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济从今往后他看谁,都要从对方面容里扣出与某个人的相似之处,如此这般,连他自己都要道自己一句神经呢…… 他放回杯子,存了些逗趣的心思,又一次反问:“你想想我名字里的字?” 少年笑盈盈道:“想到了,所以是哪个字?” 此一问不像真不知道,反像明知故问,竟也是在逗趣儿。荀锦尧听得有点儿乐,连刚醒不多久与外界的割裂感也消散不少,直接问道:“你的yao是哪个?” 少年眨眨眼睛:“苏尧尧的尧。” “…………” 荀锦尧好半晌沉默不语。少年哈哈笑了会,总算老实交代:“好吧,与师兄是同一个字。” “……行罢。”荀锦尧无可奈何,想起这名唤苏尧尧的少年最初问他的问题。 按道理,他肯定就直接唤了对方苏师弟,可经人这般一问,便是不满意那样的称呼,要他再多想一想才好。 荀锦尧便道:“日后我唤你小苏,或是尧尧?” “哦——”苏尧尧拖长了音调,手指悬在半空,一点一点地挑选点心,漫不经心道,“可师兄也是个尧尧啊,若是出门在外,喊得混了可怎么好?” 荀锦尧把点心都推给了他:“倒也不会,我身边人不这般唤我。你若觉得自己反应不过来,我便唤你小苏,反正你我姓氏不同,再怎么也混淆不得。” 苏尧尧低头吃他的点心:“随师兄心意吧,我无所谓。嗯……桃子味的?” “喜欢的话,待会你都拿着。” 对方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师弟,荀锦尧不想把天聊死,正要再找些话题,忽听屋外传来推门动静。 来人步履声略急,很快绕到里间,看清桌旁两人,先是一怔,而后笑道:“竟有人比我来的还快么?” 苏尧尧起身行礼唤宗主:“不过是偶然路过,恰赶上师兄出门。” 既是秦沧程到来,他不打算再多停留,依荀锦尧所言包好了那小包点心,两手撑桌微微倾身,那张漂亮面孔便近在荀锦尧眼前,眸中有涩然的感激:“今日两手空空,反受了师兄盛情款待。还望师兄莫要见怪,等我下次来时再以礼答谢吧。” 荀锦尧微笑颔首,倒不在乎他的礼,摆摆手随他去了,转而与秦沧程道:“方才想出去走走,顺便看一看师父,哪知出门便遇上这小师弟。” “我就知你会与他见一面。”秦沧程笑道,“那孩子当初可是奔你而来的。”
第190章 仿若当年 “什么意思?”荀锦尧没听明白。 秦沧程沉吟:“幼时师从家乡无名小派,十六之后云游四海,十八听闻清风宗大弟子传闻,心向往之,又得机缘巧合,入了这清风宗内……这便是苏尧尧入宗时于几位长老的答复。” “啊……”荀锦尧愣愣的,也不知外头将他传得有多玄乎,竟配得上“向往”二字。 秦沧程见他神情微妙,道:“彼时你风头正盛,秉持相似理由参加选拔的弟子不占少数。苏尧尧虽是个火土双灵根,天赋却不见比在场任一位单灵根与变异灵根逊色。那会名额收得紧,几位长老仍对他赞赏有加,收他入了宗内。” 荀锦尧心中一动:“他……竟有火灵根吗?” “……” 秦沧程眉毛抖了抖,望着他欲言又止,按捺少许,还是提醒道:“他是双灵根,不是单灵根。” 荀锦尧垂睫,笑容有些发苦。尽管他的师父未挑明,却已将他心事戳破。 苏尧尧……那个少年,怎得会这样巧? 秦沧程长叹:“你想想,他有什么理由往我宗跑?我也不瞒你,那孩子刚入宗时,我也曾产生怀疑,暗中遣人往他家乡打探。” “他师从的无名小派早已没落,很难找见曾在其中修行的修者。可他的亲人,邻人……我让人查来的情报不显何处异常。况且……” 他语气微微凝重。荀锦尧低着眼睛,指腹摩擦温热杯壁,轻声道:“师父可是想说……天地灵气?” 凭归心十重剑法,修者能以感知事物周身天地灵气的汇聚。当初秦沧程与娄念初见,便是凭此一眼看穿娄念身份非同小可。而秦沧程所言的格外强盛的天地灵气,自打荀锦尧突破归心十重之后,也能从娄念身边感知体会。但是,苏尧尧周身的天地灵气仍属于正常的范畴之内…… 秦沧程颔首道:“正是天地灵气。其实若真是那位苍焰魔尊,难保他没有我等不能知晓的玄奇手段。可就算他真想混进来,你说他乔装打扮做足,却非要弄一双招摇又徒惹人怀疑的眼睛……这是个什么毛病?” 见荀锦尧沉默不语,他轻拍荀锦尧肩头,语重心长道:“那少年只是局外之人罢了。你与苍焰魔尊当年闹得并不愉快,他也并非善类,拿你为人质之事做得毫不愧疚。为师能劝你的唯有一句,该遗忘的,尽早遗忘,莫要花费无用心力。” 荀锦尧轻轻扯了下嘴角,杯口送至唇边,良久没有再说话。 秦沧程摇头没有再劝,转而问过他身体状况,才道:“我听你师妹说,单让你在宗门静养歇息,你这闲不住的,竟还嫌闷得慌?不若这般,等过些日子,你随安逸堂长老等人一同往飞鸿宗走一趟罢。” “飞鸿宗……”荀锦尧认真想了想,“不是麻烦事吧?” 秦沧程斜他一眼:“无非是宗门之间友好往来,观摩交流,派去的弟子基本都是同龄佼佼者,你见合适随便提点几句,其余的便当是去八达城飞鸿宗游玩散心,谈何不满意?” 荀锦尧双手合十,发自内心道:“那真是太好了。” 如今他也算因祸得福,成日里睡个够本,醒来翻翻闲书,亦或跑去演武场活动筋骨,随学堂的弟子练一练身法剑法,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至于他识海里那枚迷心镜碎片,当初虽未能彻底损毁,但已在和煞罔的拉锯之中消耗不少,缩水一圈有余,想必日后不会造成太大威胁。他尝试后无法取出,也就作罢。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往飞鸿宗去的前一晚。 这晚上,荀锦尧独自去了趟邻城,循记忆中几个弟子说法,一路找去了家快要打烊的小食肆。 远远便听一道女声扯起嗓门:“没钱还敢带人跑来混吃混喝?生得人模狗样,还不是酸里酸气穷显摆!还灵石?清风宗来的仙君?!呵,我告诉你,在老娘这儿你拿补天的石头也统统不管用,连个铜板儿都付不起……晦气!” 讥讽之辞隔着半条街远远飘来,荀锦尧扶了扶额,不忍多听,脚下加快脚步。 这会过了饭点儿,食肆里基本没了食客。 荀锦尧离得近了,但见食肆里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皎若玉树临风,步态优雅闲适,说是于微光树影下持卷捧花也不为怪。偏偏……这人穿梭于摆了残汤剩饭的桌案之间,取桌面一张又一张油腻餐盘往身前摞。 “……”真是一幅美好画面。 此人不是苏尧尧又是谁?不知为何,普普通通的手脚活计,荀锦尧看他就觉违和得紧,一时沉默,要迈出的下一步僵在原处。 老板娘却是毫不在乎,抱臂倚在门口,眉头紧锁,又发号施令:“手脚麻利些!等等……水盆在那头呢,你往哪儿走?!” 苏尧尧脚下顿了顿,闭了下眼睛不知在按捺什么,斜过视线张口欲言,忽而神情微微一变。 ——像是个干了糗事儿被人抓现行、尴尬又想躲的微妙表情。 荀锦尧默默移开视线,转去与老板娘解释缘由。 首要解释的,必然是对方确确实实来自飞鸿宗。 事情源自不久前,荀锦尧方从宗内书阁回来,便见巡夜弟子围聚一同,慌慌张张的,似是在议论什么“找没找到”。 他不知缘由,上前问了两句,才知时下已过学堂弟子随便外出的时间段,苏尧尧师弟却仍未归来。 这几日荀锦尧与苏尧尧混了个相熟,便也帮着找了找。后又得了某知情弟子相告,原是几个同窗下了学相约去邻城玩闹,在食肆里猜拳论胜负,这倒霉的苏师弟从头输到尾,荣获结账资格。 “……他随行的那群人一看猜赢了,都跟烧了尾巴似的,溜得一个赛一个快。”老板娘不满发着牢骚,“最后剩他一人留在原地,将衣兜翻了个底朝天——竟是分文不见!清风宗怎还有这样一群穷酸子弟呢?” 荀锦尧只是和气笑着听,听完唤了苏尧尧过来一并解释道歉,谈吐之间气度彬彬,又不乏耐心,落到最后,竟能叫挑剔的老板娘眉开眼笑。 只是这老板娘末了才知他就是鼎鼎有名的清风宗大弟子,缓过惊愕,还要把自家侄女介绍于他认识。 荀锦尧哭笑不得,想也没想,下意识就婉拒了。 他的拒绝那样快,就好像是条件反射,心中藏着掖着什么,潜意识早替他做好了选择。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底不合时宜冒出些微的怅然,没再细想,用简易术法帮店家将盘子收拾了,才领苏尧尧一同走在返往清风宗的路上。 深冬的夜晚寒意刺骨,仍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漫步街头。 刚过年关不足一月,路边还有摊贩叫卖节庆花灯与炮竹。 荀锦尧穿行人流之中,意识朦朦间,仿若当年。 好像前一日,他还走在这条路上,来时人潮汹涌,他怀满腔欢喜,赴心上人一场约;而去时所有希望破灭,路途黑暗无边,他孤身一人,失魂落魄,连个去处都定不下……就好像他的前进,只是为了不停留在原地而已。 现如今……这条路没那么黑,路上有人相伴,也没那么静。 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身侧像有一道视线在他身上落了很久,他顺着望回去,却见苏尧尧低下了眼。 今晚上,少年人又不是光荣主动帮忙,而是被人硬扣着还账,出发点不好,难免处境尴尬,此时眼皮子耷拉下来,看上去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荀锦尧看他可怜又可笑,温声问他:“不开心呢?” 苏尧尧没抬头:“囊中羞涩,给你添麻烦了啊,师兄。” “那倒无妨,”荀锦尧道,“你下次出门在外,身上好歹带点儿东西,钱不带就算了,连个传讯石,甚至是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无,岂不是两手空空,四处乱闯?” 苏尧尧闷闷地哦了声:“干了些蠢事,让师兄见笑了。” 荀锦尧笑说:“别是让我见笑就怕见我了。你想啊,蠢事谁没干过呢?我还曾泼过我师父重金收来的烟草,理由是那会看他不顺,一身的味儿呛得我师妹久病不愈。” 他话刚落,苏尧尧就撇着嘴睨他一眼,有点儿像是个嫌弃又早有所料的眼神,扭回头去,道:“师兄怕是就这一件蠢事值得说道吧。” “不会。”荀锦尧淡定道,“今日已与你说了一件,算你我互相扯平,再多的,就要保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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