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掸雪的动作一顿:“秦宗主在?” “还在帮荀哥哥修复魂魄,也不知……这一次要多久。”秦萌萌轻声说罢,失神离去。 “……”少年瞥向院门的方向,颓然收回眼。 直至入夜,无人见他独自一人,在外头站了许久。 良久,他沉默垂睫,摊开手来,掌心平躺一支已然干枯的吊兰花茎。 仅是残花败叶…… 这时,恰有一片薄雪飞来,枯瓣如染新露。 “……” 他静静看了半晌,蓦然回忆起它盛开的模样,与枝尾留存另一人的热度。
第187章 一日三不见 年末节庆的激情还未散尽,城中茶馆儿较之平日热闹许多。 里头的小二忙前忙后几乎跑断了腿,说书先生成天到晚却仍是悠哉悠哉,无论冬夏皆摇着面扇子,随便挑一桌子茶客,便能与人谈天说地讲到黑,今日也不知怎的,就扯上了那位远在魔界都城的苍焰魔尊。 “……于是呢,自打半年前,苍焰魔尊将魔界事宜交予闭月城主与鸳鸯楼楼主代理,次日便闭关静修,至今仍无出关迹象。” 话到此处,说书先生不免摇头叹息:“他到底还闭个什么劲儿呢?要我说,他那个修为已是半步仙,时下年纪又轻,于修行一道,哪怕随便糊弄糊弄,将来必也有了不得的成就。此一遭岂不是耗子给猫捋胡子,没事找事之举?” 这说书先生语气越来越不对劲,落到最后,竟透着股憋不住的酸劲儿。邻桌一个少年听在耳里,没忍住闷头笑出声。 忒不给人面子了!说书先生自知心中艳羡占多少,听这笑声顿觉薄了面子,转眼一瞧,邻桌人虽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却身着一袭浅青色道袍,分明是打清风宗来的弟子。 说书先生喉头的苛责之辞登时憋了回去,心中稍缓,慢慢转回头去,迎着其他茶客的目光,“啪”地一合扇子,把闷气撒去话题中心的苍焰魔尊身上:“大家伙可知道苍焰魔尊的一日三不见一说?” 邻桌的少年已收敛笑意,边听边端正坐着,“咔嚓咔嚓”剥起手里的杏仁。 说书先生抿了口茶,咂嘴道:“传闻最终之战后,各方使者援兵辞别清风城,哪来哪往各回各家。而那魔都以内,绯月殿遍寻不见苍焰魔尊本尊。” “这传闻里的一日三不见呢,指的便是早寻不见,午寻不见,晚还是寻不见。那鸳鸯楼主直道是人丢了,再管不得咯!可我却听几位魔界友人说……” 他刻意卖足了关子,才道:“那位可是修道界出名的美人儿,在外风头又盛,如今一无前夫扰心乱神,二无煞罔战乱威胁,日子过得是愈发潇洒快活,回去以后四处搜罗,竟弄来了十个英武俊朗的男人。于是这一天到晚,时间自是不够用的。” 谈及八卦,他是成堆的点子添油加醋。可这苍焰魔尊和十个男人的爱恨情仇还未能起头,邻桌少年便悠悠道:“若真如先生所言,他可真是太忙了。” 邻桌人是头一回插话,一桌子茶客齐齐望了过去,但见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生得俊美出尘,一双浓黑的眼眸勾着桃花,好似微微含笑,眉梢眼角尽染鲜活灵动的少年风华。 少年拖着椅子,转了个方向面朝过来,笑盈盈道:“我倒听来个不一样的,说他早不见,只是独自跑去九幽深渊边儿上,晒晒清晨的月亮;午不见,则是去听他从前最烦听的老套感情戏;至于晚不见,更没什么,无非是寻了个幽静之处,与他那发小饮酒谈心罢了。” 先生正欲反驳,忽觉何处不对,揪着不放道:“听什么戏?既都说了他烦听,怎得还偏要去听?” 少年耸肩:“你不去问他,问我作甚?” 先生一瞪眼:“我上哪儿问他去?小仙长,你是耍我们的罢!” “先生说的哪里话?”少年闲闲道,“是真是假,难道不全看你们信不信?” 话落,他便继续剥他的杏仁。 倒是伶牙俐齿!这少年像是专门来拆台的,哪儿有半点仙家弟子的谦和守礼?说书先生心头憋闷,深呼吸了两大口气。 他见少年面生得紧,年岁也不大,眯起眼睛,拿严苛的眼神审视了半晌,微微昂着下巴道:“小仙长莫不是这两年新入清风宗的?” 少年闻言笑嘻嘻的:“不早不晚,半年前。” “刚过半年?”说书先生佯作惊讶,继而语重心长道,“那小仙长可得多学习同门优秀的师兄师姐,去看看他们平日里耗在修行上的时间,与待人接物的态度方法。时日久了,必获益匪浅啊!” 听出他话里暗含的挖苦教训,少年面色不改仍是笑:“先生也得广结八方益友,消息得来悉心鉴别真假,否则哪日与别人闲叙闹了笑话,那多丢人啊。” 桌边茶客听两人互相寒碜,不由发出窃窃的笑声。有人好奇问了:“小仙长年岁几何,又是贵姓?” 少年眨眨眼,不答反问:“你看我像年岁几何?” 那人猜了个大概的数字,正要问出口,忽听茶馆门前有人唤了声:“小苏。” 少年循声望了去,将去了壳儿的杏仁敛在掌心,悠闲地道:“就当我十八吧。” 话落,他从座上起身,几步便晃悠出了茶馆门口。耳畔还听那说书先生在身后与其他茶客辩解,他很快撇了下嘴,踢着块石头与身边人走。 谭辞舟看他一眼,道:“去飞鸿宗的人选据说是定下来了。” “这么快?”少年分了几粒杏仁过去,“你,我,还有谁?” “明心堂前五是定了,其他的听说与赏罚堂和安逸堂有关系。他们说若不出意外,这次领队人……” 两人一路交谈,很快回了清风宗内。远远望见一小群弟子步履急急,相互之间似在讨论什么,语速急切。 两人不明所以,互相对视一眼,揪了个眼熟的弟子相询。 “是大师兄啊!”那弟子激动道,“方才有人来请宗主,说是安逸堂长老那边有了好消息!如不出意外,大师兄近日怕是就能醒转!!” 谭辞舟眼眸陡然颤动:“你,你是说……” 清风宗的大师兄……除荀锦尧以外再无旁人能担!一众亲近他的弟子早已从去年冬等至次年春,再从次年春等到又一年末,漫漫三百多日,期待早被磨平。可现如今,他竟有了就此醒转的希望?! 平素冷静自持的小领班,被一个消息骇得久久回不过神。好半天缓过劲了,他急急扭头便要唤身边人:“我们去看……看?” 他话末微顿,不由翘上疑惑的尾音——身侧少年是何时跑了个不见影踪?
第188章 昔日不再 荀锦尧所居兰清院外。不多久前,秦沧程来得匆忙,却不忘留人将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院外尽是闲暇里闻风赶来的同宗弟子。他们无法突破值守弟子组成的人墙,便站在不远处翘首观望,彼此低声讨论。 忽地,众人眼前闪过一道身影。 来人赶得急,身姿轻盈如蝶,从几丈远外光秃的枝干利落翻下。枝头坠落蓬蓬碎雪,少年一袭水蓝道袍,举止间衣袂飘摆,眨眼之间挟风而至。 值守弟子眼前一花,下意识抬手去拦:“宗主有令,宗内弟子不得……哎?!” 话还未落,值守弟子惊愣当场。也不知怎的,方才那一个瞬间,他竟未拦得住疾步奔来的少年。 宗内弟子多是遵守规矩的,只要一句“不得入内”明摆在外,便不会有人试图强闯,如少年这般不闻不问只顾往里莽的是极少数。 待值守弟子转眼再去瞧,少年已从他身侧轻巧绕开,跃过院中小道,健步迈上廊阶,推门而入。 “……醒是能醒,却比我与上官医师预计的时间早了最少半年。但他的识海确实出现明显的灵识波动,这代表他的魂魄与意识……” 屋内人话说一半便被“嘭”的一声推门声打断。 少年立在门前遮了大半日光,容颜蒙在阴影里,剧烈运动后的气息还未定:“阿……师、师兄他?” “师兄什么师兄?”安逸堂长老向来暴脾气,见他便瞠目怒斥,“是哪个小兔崽子放你进来的?!回头我便将你二人一并钉去金玉书院烂脸石,脸皮子丢尽,看还守不守得规矩!” 少年仿若未闻,目光直直落在榻上平躺的身形。 那人羽睫沉落,双目紧闭,哪儿有要醒来的模样? 少年抿唇,低声道:“……他没醒。” 安逸堂长老躁道:“醒不醒与你何干?我便与你直说,他是醒来又被你推门吓昏过去的!” “……?” 少年侧目看身侧大门摇晃不停,局促地低低垂首。 “只是刚醒还需得静养,”秦沧程道出实话,却也厉声下了逐客令,“且随你外头的师兄出去,既不允尔等弟子入内,如何能不听劝阻?” 匆忙从院前赶来的值守弟子愁眉苦脸,上前架住少年臂膊:“苏师弟啊,你可莫要再给我等添乱子了。” 少年的视线在榻上人身上落了一会,静默着转身,出了屋子。 安逸堂长老望少年背影远去,犯着嘀咕:“这小家伙……我在兰清院附近见过好几回了。” 秦沧程握住荀锦尧手腕缓缓输送灵力调息,道:“他是半年前新入宗的弟子,于修行天赋了得,各项测评位列明心堂前三,最大缺点便是贪玩贪睡,早课晨练常不见影,如今已在同窗里出了名。” “我想,他是有些傲气在身上。这次往飞鸿宗交流的名额有他一个,届时由你领队,可视情况多打磨于他。” 安逸堂长老冷哼:“我可不稀得跟那群小崽子磨,宗主另请高明罢!” 秦沧程无奈摇头,倒没说什么,转而道:“阿尧既是提前醒了,你看他之后可会出什么岔子?” “神魂受损,还需得问?最少三年,等着吧。” “不,”秦沧程否定,“我意思是说,先前他的意识沉入识海,陷入昏迷,其实是身体的自我保护与愈合。如今他比预期醒得早……那这个恢复的效果还达得到吗?” 安逸堂长老沉吟少许:“我实话与你说,若能再昏个一年半载,他的魂魄自能更加稳固。不过就现状而言,他恢复得也不差。平日里分明只你一人助他补魂……能有这般结果属实超我意料。” 补魂,不似单纯的缝合伤口,因为与识海魂魄关联,其中涉及玄妙诸多,更得与魂魄受损者相识相知,有足够了解,才能于整个过程不出错漏。 这其中,且不论消耗多少精力,光一个失误便有可能害人害己。因而在当初,安逸堂长老与上官影对此都要束手无策。 秦沧程望荀锦尧安然沉睡的容颜,良久,唇边吐出一声轻缓的叹息,喃喃低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全当是他的气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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