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簿安闭上眼,试图缓解眼内的酸胀。 竟然真的一无所获。 他不被命运垂怜,甚至不配得到巧合的玩弄。现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宣止不在A大的大一大二。 不是学弟,要叫学长。 宣止难道没有说谎? 他又要来了大三大四的名单,七个拼音字母,杜簿安单指打字,青轴声音干脆,一音一顿。 ——无法找到您所查找的内容。 杜簿安苦笑,一时百感交集。 他的小骗子不是骗子。 宣止学长不在A大。 他长长吐了口气,一颗心飘飘悠悠沉了底,可是底下是棉花,触感软韧,全无着力。 在X大吗? 杜簿安不敢再乱猜乱想,他以己度人,还好为时不晚。 夜里和他相拥而眠的小学长就像秋日里乘风而来的一个梦,那片明媚的秋叶在他眼前飘过,曾经触手可及。 它来自哪颗树,飘过哪些街道,除了自己,有没有被谁撞落过? 杜簿安和他相遇于一无所知。 这不就是他最初所追求的吗?
第三十一章 郎渠根本就没有诚意。 宣止听到这只狼在和他的狗有商有量:“让宣止哥哥住你的房间好不好。” 堂堂病号小猫要住在狗窝?! 伯医生笑着宽慰他, 带他去参观郎白的房间。 房间宽敞,尽头是明亮的落地窗,系飘飞的粉白细纱。和宣止想象的狭小狗窝完全不同, 郎白一只还未化形的西施犬, 在自己的房间有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她的狗玩具和狗衣服都收整在其他地方,整间屋子没有一点狗的痕迹。 连人的痕迹都没有。 这张一米八的大床上只有一张空空如也的床垫, 配套的衣柜底浅浅一层灰,像是没人住过。 郎渠走过来,郎白叼着玩具骨头跟在他脚跟后面:“小白没住过这里, 她跟我一起住主卧。” “那……” 郎渠知道他要问什么:“形式得有, 不能缺了小白。” 宣止震惊, 他不想旁观主宠情深而离开医院, 是不是个错误。 门厅传来门的开合声, 门铃没响,来人在郎渠家里录过指纹。他抬着沉重的箱子搬过门槛, 随后就在地上推。 拖拽的声音越发得近, 宣止眼睛不受控制地亮了, 是纸壳箱! 小猫望眼欲穿, 那人轻车熟路推着箱子来到主卧, 细胳膊细腿弓着腰,吹气抹汗,露出了一副娃娃脸小少年的模样。郎白认得他,摇着尾巴轻轻汪了两声。 布一气急败坏:“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想看到布偶?!布三布四做的恶事你是要搞迁怒咯?我费老大劲给你送来一箱子猫粮猫窝猫玩具你就这么看我?” 宣止缩了缩脖子:“你们布偶都喜欢种族歧视, 没好东西。” 布一跳脚:“谁告诉你它们俩揍你是因为种族歧视!” 郎渠抱臂看戏, 伯医生不怒自威:“怎么回事?” 布一左看又看,难以置信:“你都被揍成这样了, 还不知道原因?” 郎渠一向不关心店员之间的龃龉,头一次见活得这么窝囊的一只猫:“布一。说说,什么情况?” 老板有令,布一清清嗓子:“是他自己当着整个顽猫的面承认自己有主人的。” 郎渠挑眉,懂了。 宣止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我有主人了?这和我有没有主人有什么关系?” 布一:“你没有主人?那天你和暹一就站在楼梯旁边,声音大得我在一楼都能听见,她问你有没有主人,你可迟疑了。” 布一才觉得莫名其妙:“你没有主人你迟疑什么?” “我……” 宣止有口难辩。 他还是不明白:“这和我有没有主人有什么关系?” 郎渠笑出声:“薄明修,你从哪捡来的傻子?” 伯医生按压眉心,他松了宣止的轮椅,无力又荒谬地叹息:“他才化形。怪我,我不该这么早把他放出来。” 布一偃旗息鼓,迟钝地张着嘴,气鼓鼓的拳头还没放下去:“你是真不知道啊……” 伯医生蹲下来,攥着宣止的膝盖,循循善诱:“宣止,你为什么不喜欢呆在医院。” “你对那些有主人的动物是什么感情?” 宣止细细思索:“会嫉妒吧,不过就一点点。”他比手指,小猫现在为自己准备了铲屎预备役,没有原来伤感,“我心里不舒服,但我只要不看就好了。” 伯医生看着小猫的眼睛:“被抛弃后才化形的小动物有很多。” “精怪的情感爱憎分明,还会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它们有的会从憎恶自己的主人演变成憎恶人类,或者像布三布四一样,把怒火波及到有主人的精怪身上。” “小东西来猫咖日子不长,想收养他的还挺多,我可被打了不少电话。”郎渠问,“店里流浪猫不少,这些日子你可没少吃苦头吧?” 宣止恍然大悟,一直隐隐觉察到的冷遇终于有了解释。 顽猫接收店员之前会做背调,尤其是化形的机缘和初衷,郎渠不会放任自己店里出现安全隐患。 这项工作一向由布一完成,他给宣止解释:“布三布四一年前来到猫咖,那时它们刚被主人抛弃,化形后来猫咖混口饭吃。店里不会调查这么细,不过一年来陆陆续续它们也交代了些内情。” “它们的主人不是第一次弃养小猫。” “在布三布四之前,它们主人养的是只田园,那人从小区拐了只小猫,胡乱养了两年,挣了钱后又想搞只品种来养。家里容不下这么多只猫,他从猫舍提了布三布四回家,当天就把那只田园扔出去了。” “本来就是流浪猫,老子帮它续了两年的命,仁至义尽了。”布一模仿男人的语气,绘声绘色。 “它们主人平日里夸的也不是好话,它们兄弟两个天天听那男的唧唧歪歪,还是布偶好看布偶乖,性子就慢慢养歪了。布三布四化形后私下里也在改,可惜跟着主人住了五年,我们猫又都是固执的性子,影响太深了。” “第六年春天,那男人生病了,久治不好。有一天晚上,他梦到了一只猫,橘黄色,很像被他扔掉的那一只。他应该觉得,是猫来报复他了吧?没过几天他撑着病,去宠物店重金买回了一只田园猫。” 布一顿了顿:“……把布三布四扔了出去。” 郎渠作为老板,和员工没什么情感交流,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布三布四的故事,冷笑着问:“那他病好了吗?” 布一说:“不知道。” 宣止不理解:“他怕田园报复,那他不怕布三布四报复吗?” 布三布四现在化了形,报复轻而易举。 布一摇了摇头,男人夸了五年的布偶,催眠出两只乖猫。 但谁也无法代入布三布四的内心,布一舔了舔唇:“布三布四在入职的表格里填了化形的初衷。” “它们想去报复自己的主人。” 精怪化形,需要欲望和机缘,每次化形时都会去摸索最初化形的初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布三布四每次化形都会在心底过上一遍对主人的仇恨。 但它们至今仍未动手。 宣止格外沉默。 布一摆手:“我没有替它们洗白啊,它们已经被开除了,凶性未褪意气用事,伤到客人怎么办?” 焦点在宣止身上,麻药快过了,腿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宣止咬着嘴唇,得知因果,他说不出原谅,要说厌恶却也散了。小猫别别扭扭指着空荡的大床:“我想休息了。” 郎渠请的护工过几天才能来,布一配合伯医生挪了一床新被子为宣止铺上,在床边摆满了猫咪用品。 病号小猫正式入住。 伯医生摸着宣止的脑袋:“它们还欠你一句道歉。” 伯医生一诺千金,第二天,郎渠家的大门再次被敲响,郎白蹦跳着给门把手一个头槌,迎进了一手一只猫的伯医生。 郎白迎错了人,汪汪大叫。 宣止受不住小狗的叫声,比春天发情的猫还要刺耳,郎白尖着嗓子轰人的时候小猫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床底。奈何他现在不方便变幻猫形,桃李在他人形时缝合了伤口,贸然变猫可能会导致伤口迸裂。 郎渠派布一送来猫窝简直是在折磨它。 尤其是装猫窝的纸壳箱,宣止不舍得丢,计划着伤好后一定要蜷在里面用牙尽情钉上一排小洞。 郎白的狗叫一路从客厅逼到宣止房门口,他从被子里露出头,和被提溜着领子的布三布四面面相觑。 伯医生甩了甩手腕。 两只猫喵声喵气,原型里没人能听得懂它们的话,但大概意思宣止懂了。 在道歉。 伯医生把两只猫放在地上,彬彬有礼:“我似乎没看到你们的诚意。” 布三布四变回人形,两只猫灰头土脸,布三别开眼睛:“对不起。” 布四同样低头认错:“对不起。可我们当时动作一点都不快,我以为你能躲过去的。” 你打我,还要嫌我菜? 宣止从床上爬起来,猫仗狗势,和他们拼了! 伯医生两只手抓三只猫,郎白绕着圈圈叫。 “好了!” 布四闭了眼,闷起一口气深深鞠躬:“对不起田二!是我们嫉妒心太强,心态不平衡贸然袭击了你。我们第一时间通知老板送你去医院了,你的治疗费用也由我们和老板平摊。布三,拿出来。” “在我这儿。”伯医生从兜里掏出一部新手机。 布三不甘不愿:“听说你手机丢了,我们还得赔你一部新的。” 布四踹了布三一脚。 布三两眼含着一泡泪:“我们被开除了,我们第一份稳定了一年多的工作。” 宣止不善于承受他人的情绪,他下意识向伯医生求助。 伯医生半蹲着,布三布四站着能够和他平视了。 伯医生情绪稳定:“被开除是你们擅自袭击他人的结果,和宣止没有关系。”他抚摸两只猫的脑袋,“你们很聪明,也很有经验,会找到比猫咖更合适的工作,别欺负我家刚化形的的小孩。” “好了,道过歉了,今晚也能睡个好觉了,是不是。” 布三抹了眼泪,臭着脸点头。 宣止扒着门框目送布三布四离开:“我可没原谅他们。” 伯医生只是笑,宣止却莫名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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