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簿安抱着猫,小猫的脑袋后面就是杜簿安的心脏,它隔着一层皮肉,听着里面咚咚地响。 规律,沉重。 宣止有些无法忍受。 现在它逃离了那个怀抱,逃开了杜簿安的心音,远离温暖的被窝,宣止凝固在床头,任由晨间凉意浸透毛发。 它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早上五点。 宣止站起身,它没什么重量,就像一根羽毛一样轻飘飘落地。 杜簿安的衣柜门没关,昨晚木林从里面拿了猫粮,忘了锁回去。小猫跳上书桌,扒着柜子把柜门缝隙推大。 袋装猫粮,小猫用牙撕咬出破洞,吭哧吭哧吃了个饱。它用杜簿安的杯子喝水,吨掉了半杯。 临走前,它跳上窗台,从花盆里又薅了几颗草。 仅仅一个晚上,杜簿安的花盆肉眼可见被啃禿了小半盆。 草衔在嘴里,唾液自行分泌,尖利的牙齿摩挲着根茎,还未走到宿舍门口,几株草已经断了一半。 小猫把草吐到地上,头顶就是门锁。 A大宿舍安装的是最便宜常见的插销锁,需要用手左右上下移动才能打开。 小猫警惕地逐一探查宿舍内人类的睡眠情况,一阵莹润的白光闪过,漂亮的小少年白衣白裤蹲在517门前的地面。 木林的呼噜突然停了,他翻了个身,床架吱嘎,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刺耳。宣止弓身蜷缩,紧张地捂住口鼻。 他缓慢站起,顿时与翻身过来的木林面对上面。宣止被吓出猫耳猫尾,白色的尾巴毛炸起一圈。 细白的手指轻轻搭上门栓,缓慢拨弄插销。金属滑动的声音细小迟缓,宣止撬开容得下猫身通过大小的门缝,立刻变回小猫溜出门去。 宿舍门口遗落的猫薄荷被它带起的风碰得零零散散。 宿舍的玻璃门锁着,宣止寻了个角落躲着。六点整,宿管起床开门,它趁着宿管不注意,一口气冲出去。 入了秋,早晚温差初见端倪,宣止的肉垫踩了一晚暖和的被褥,骤然接触到冰冷的水泥,有些不习惯地踮起脚。 出了门,擦拭干净的肉垫又脏了,宣止心头滑过些什么,一闪而逝,它在校园里疾驰,把这些莫名的思绪抛在脑后,抛在身后。 它先回到了经常落脚睡觉的避风拐角,校花独自一猫睡得安稳。一天两夜没见的小白猫重新倚回自己身边,校花半睁着眼睛,警惕嗅闻,确认来猫后用带着气味腺的额角去蹭,象征性舔了两口,让宣止身上重新带了它的味道。 它继续睡了,宣止靠着校花,两只猫肉贴肉,都暖和起来。 宣止睁着眼睛,它毫无睡意,它看着路上逐渐有了车声人影,早起勤奋的学生背着书去图书馆占位。 它想起昨夜517宿舍夜谈,杜簿安今早上没课,理论上,他可以久违地睡到中午。 日照当头,小猫还在莫名地守候,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不是杜簿安,他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起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不见了。 校花的身体和杜簿安床上的被子散发着异曲同工的温度,宣止骤然起身,它抖毛,甩掉温暖带来的酥麻感,直奔家属院。 校花在后面喵叫,是抱怨的情绪,宣止又把它吵醒了。 宣止从未这么早来家属院蹲守,它没报什么希望,单纯只是想离伯医生近一点,它想和伯医生说说话。 他想和人交流。 变幻成人后,旺盛的沟通欲总是被推送到至高点,逼迫它找伯医生倾诉,也只能找伯医生倾诉。 它没有其他成了精的朋友。 略长的毛发在微风里打转,宣止钻进楼道。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很安全,没有监控。 宣止的影子率先出来,细细长长一条,是个单薄的小少年。他蹲在角落里,对着石头说话。 石头沉默地对着他,宣止吵嚷地对着石头。 “其实我是一只猫。” 石头不以为然,小猫就把石头戳了一个跟头。 “杜簿安的舍友总说我不开口乱叫,”宣止对着石头解释,也表达自己的困惑,“作为一只猫可以不用说话,为什么做人却有这么多想法想要表达?” “我难道不是一只猫吗?” 石头被宣止拿起,又高高落下,周身细碎的粉末灰尘砸了一地。 “杜簿安说想要养我,可我不需要主人。” 他细细分辨思绪,千言万语终究变为只言片语:“我有点难过,我不应该开心吗?” 宣止沉默一阵,更大的疑惑萦绕心头。 “可我为什么应该开心?” 家属院零零星星传出炒菜的声音。门厅内一声狗叫,稚嫩却嚣张,是比格。 比格男主人的起床气早就被折磨散了,他半死不活,被比格遛着走。 晨练的路线刻进了比格的骨子里,它精神奕奕地冲刺,宣止偷偷跟在他们身后,没一会就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伯医生。 相较于比格,伯恩山总是显得过于成熟。 宣止想,原来他们还会晨练。 伯医生从未对宣止提起。 伯恩山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见到宣止,它脚步顿了顿,直到听到主人夏女士的呼唤:“小比,跟上。” 晨练时,夏女士和男朋友一起遛狗。这是苏先生的建议,作为比格的主人,苏先生一直忧心比格的教育问题,伯恩山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在狗狗日常训练里一直担任标准示范官。 伯恩山叼着飞盘,送到夏女士手里。 “三二一走!”飞盘飞出去,伯恩山叼回来。苏先生满怀期待地看向比格:“学会了吗小伯?” 没狗理他。 夏女士命令:“小比,小伯。” 伯恩山正襟危坐。 “握手。” 伯恩山伸出手。 “趴下!” “转圈!” 伯恩山一一照做,比格纹丝不动。 苏先生头痛欲裂:“昨天不是学会了吗?” 学会了,它只是装听不懂。比格甩动大耳朵,两只眼睛大面积斜出眼白,整只狗看起来心眼子巨多。 宣止蹲坐在不远处,完整围观了全部训练。 做狗真难啊。 早上的训练内容不多,只有半个小时左右,主要起到巩固训练成果的作用,同时消耗一下两只狗旺盛的精力,防止白天拆家。晨练完,夏女士和苏先生回去休整片刻就要准备上班了。 伯医生也可以开溜了。 他还是那套黑白黄,不疾不徐对着宣止招手:“怎么这么早?”
第十七章 伯医生高大身影把蹲在地上的一团笼罩得结结实实。小猫没第一时间冲上来,还有点无精打采,伯医生不太适应。 宣止是化形之后极少数仍旧选择和普通同类生活在一起的妖精,伯医生已经习惯了成为这只孤独小猫的倾诉对象。 这次见面猝不及防,宣止还没打好腹稿,该如何哄骗伯医生出借手机。 石头已经没用了,小猫手劲儿大,一个高空落体石头四分五裂,十足的过河拆桥。 伯医生说:“宣止?” 他蹲下来,伯医生狗身有着飘逸的长毛,变成人之后乌黑的长发梳成高马尾,但他的眉眼凌厉,气势十足,宣止有了名字之后很怕伯医生连名带姓地叫他。 “伯医生,流浪猫被领养之前都要做很复杂的检查吗?” 伯医生一愣:“你去宠物医院了?” 宣止点头:“我不小心抓了人,害得他打了五针疫苗。” “真的要做那么多的检查么?以前我被收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奇怪的步骤,那些人类医生还说要抽我的血!” 他这么小,可别抽干了。 伯医生绕过宣止的闲言碎语,径直询问:“有人要收养你?” 宣止面露难色,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嗯”。 他人现在就在伯医生面前,伯医生合理推断:“那你拒绝了?” “我没拒绝,”宣止别扭,四分五裂的小石头又踩在脚底碾,“我只说我在考虑。” 小猫踢着石头,绕着伯医生转圈,动作可比方才比格受训时还要标准。 伯医生:“你说?你用了人形?” 宣止狠下心,交代罪行前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伯医生,我知道错了!” 伯医生挑眉。 “借我一下电话吧求您了,杜簿安请我吃了好多东西,还给我付了医药费,现在平白无故又要多挨五针疫苗……” 他不敢看伯医生的眼睛:“我,我说要还钱,就把您的电话给他了……” 伯医生捋顺了关系,他先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钱?你哪来的钱?” “……” 伯医生轻咳一声:“哦,我有钱。” “伯医生,能不能先帮我垫一下……我会还钱的。”宣止双手交叉背后,手心里薄薄一层汗。 “你没告诉那个人类你的身份吗?” “没有啊。为什么要告诉他?”宣止茫然,他只是一只小猫,宣止不过是意外得来的化身。 化了精怪的动物一般都默契地选择隐瞒身份,伯医生凝视这只单纯的小猫,宣止的隐瞒理由似乎和其他精怪不太一样。 “欠了多少?” 宣止掰着手指头算,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问。 “我去问问他!” 工作室和伯医生的家只隔了一栋楼,伯医生叹气:“走吧。” 宣止继续坦白:“伯医生,昨天他给你发了好多条信息。” 伯医生不问前因后果:“你自己回。” “嗯。” 伯医生开窗通风,排一排工作室沉闷了一夜的浑浊空气。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扔给宣止。 “没有密码。” 伯医生的屏保是两人两狗的全家福,宣止往上一划解锁,果然有好几条未读信息。 宣止依次查阅。 “我是杜簿安。睡了吗?还难受吗?” 下面是自己的丑照,杜簿安还好意思说自己可爱。 小猫打字,先对丑照表示不满:“你拍得好丑杜簿安。” 发完信息,宣止想起了什么。 杜簿安如果没有起床,是不是会被他的消息吵醒,然后就会发现小猫不见了。 手里的手机一瞬间似乎没了重量,宣止紧张地盯着屏幕。 杜簿安没有回复他。 他一定是发现猫不见了,他是不是在找猫? 宣止凝神思索:根据他的观察,杜簿安更喜欢自己的人形,和小白的感情分明是自己倒贴之后艰难求来,可杜簿安为什么没有回自己的消息,他不是更喜欢宣止吗? 幼崽被伯医生养在隔间,伯医生喂完幼崽,回来掏钱。 “问完了吗?” 宣止正在呆愣:“他没回我。” 伯医生扔掉手里空了的奶盒,奶盒在垃圾桶底发出砰的一声轻响,砸到了宣止那根断掉了的神经:“啊,幼崽!伯医生,X大好像也有人乱丢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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