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不会这么看他。 意识到这一点,苏延枝心情更复杂了。 进入到这个世界前,他的认知都停留在二十一世纪的那段人生,尽管遭遇了这样离奇的事,他对自己的定位还是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苏延枝。 但现在脑子里突然多出另一段人生,他是另一个苏延枝,生活在千年后的时光,像个痴情种般为了拯救自己的同性爱人放弃第二心脏,进到这诡异的系统里寻求重生的契机。 要推翻一个自己来接纳另一个自己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苏延枝的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打架,他尽量避免去思考、去权衡取舍,但现状似乎由不得他。 对于“中校苏延枝”这个身份的认可强度,显然比“学生苏延枝”高出一大截,以至于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他的思考模式。 比如现在,他能如此笃定地判断眼前人是不是伪装过的卡戎,仅仅基于一个眼神。 ……我他妈哪儿来的自信。 苏延枝暗骂着,又觉得脑袋开始疼。 ……操,不挣扎了,管他妈哪个苏延枝才是他,他都得先从这里活着出去。 现如今保命都成问题,哪里有余力去做选择题。 他定了定神,见罗斌还在看他,笑笑道:“不好意思。” 罗斌看上去懒得与他计较,闻言也不做反应,又低下了头。 苏延枝也观察起了里面的尸体。 知更鸟的穿着与其他角色一般,黑袍白纹绣,只是胸口上还插着被剪断的箭,显然是维持着死时的装扮,不曾更换。 这NPC长得倒是十分英俊,金发白肤,活脱脱个睡美人。 ……操! 苏延枝重重一拍自己脑门,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他心里唾弃自己,伸手摸了摸那伤口周围的布料。 一小圈干涸的血迹。 这出血量不太对。 苏延枝皱眉,伸手解起了知更鸟的衣服。 罗斌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波动,他眉头紧锁:“你在干什么?” 苏延枝敷衍道:“随便看看。” “你这是亵渎死者。” “我没有亵渎他的意思,就是单纯想看看他身子。” “…………” 他露出知更鸟的左胸膛,上面的血迹并不多,箭簇深深扎入其中,被破开的皮肉紧紧吸附着箭身。 苏延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伸手摁住伤口一边,挟起一小块皮肉往外抻。 果然。 一旁的罗斌突然道:“你发现了什么?” 苏延枝反问:“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变态系统几乎不会存在互帮互助的情况,虽然不支持玩家间互相残杀,但显然活的人越少时,破局线索越多。 出乎意料的是,罗斌竟然真的开了口。 他指指知更鸟的伤口,轻描淡写:“这箭是在他死后插上去的。” 苏延枝一愣。 人死前形成的伤口和死后形成的伤口是有区别的,苏延枝搞科研多年,解刨过那么多尸体,先前看着那出血量就觉得不对劲,人死后血液处于停滞状态,被破开也不会涌出太多。伤口形状也不对,如果是活着的时候受的伤,肌肉还具有收缩性,一定会呈现外翻状态。 他是弯腰凑这么近才看出来的,这罗斌只是瞥了一眼就得出了论断。 罗斌淡淡道:“杀死知更鸟的,不是麻雀。” 苏延枝神色更复杂了。 他看着罗斌那张冰山脸,尝试着叫了一声。 “老板?” 罗斌沉静地看着他,缓缓道。 “你认识的每个人,都跟我长着一样的脸?” 苏延枝:“…………”
第85章 知更鸟3 虽然这死马脸和嘲讽语气实在很像他记忆里的木无秋,但苏延枝细想一下,觉得大概率不是。 如果对方真的是木无秋,不会只做到这种程度,估计已经分分钟把答案告诉他了。 ……这个罗斌,奇奇怪怪。 苏延枝笑了笑,说了句抱歉,准备继续翻看尸体上的线索,地下室入口乌泱泱涌进来几个人,白袍角色,胸前没有图案。 这群NPC面无表情,进来了也不多话,围在棺材边咣当合上棺材盖,苏延枝被挤到边上,看着他们利落地将棺材搬抬走。 苏延枝紧跟着出了地下室,忙问:“你们要把棺材抬哪儿?” NPC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着棺材飞快离开鹅楼,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鹅妈妈端着盆汤经过,在一旁柔声道:“抬去法院,那里将要布置成会场,举办葬礼。” 苏延枝这才发现,就在他去地下室这会儿,先前四散的玩家已经回得差不多了,把长桌填得满当当的。 罗斌跟他前后脚出来,倒并不关心尸体去向,自顾自找位坐下。 闻到牛排香气,苏延枝肚子一下子就饿了,也就暂且把尸体去向放在脑后,拿起刀叉解决起温饱问题。 他吃得专心,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不对劲。 除了他和少数几人,桌上多数人都没动手的意思。 挨着他坐的是个妹子,见苏延枝大快朵颐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怎么还吃得下呀?” 苏延枝反问:“为什么吃不下?” 妹子满面愁云道:“这次这么多人……难度一定特别大。” 苏延枝打量她一眼,记得先前大家介绍名字时她说自己叫何茵,是个活过两个世界的玩家。 “你先前的世界多少人?”苏延枝问。 何茵想了想:“上个是八人,上上个是五人。” 苏延枝一愣:“就这么点儿?” 何茵瞪大了眼:“你觉得少吗?上个世界只有我和另一个人活了下来。” 没等苏延枝回答,何茵对面的男人就附和说自己上个世界也是,七个人活下来三个,他还是阴差阳错捡的命。 这回参与的玩家里没有愣头青,大多是参与过一到三次的——不排除有隐藏经验的大佬,毕竟苏延枝自报家门时也说自己才经历过三次——说起这个拼图世界的危险程度,简直是各有各的苦水要倒,桌上短暂地嘈杂了一阵。 苏延枝听着他们抱怨谩骂,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进入【杀戮拼图】和普通人大概是不一样的,别人经历的世界大多可以存活2-3人,他经历的却基本都是死局……或者说生存机会只会留给一个人。 这种程度的“照顾”,应该是木无秋动的手脚,倒也不奇怪。比起同行的玩家小伙伴,他跟个挂逼一样,游戏内有卡戎带飞,游戏外有木无秋照应,尽管依旧步履维艰,但已经高出同伴一大截了。再者游戏难度高一些,拼图数量也会多一些。何况存活人数超过一人,也难以保证拼图能尽归苏延枝手。 ……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有人明明活过一两个世界,但依旧对周边危险缺乏敏锐度。这些人活过的世界难度,大概与自己活过的不在一个等级。 苏延枝叉起牛排,沉默地放进嘴里。 虽然如此,但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比起之前度过的【疯帽子与玛丽肖】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身边没有卡戎,他万万不能有恃无恐,一举一动都得更小心才是。 他这边心思百转千回,桌上的话题已经转移到这个世界里各自的任务了。 和苏延枝一样,大多数人今天都没怎么接触到任务,但还是有例外。 冯余骂骂咧咧:“老子什么运气,竟然分去挖了一天的坟,操。” 徐升亦深有感触:“谁他妈不是呢,我他妈也抗了一天板子。” 说着把袍子往下拉,露出红肿的肩膀,“水泡都给磨出来了。” 苏延枝瞥了眼他们胸前的图案,一个是猫头鹰,一个是鸢。 在童谣里,这两个一个是挖坟的,一个是抬棺的。 他俩在一群无所事事度过第一天的人里报团取暖,像对难兄难弟。 说到激愤处,冯余甚至骂道:“什么傻逼规矩,死了就死了,折腾老子们做什么。” 徐亦升叹道:“说的对……死都死了,还审判个屁啊。” 这话应该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但并没人附和。 太犯忌讳了。 餐桌渐渐沉寂,苏延枝喝完最后一口汤,边擦嘴边看了看他二人,心想明天早上估计就见不到这对“难兄难弟”了。 想是这样想,苏延枝也没有分精力在他们身上,回房反锁门后,他立刻打开表盘空间,摸出一大叠拼图。 上一个世界里,那位为爱所困的伯爵夫人不知出了什么bug,刷刷掉了一摞图给他,苏延枝都没来得及数数这笔横财,险些让另一段人生记忆折磨疯。 编号6,编号3,编号16……苏延枝照着顺序一张张清点排列,惊讶地发现抛去重复拼图,他现在就缺19号。 苏延枝突然回想起传送前系统的那句说明—— 【玩家【苏延枝】,拼图获取度95%,满足特缺拼图获取条件,传送【9699】世界……】 “满足特缺拼图获取条件……”他不住咋舌。 听这意思,19号拼图是会在这个世界刷出来的。 苏延枝收起拼图,心存幻想翻了翻自己的储物空间,除去童谣大全外空空如也。 什么道具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 上个世界里,他的多余拼图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回收,积分耗尽换了一把匕首,而这把匕首正是最后破局、杀死伯爵夫人的关键。 之前想不透,记忆回来后瞬间明白过来是木无秋动的手脚。 苏延枝这回进来前也是什么都没预备,原以为木无秋会给他兜底,现在只能空拿着十多张重复的拼图追忆主神魔方商场。 ……他这回怎么没搭把手呢? 观测室内,无数屏幕或大或小,密密麻麻悬浮着,上方幽蓝字条飞速游走,木无秋神色冷峻,手指敲击键盘时一片残影。 “哔——权限已冻结,请在资格认证后重试。” 点击enter,系统再一次重复冰冷无起伏的提示。 木无秋面无表情,不再尝试,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疲惫地阖上眼。他的肌肉酸软,手指因为过度使用已经在无意识抽搐了。 “满意了么。”他语气嘲弄,一边揉压掌心,冷笑着道,“我说过只有一次机会,现在拼图没集全,我的权限又被整个【杀戮拼图】系统冻结。而苏延枝,将会在这个游戏世界遭遇近百张拼图设定的随机刷新,你我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过分干预游戏世界的正常运行,终于让驻外军事方面忍无可忍,木无秋被彻彻底底拉进了黑名单。 悬浮屏上的苏延枝望着自己手中的重复拼图长吁短叹一阵,熄灯睡觉。 卡戎仿佛没听见木无秋的冷嘲热讽般长久地凝视着苏延枝。 他还记得回来前苏延枝看向他时那一双稍带迷茫却仍旧信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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