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姑娘不知听出来什么,遗憾摇头走开,“原是个有相好的。” “……?”没那么说的荀锦尧默默看向手中未被拿取的花枝。 也是这时候,他才猛然察觉,不算手里的,他怀里的花枝怎么像是基本没少呢?? 他略一回忆,方才他虽送出去几支,却也对等着收了好几支在手,完美实现花枝一换一。 看来只要他杵在这儿,能一直重复抛接到花朝会结束……有时候一个人逛花朝会真挺无助的。 荀锦尧心生无奈,早知如此,还不如与师父等人汇合,起码排场摆着,不少百姓见了就不好扔花枝打扰。依现在的情况,他也别往外递了,只管收着,等多到一定程度,自不会再有百姓向他抛花。 他盘算得好,正要从人群中过,忽听一道微弱声线喊着救命,不待他细细辨识,声音迅速平息,隐于人群喧嚷。 ……错觉? 他抬目向两侧扫视。人流往来摩肩擦踵,笑闹打趣声接连不断。若他没听错,距离绝不会远。 …… 巷子里阴暗凄冷。 一身短打衣装的散修心虚往巷子外探视。巷中另一长衫散修则惊魂未定,手底捂住女子口鼻。 他气得瞪眼:“你这小娘子莫要叫喊!我兄弟二人又未白拿你的东西,开的价钱足够买十个比这漂亮百倍的镯子,你怎就不懂开窍,死攥着这一个不肯让出?” 女子一双绝望的美眸闪动莹莹泪光,幅度甚微地摇头。 短打散修背着俩手,从巷口踱回步子,急切催促:“哎呀大哥,你也别与这小娘子浪费时间了,说不通的!还不快快将东西拿下,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今日这城里到处是宗门里的人物,将他们引来了,我们可就难办了啊!” 长衫散修瞪着眼睛,心知弟弟所言非虚,一咬牙扣住女子手腕,将其袖口撇了开去:“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得罪了!” “!”女子登时睁圆了双目,扑动手腕剧烈挣扎。 “哎呦!”忽听巷子口处传来痛呼,接着是重物撞击墙壁“嘭”的一声闷响。 女子动作使得镯子取下格外艰难,长衫散修正心中恼火,只没好腔地唤弟弟:“你是在搞什么幺蛾子?”还未等来回应,便觉手背一阵刺痛,不得已撒开手来,余光见一枚石子弹开,手背皮肤渗出血迹。 接着便是一把未出鞘的剑横在颈前,头顶上方落下微沉的清润嗓音:“二位已然步入仙途,怎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武力难为一位平凡女子?” 长衫修者面色沉郁:“……这位又是何方道友,缘何要插手我兄弟二人的私事?” “大、大哥……”栽倒在墙边的短打散修哆哆嗦嗦站起身来,“你瞧他手里的剑……这个好像是清风宗的那个,那个……” “清风宗,荀锦尧。”荀锦尧垂目看他,自报身份。 长衫散修脸色丕变,目光游移,像是忽而注意到什么细节,眼珠子一转,张口便道:“清风宗大弟子勿怪,我们就是瞧这姑娘的镯子模样稀罕,铁定是个值钱玩意儿,一时起了贪念,又以重金求换不得,这才性急动了手来。” 荀锦尧适才注意到女子腕上那只白玉镯子——约莫一指宽,白玉色的环状,看上去不过是普通质地,内里却还嵌着一枚泪滴状的、赤黑色的石头。 作为一只镯子而言,模样着实是稀罕了些。 但再是稀罕,抢夺一方也是两个修者,怎得会对一个镯子起了贪念? 荀锦尧不知。然而,这对兄弟实实在在行了不义之事,暂时必然是出不了飞花城了。 他将事情大致处理罢,拐回头一看,巷中女子正低头给一个包裹好的白布包袱上方扎着结实的结,袖口随动作前后摇摆,露出那只嵌着泪滴状石头的手镯。 察觉荀锦尧的目光,女子低着头将包袱往怀中抱紧了些,几步上前递过一个只比巴掌大了些许的瓷瓶:“小女秋霜,谢过仙长出手搭救之恩。自家酿的桃花酒,赠予仙长,还望仙长莫要嫌弃。” 礼不重,荀锦尧未推辞,继而问道:“姑娘这镯子从何得来的?难道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秋霜露出来个凄楚的笑,摇摇头,并未解释。 荀锦尧看得出她不欲告知,微一颔首,转身要领她往巷外出。 他抬眼,蓦地眼帘一颤,一道身影猝不及防映入他眼帘。 娄念从墙边直起身来,唇边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压低了声音:“荀仙长,英雄救美的事情,你是真的做不腻啊。”
第200章 阿尧,今夜来找我 堵在巷子口的那人来时无声,不知站了多久。 荀锦尧眼里的光微动,平静如水的心绪泛起一丝波澜:“你……也在这附近?” “行侠仗义是好事啊荀仙长,只不过……” 娄念挡了巷外斜射进的阳光,阴冷的巷子登时变得逼仄而压抑。他散漫垂下眼睑,瞧向秋霜手腕的位置:“你如何保证那镯子的来路干净?亦或者,那镯子属实是她的东西,而非是旁人的?” 从他出言那一刻,秋霜怀抱包袱的双手轻微抖动,低着脑袋,默默将戴镯子的手腕藏匿阴影之中。 “照这般的说法,”荀锦尧不动声色将问题抛回,“你又如何保证那镯子的来路不干净?亦或者,那镯子是别人的东西,而非是她自己的?若那兄弟二人坦坦荡荡,自无需避人目光,往无人小巷之中动用武力清算恩怨。” 娄念撩起眼皮,笑容淡淡:“荀仙长此言差矣,既有疑问,不去问她,问我作甚?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荀锦尧被他噎了一下,而后竟没忍住弯起唇角,低了头去,半是无奈、半是心酸地笑。这挑刺找茬的劲儿,虽也句句客气,却绝不是奔着友好而来的。他品味到些许久违的熟悉感……是他的阿念没错,而不是话里话外将他当作区区故交的擦肩过客……吧? 他轻声地问:“那你好好说罢,你堵着我二人也出不去,究竟是想怎样才好呢?” 娄念扬起眉梢,半晌没应。他觉得荀锦尧的语气像在哄人,话里流露不甚明显的、疑似宠溺的意味。只是荀锦尧自己却像是浑然不觉的,还以一种安静温和的眼神看他,在原处等待他的回应。 这种感觉在他是苏尧尧的时候,并未能直观感受过,但它很熟悉,熟悉得让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它一直在那里,自己每时每刻都能瞥去一眼,只是从未主动碰触过的感觉。而当他主动碰触,他的回忆、他的感觉,也在主动向他接近。 “干净的。”一道女声突然打破沉寂。秋霜笃定却又小心翼翼,抬起眸来,声音弱弱地道:“镯子的来路,很干净的。” 另两人齐齐转移视线。 秋霜局促地攥紧袖子,目光忽地落在一张面庞,先是一怔,眼底划过一丝恍惚,惊讶极了:“你——?!” 荀锦尧不明所以:“怎么了?” 秋霜以一种有些怪异的眼神盯着娄念看了片刻,复又失落低回头去:“无事……抱歉,是我认错了人。” “啊?”荀锦尧往娄念面上看了一眼,更觉得意外。娄念这般的长相,谁还能把他与别人认错吗? “家中尚有些事情,”秋霜继而道,“二位仙长,可否允我先行一步?” 杵在巷子口的娄念未动,看了眼她戴镯子的那手,视线在她面上淡淡扫过一眼。 荀锦尧注意到了,觉得他这一眼含了点儿别样的意思,心下有所猜测,估摸他又要出言发难,却见他身子一错,从巷子口退了出去。 而他之后,秋霜表情不甚自然,步履僵硬地紧随其后,向荀锦尧再次道过谢,就匆匆步入飞花城中汹涌的人流。 荀锦尧俯身捧回放在巷口地面的花枝,再抬头时不见了秋霜的身影。他快速观察过附近,这里没有宗门里的修者,也没有朗如等人。 那娄念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吗?还是说……?荀锦尧思绪骤断,在一瞬之间将最不可能的可能性擦除抹去,佯作平静,看似无意地随手挑出怀中花瓣最为齐全的那一支桃枝:“好巧,这种地方相遇,这支花就当作……” 所以,当作什么呢?他顿住话头,脑子里乱成一团,半天没能挤出来一个字儿,唯有直挺挺地伸着持花那只手,看上去傻乎乎的,又那样真诚。 送花之前,他本就没有一个确定的理由。他想……他只是下意识地想送出那支最漂亮最完整的花,将所有他能想到、想不到的祝福与托词寄宿其中,赠予他最喜爱的心上人。 他想说的话好多,没有哪一句是不想脱口而出着头一句告知对方的。于是真到出口那一瞬,他便顿住了,不知如何起头才好了。 可他犹豫的时间那样久,会让娄念心生误会与困扰,不肯接他这个前道侣的花儿吗? “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荀锦尧不很连贯地说,手心沁出微微的薄汗,“祝你万事如意吧。” 他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这时手里一空,那支桃花被一只手抽离了他掌心。 “真是万事如意,我要上万支花儿。”娄念在指腹间转动桃花的枝尾,唇角扬起浅笑,“荀仙长,给吗?” 荀锦尧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他:“我给,你接吗?” 娄念偏头想了想,手指轻点在枝梢,顶端的花瓣儿一下下磨蹭在颊边,红粉相映。直到荀锦尧心中越发焦灼,以为等不来好的结果,想要往后退让。他指尖的动作适才一顿:“上万支,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荀锦尧没有犹豫。 “可是,上万支会不会浪费了?”娄念笑问他,“你给别人些吧?” 荀锦尧摇头笑笑:“我只给你一人的万事如意,分不得旁人了。” “荀仙长能说会道一张嘴,这般的说法,只让我受之有愧了。”娄念向他倾了点身,手中花枝在他面前晃了两晃。 荀锦尧被晃得有点儿迷糊,穿过摇曳翻动的花瓣,看他近在眼前的容颜与明艳眼眸,心如擂鼓。 再回过神时,那支花枝被别入了他衣襟。 荀锦尧垂眼怔怔地去看,蓦地一阵失落,心情直往下沉——他的花,就这样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他送过娄念那么多支花儿,有的如魔都的苹果树一般受到悉心的呵护,也有的如当时他房内的吊兰一般被无情丢弃水中,但这支桃枝,却是唯一一支被拒收后退还的。正如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不进,也不退……谁又能说,它不是最好最完美的距离? 他自嘲笑笑,笑自己天真,也笑自己没眼色,更笑自己人死了心也未必死得了。 “我的东西还没买来,先告辞了。失陪。”他低声说罢,就要捧花离去。 抢在他大步迈开之前,娄念拦在他身前。
216 首页 上一页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