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后做饭一直都是卡戎的活儿,开始衰老后又是厨用机器人的活儿,苏延枝顶多在闲的时候切个菜,完完整整做这么一桌菜还是头一遭。 虽然卖相和口味都不怎么样,但好歹费了两个多小时,卡戎中间几次想帮忙,都被拦住了。 “你投喂我一年,我还没正儿八经给你做过一顿饭,看着就行。” 苏延枝说着,继续跟着视频里的大厨切牛肉。 他做得很认真,卡戎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心里竟冒出股隐隐的不安。 所以在吃过饭后,他问:“你不太对劲。” “哪儿不对劲?”苏延枝笑了笑,坐在沙发上给他揉肚子消食,动作轻柔。 卡戎抿抿唇。 说来说去,也就是种感觉罢了,哪里说得清。 他的精神实在太差,坐了会儿就想回房睡,却被苏延枝拉住了。 “就在这儿睡吧。”他道,“反正时间不长,等你醒了我们去公园逛一逛,那边梅花开得很漂亮。” 卡戎便顺了他的意,把毯子搭在身上,头枕着苏延枝的腿。 苏延枝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肩,像哄小孩一样。 “给你唱首摇篮曲?”他开玩笑。 卡戎失笑:“你会什么摇篮曲……” 苏延枝还真认真地想了想,又有些无奈地摇头:“我还真不会……”顿了顿,“要不给你念首诗?” 卡戎其实有些困了,今天身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格外疲乏。但他还是掐了掐眉心:“你念吧。” 苏延枝往后靠上沙发,眼神透过落地窗,放空般望向远方,许久,慢慢开口。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我有多么爱你?让我一一细数。 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当情感超过目之所及的一切,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世间一切美好达到极致时,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我的灵魂才能触及我爱你的深度、广度与高度。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day's, 我爱你日夜不可或缺,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candlelight. 像太阳与烛光。 I love thee freely, as men strive for Right; 我爱你如此无私,就像人类为正义而战;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我爱你如此纯粹,就像人们在躲避称赞。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我爱你用尽所有激情, In my old griefs, and with my childhood's faith. 我用如暮年的惋惜和童年的信仰来爱你。 I love thee with a love I seemed to lose, 我用我那, With my lost saints——I love thee with the breath, 仿佛与我迷失的教徒一起遗失的爱来爱你——我与尽我一生的呼吸, Smiles, tears, of all my life——and, if God choose, 欢笑和泪水一起爱着你——还有,如果上帝允许选择,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死亡来临之后,我会更爱你。 …………” 卡戎没能听到最后,他实在太困乏,朦胧里只感觉到自己被一道温柔眷恋、充满爱意的目光注视着,耳边是如琴弦拉动般奏出的悦耳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后整个世界归于沉寂。 ………… 周末接到苏延枝的视频邀请时有点儿惊讶,这几天虽然早晚都在联系,但都是她主动。 “你在忙什么?”苏延枝笑着问。 周末叹道:“有个基因本过去两年的数据丢失了,忙着恢复……你呢,你在干什么?” 她眼尖地注意到苏延枝身后的背景不是熟悉的家:“你在外边儿?” 苏延枝点了点头:“带卡戎出来逛逛。” 周末心说你这逛的地方怎么没花没草的,刚想问又听苏延枝开口了:“无秋没跟你在一块?” “秋哥开会去了……这边形式主义好严重……”周末小声抱怨,“你找他有事吗?我给你叫他。” 苏延枝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摇头:“没事儿,不用了。” 周末哦了一声,小心问:“那……卡戎怎么样?” 苏延枝一笑:“你现在每天都问几遍,还是老样子。” 周末吸了吸鼻子:“那我不是关心吗……” ——到也不全是,自离开之后她每天早晚都要给苏延枝打两次电话,这个频率是木无秋的授意。 苏延枝没说什么,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老板,别老惹他生气。” 周末不满:“我哪儿有!” 苏延枝也不反驳,笑着挥挥手:“再见。” 周末也挥手:“拜拜~我再有三天就能回来啦,到时候去看你跟卡戎。” 苏延枝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切断通讯,周末发了会儿呆,被助理唤了两声,就又投入了工作。 她一整天都没见到木无秋,直到晚上才在实验室见面。 而对方见她的第一眼,问道:“今晚跟苏延枝联系了吗?” 周末一愣,拍了拍脑门:“忙忘了——马上。” 说着拨了苏延枝的电话,一边拨一边道:“你吃过饭了吗……” 木无秋没答话,沉默地盯着她手腕上的屏幕。 “……诶?怎么是自动应答?”周末愣了。 因为工作性质,他们的通讯都是全天畅通,这还是头一次打不通苏延枝的电话。 木无秋的脸色一变,用内部线路单方强行接通了苏延枝的腕仪,在屏幕里看到了一朵被裹在冰罩里的绝境玫瑰。 “……这是他们的房间。”周末认得很快。 “苏延枝?”木无秋厉声喝道。 毫无回应。 “苏延枝!”他把对方腕仪的音量调到最高,呼唤时甚至在屋子里漾起了回声。 可即便这样,依旧无人应答。 他脸色难看到吓人,周末被盯住时甚至打了个冷颤:“早上什么时候联系过?” “九、九点多……” 木无秋看着简直就是要吃人了:“他那会儿在干什么?” “他跟卡戎在外面逛——” “为什么不告诉我?!”木无秋突然怒道。 周末愣了:“你在开会……而且你说过有异常才立刻汇报……” “这儿跟丘北七个小时的时差,卡戎那身体素质,凌晨两点在外面逛街?你脑子哪儿去了?!” 周末直接被骂傻了。 木无秋深吸了口气,冲身后的人道:“给我安排飞行器,马上回丘北——Autumn,定位苏延枝——” 他扶着眼镜,在确定位置后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立刻回云帆。” 工作人员瞪着眼:“可是这儿还没——”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木无秋咬着牙,忽地扯出个有些残忍的冷笑,“我赶着回去收尸。”
第82章 生,死 直到坐上飞行器,周末都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木无秋这种压抑的暴戾是她从未见过的,仪表上速度指针直抵峰值,玻璃防护罩外事物飞略而过。 她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怎么了?” 木无秋侧脸绷得死紧,一言不发,只发过去个文件。 周末疑惑地打开,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翻完最后一页久久失语,她道:“你的、你的意思是,老苏会把自己的生命核心移植给卡戎?” 木无秋不语。 周末兀自镇定:“不、不至于吧……” 木无秋冷笑一声。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心头,右眼皮也开始疯狂跳动。 周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摸索着腕仪继续拨苏延枝的通讯,手却抖得连屏幕都点不开。 ……苏延枝不会有事的、他没那么傻…… 周末在心里安慰自己,又止不住地遍体生寒。 在这种极度压抑又恐慌的等待里,他们抵达云帆基地总部,木无秋把飞行器停在了这里的生命核心研究中心楼前。 “请离开,这里不可以停——中校!”警卫话说到一半,突然敬礼。 木无秋亮出云帆基地特级通行证,脸色阴沉:“驻外军事的陈逢少将在哪儿?” “少将在两个小时前就离开了。”警卫恭敬道。 木无秋喉结动了动,深吸了口气,又迈步走进去。 周末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狠狠一跳——刚刚木无秋给她的资料上,陈逢就是那例唯一成功的生命核心移植手术的主刀人。 “走了是什么意思?”周末突然抓住了警卫的衣领,嘴唇毫无血色,“他来过了?他来干什么?!” 警卫哪里会知道,沉默地摇头。 木无秋静静站着没动,眼神往里一瞟,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一眼看到了白清云。 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神色颓靡疲惫,像刚经受过什么打击,手上和前襟甚至带着血迹。 那一瞬间,木无秋的精气神就像被针扎破的球般迅速瘪了下去,尽管依旧站得笔直,却像瞬间苍老了十岁,脸上甚至出现了罕见的茫然。 白清云抿抿唇,慢慢走过去。 周末一见他就放开了警卫,发疯般冲过来:“你身上的血哪儿来的?!苏延枝在哪儿——我要见他!!” 白清云低头看着她,眼眶慢慢地红了,沉默而用力地把人抱进怀里。 周末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突然嘶嚎着哭了出来。 他忍了忍,看向木无秋:“手术成功了……尸体应该被冷冻起来,但卡戎、卡戎抱着人不放手,我拉不动……你们去劝劝吧……” 木无秋眼珠子微微动了动,看向他,极缓慢地点了点头…… 七十二楼那件临时辟出来的手术室里灯火依旧通明,四周围满各种精密庞大的机械,指示灯闪着冰冷的光,在金属质感的墙壁上投映出某种微妙的寒意。 被这些器材围在中间的是两张手术台,都浸满鲜血,卡戎就这么跪坐在地,怀里搂抱着赤.裸的、浑身是血的苏延枝。 移植不到八个小时,他已经又恢复成年轻模样,璀璨金发披散着,面容依旧美好到摄人心魄,但却跟丢了魂一般毫无生气,眼下两道泪痕早已凝出白霜。他目光呆滞,虚虚望着空中某个点,下颌紧紧贴身下人的额头,仿佛跪成了一尊雕塑。 大概是为了保存尸体,手术室的温度调得很低,空气中冒着丝丝寒气,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早已被凝固成冰的血液牢牢粘在一起,卡戎却像感觉不到冷一般,执拗地紧紧抱着没有丝毫温度的尸体,想从上面攫取温暖。 木无秋在门口看了一眼,立刻别过了头。 周末步履艰难地走过去,跪在了另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掰开那人冻硬的额发,眼神闪烁,像是终于确认了般,捂住脸无声恸哭。
113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