头阵,健步如飞,一边“咯咯”叫着一边便要往楚晏清怀里扑。楚晏清毫无防备,眼见着就要被扑个正着,一只骨节匀称十指修长的手扼住了长鸣都尉的命门,将它提了起来。 长鸣都尉一边嘶吼,一边奋力地扑扇着翅膀,想从那人手中逃脱,谁料那手竟纹丝不动,将它牢牢提在半空中。 砚书赶至近前来,他看着祁九辞手中的爱鸡,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愤地转头将怒气发泄在楚晏清身上。 “公子独自一人走了,就留我和阿若姐姐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可让我们好找!” 楚晏清憋着笑,他看着才及他肩颈的砚书,觉着小屁孩气鼓鼓的样子还挺可爱,是故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本就凌乱的头发揉成了鸡窝:“这不是找着了?” 说着,祁九辞配合地将长鸣都尉放在了刚做好的鸡窝上。 长鸣都尉赞同地“咯咯”两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优哉游哉地在砚书头上定居了。 砚书愤然,他刚想发飙,却瞥见祁九辞目光沉沉地扫了他一眼,便顿时噤了声,只能鼓着脸负气走到了楚晏清身后。 “有意思。”楚晏清笑意盈盈,他看向祁九辞:“我说怎么总感觉小砚书头上该放些什么东西,原来是长鸣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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