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行舟皱眉,释放出更多更浓郁的魔气。 如此反复,几轮之后,墨行舟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荆澈除了吸收魔气的频率变得更快了,其他没有一点变化,仿佛只要离了他的魔气,立刻就会死掉一样。 迟岸急道:“曼婆婆,这是怎么回事?” 曼阿曼佝偻着身子走到床边,看了荆澈一眼,慢悠悠道:“照你这样,哪怕把全身魔气都渡给他,也是治标不治本。” 墨行舟要笑不笑地看向她,道:“婆婆这是消遣本尊?” “早说了不要拿老身开玩笑,”曼婆婆有些诧异地看了墨行舟一眼,“这毒名为‘月上蛾眉’,你喂给他这毒的时候,就该知道,此毒无解。” 此话一出,整个宫殿陷入死寂。 就连迟岸也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墨行舟。 墨行舟原本还以为迟岸会知道这毒的来历,现在看来,迟岸也是一知半解。 他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眼皮,慢悠悠地问:“你为何确信,毒是我下的?” 曼婆婆不太高兴,道:“只有你的魔气可缓解他的痛苦。” “如果没有我的魔气呢?” “那便要他自己捱了。” 曼阿曼拄着拐杖起身,慢腾腾地挪向门口,腰间挂着的骷髅骨闪着绿莹莹的幽光。 墨行舟摆了摆手,示意迟岸不用拦她。 佝偻的身体走到院中停住,她缓缓仰头,抬起枯树枝一样的手指,遥遥虚点一下苍穹之上的钩月。 “每月初四或初五,这毒便会发作,不要命,但剧痛难忍,多数人要么一死了之,要么永远不再逃离。” 她望着的藏蓝的天幕,怅惘地笑了起来,“幻海蝶族,或许可医此毒,老身已是一树枯木,再难逢春哪……” 院落中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只留下苍老古怪的笑声悠悠回响。 殿内逐渐归于平静。 一缕轻风穿过半开的木窗,吹来半片赤琉璃树叶,落在荆澈汗湿的发间。 墨行舟将这细长的叶子挑了出来,捏在指尖把玩,眼睫垂着,若有所思。 他计算过,按照荆澈吸收魔气的饕餮速度,他的至纯魔气输到天亮也勉强够用,可是为这个初次见面的三徒弟要消耗掉一身的魔气吗?那必然是不能的。 不仅他不可能做,原主也不可能做过。 “尊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迟岸喊他一声。 墨行舟维持着魔头不讲理的人设,眼皮抬也不抬,说:“若是想劝我善待他,那便不必开口了。你去准备东西,天亮以后,我动身去南沧洲,带他一起。” 迟岸面带尴尬,说:“属下正是要禀报这件事。若是在魔域境内,尊上自然是上天入海,哪里也去得,可赶在千仙盟会之前到达南沧洲,一路山高路远,盘缠......怕是不够。” 墨行舟一愣,他还真没想到,在这个人人像鸟一样自由飞翔的仙侠世界,出个门竟然还需要带盘缠。 而且,他堂堂魔尊,竟然穷到连个出远门的盘缠都凑不齐?! “您多年来不出魔域,大概有所不知,”迟岸摸了摸鼻子,解释说:“自从五大仙尊带头组织了千仙盟,外界零散的仙门便都联合成一体,在千仙盟下记名,统一归千仙盟管理,每个仙门都在各自管辖区的空中修建结界关卡,沿路查验身份,强行通过必定会提前暴露身份,空中是走不成了,如此一来,便只能走人界的陆路,走陆路就需要盘缠,可那些无良仙门联合人界排挤我们魔族,从不与我们来往,连通行货币都造的跟我们的不一样......” 看墨行舟表情越来越复杂,迟岸声音一顿,笨拙地补救,“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我们魔域独占西极洲,此等富庶之地,物产丰盈,应有尽有,自然不屑于和他们互通有无......” 这话纯属是放屁,迟岸越说越脸红,越说越心虚。 自从墨行舟雪封了九莲山脉,这片土地上的生机已经大不如前了,许多魔族中人纷纷外逃到别的洲去讨生活,可是魔族流落在外岂是那么容易生存的?他们在外寡不敌众,暴露身份后多数被追杀,被羞辱,被作弄,被虐待至死。 这些痛苦,根本就不是这位暴戾恣睢的上位者能体会到的。 —— 夜已过半,屋外凉风习习,南柯殿里只有内室一盏孤灯跳跃着微光。 墨行舟坐在后窗边吹风,眼睛盯着赤琉璃花灯座发呆,时不时送一股魔气到床上的挣扎的人身上。 迟岸的一番话,让墨行舟彻底陷入沉思。 好想抽根烟。 他听懂了,仙门垄断了道路资源,把他们魔族困在了这座西极洲。今天之前,他真想不到当个魔尊还要这么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憋屈。 实在憋屈。 太憋屈了! 没见过这么憋屈的魔尊!! 院里的花树晃动,动静似环佩叮当,和着风声,声声入耳。 墨行舟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闪身到窗外。 床幔随风轻晃,上一秒还在闭眼忍痛的荆澈,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墨行舟消失的窗口,眉头深深皱起,眼中透出狐疑不解的情绪。 为什么? 他感受着周身涌动的魔气,魔气稀薄,却源源不断,令他好受很多。 换个新路子折磨他吗? 良久,他收回视线,对着虚空中虚弱地说:“出来。” 空气凝固了片刻,一条小黑蛇从房梁上掉下来,漆黑地瞳孔好奇地打量他。 —— 第二日,荆澈已经大好,墨行舟并没有改变原计划,立即带了三徒弟离开魔域。 他召了一只在西极洲海域混吃混喝的黑蛟拉他们出海,黑蛟在海上将他们的小船一尾巴甩出去三千里,引起一阵急风骤雨,顺利被桑洲出海的渔民给捡到。渔民也怀疑这两位眼生的小哥来路不明,怕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我们从沧洲来,”墨行舟一句话咳三咳,“实不相瞒,我从小体弱多病,患有隐疾,师弟为给我看病,带我走遍各处名山大川,寻访世外高人,可都不见好,唉,我总觉得命数天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师弟不干啊,不仅不许我这么做,还不许我这么想,听说幻海有仙草,便又带我来寻了,谁知在海上遭遇狂浪,师弟九死一生,才护住了我,一路漂泊到了这儿。” 他本就生的俊美非凡,脸蛋被冰冷的海水拍打得煞白,一番话又说得恳切惆怅,情至深处,几欲落泪,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弱极了。 淳朴的渔民一家几乎是立刻相信了他的话,连带着看荆澈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没想到他竟如此敬爱兄长,只当他是在海上惊吓过度才摆出这么一副死人脸。 师徒一夜变同门,墨行舟丝毫不觉得给自己降辈分有什么不妥,他弱柳扶风一般地朝荆澈伸出手,好像昨天晚上被剧毒折磨的人是他一样。 荆澈不情不愿地隔两层衣料扶他。 “认真一点啊,”墨行舟借着一个踉跄靠在他肩膀上,捏了捏他的胳膊,悄声道:“师尊为救你散了一身魔气,虚弱得很。” 荆澈冷漠哼道:“谁信。” 片刻后,依旧是矜持地隔着两层布料,默默把他扶正。 “你是他的师兄,他是你的师弟?”听说老刘一家从海上捡了两个俊俏的小哥,镇子上不少人赶来看热闹,头上扎着两只小揪揪的女孩睁大眼睛,惊讶地瞧着他俩,焦黄滋油的鱼干啪嗒一声掉到地上,“那你们也是仙长大人了?” 众人如梦初醒一般,上前一步,霎时情绪激昂,“仙长,你们是仙长?!” 他们的情绪都有些不对劲,有几个年纪大的甚至眼眶都红了。 荆澈都开始眼露戒备了,墨行舟却似无所觉一般,笑吟吟地推了他一把,“他是,我不是。” 荆澈:“......”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钉在他脸上。 他们看着荆澈,想,怎么眼拙至此呢?这等姿容清冷高不可攀,胆敢带病秧子师兄闯幻海的人,不是仙长还会是什么? 荆澈扫一圈眼放绿光的眼睛,抿了抿薄唇。 哪来的饿狼? “那你是?” 这话是他悄悄问的。 墨行舟冲师弟微笑。 “拉二胡的。”
第4章 试探 “怪事是从今年三月份开始的,”渔民请他们进屋,准备了干净的衣物换上:“起初是镇上的刘阿妈家儿子没了,刘阿妈受不住刺激,一夜间成了疯子,整日在街上乱跑说胡话,刘阿妈从外地迁过来的,家里就母子两个人,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不忍看她活活饿死,便商量着每家轮流端碗饭给她。” 这本是好事,但渐渐地人们便发现,凡是给过她恩惠的家庭,都不同程度地倒了霉,不是这家摔断了腿,就是那家跌折了腰,李家刚出嫁的女儿守了寡,王家的新媳妇又跟人跑了。 要说只是几家几户倒了霉,还能安慰自己下次出门先看黄历,可是这半个镇的人一齐倒了霉,事情就变得毛骨悚然了。 面对刘阿妈,人人都避之不及。 可是没用,即便没人再帮助过刘阿妈,可是厄运还是像瘟疫一样蔓延,整个镇子都像是弥散着厚重的灰尘,憋得人喘不过气。 “你们这镇子归哪家仙门管?”墨行舟适时问道。 这话一问完,他发现氛围变得古怪,好几个看着还算和善的渔民脸色都变臭了,甚至有人偷偷啐了一口唾沫。 “柳杨剑派,于是镇长便差人给柳杨剑派递了求援信。” 剑派? 墨行舟看向荆澈。 那和映山剑宗会是什么关系? 荆澈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他察觉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回望过去却接上和墨行舟的视线,立即冷着脸撇开头。 墨行舟瞧他这个反应,觉得甚是有趣,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徒弟这么不待见他,那怎么行?干扰他反派小分队团结的行为可要彻底纠正。 “可是柳杨剑派的人来晃悠了半个多月,说是邪祟除完了,谁料临走时自己反倒中了招,现在正躺在客栈里昏迷不醒呢。” 渔民说道此处一脸一言难尽,大概也觉得这柳杨剑派来的仙长太草包了,然而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面,“我们给柳杨剑派传信,谁知他们连门派弟子都不要了,还要我们赔偿损失!” 听到这,墨行舟很难得地从冰山徒弟的表情上也看到了一丝裂痕。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说来说去,结果竟然是被仙门给讹上了?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 镇上来了贵客,白镇长闻讯而来,亲自将他们接到自家招待。 小镇名为潜龙镇,据说不知多少代往上出过一位得道成仙的仙人,在世时便守护这一方海域的安宁,一日,有人他化作长龙入海,从此再无踪迹,小镇因此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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