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时,光明神一定就会原谅他了! 接下来几年,士师大人频繁御驾亲征,以信仰之名征讨那些异教城镇,将神的荣光带给那些被黑暗笼罩的土地。 起初只是规模很小的杂牌军,甚至连士兵们手里的武器都有一半是农具。或许是因为光明神这次真的站在他这一边,又或许是因为信仰的芬芳沁入骨髓、一力万钧,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对手太弱,总之,他们战无不胜。 随着被他征服的地方愈来愈多,他的军队也像滚雪球似的壮大。示剑城幅员辽阔,兵强马壮,所向披靡。 只是传说中那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尚未出现。 亚伯兰发现自己在军营里睡得非常踏实,那些在士师宫侵扰他的噩梦再也没有来纠缠过他。看来,光明神的箴言不仅对崔斯坦有效,对被祂厌弃的士师也一视同仁地立竿见影。 等两个儿子大了一些,亚伯兰开始带着他们一同远征,因周边地区已尽数归入示剑。父子三人一同为光明神的国度开疆拓土,东伐西征,带着无数被迫归顺的信众和无数战利品归来。 当然,荣耀归于约书亚,而战利品归于士师。 士师某一次凯旋归来,路旁夹道欢迎的人群中,就有崔斯坦。那一年他十四岁,以实玛利十九岁,以撒十七岁。 亚伯兰和他的儿子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浑身披挂着白银铠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神明一般。 两旁的人们拼了命地伸长双臂,想要够一够他们的衣角。亚伯兰一点头,两个儿子从马背上抛出花束,人群中立刻就有年轻女子昏倒,也有人为此大打出手。 稍后他们将在士师宫门前的广场上举行盛大的祭祀,冲天的燔烟带着牺牲的魂魄飞上九霄,直抵神明面前。 很快他们就将迁都,新的宫室即将竣工,据说金碧辉煌,华丽无双。 崔斯坦逆着人群,独自走进空空荡荡的圣所,跪在约幕前,双手合十。 “今天士师大人班师回朝,带回了敌人的头颅和无数战利品。我看到人们为他夹道欢呼,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儿子——据说都非常骁勇善战,看到您的疆域越来越广,看到新的信徒和新的圣所如雨后蘑菇般遍地生长……这话我不敢对老师讲,怕他骂我,但我确实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神圣,就仿佛他的行事都是来自您的授意,是您使他成为万民之长的士师。 “或许,我们是真的需要一个士师,普罗的大众需要引领,就像羊群需要牧首。在我十四年的人生中,曾有无数次险入歧途,若不是您一再给我指引,守护着我,恐怕我早就万劫不复了,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幸运的。 “如果能有这么一个人,他不是虚无缥缈的够不着的神祇,他就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生活在我们中间,他遵循您的圣意教化我们崇爱,引用您的箴言带领我们尚智,借助您的力量驱使我们向善……他能成为普通信徒与神明之间沟通的桥梁,让我们的所思所求所愿,真正能够'上达天听'。 “尽管我知道,您始终在那儿,看顾着一切,也看顾着我们每一个人,但您的沉默,容易让人误以为缺席。我还是忍不住时常会想,难道您不会疲倦吗?您就没有需要闭眼、休息的时候吗?您不需要人疼惜吗? “或许亚伯兰是对的,我们的确需要一个像他那样的君主。但这并不代表当初立下的《约法》就是错的,那句'不可崇拜偶像,不可拥立君王'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当我们看着他的时候,我们并不是真的崇拜他、信仰他,我们只是通过他,感受到来自您的爱。” 于是,祂决定回到他身边。 ---- 最近几章不是作者没有放约书亚出来哦!光明神回忆里的故事都是以祂的视角讲述,也就是说,崔斯坦做的一切祂都看在眼里哦! 以及,前面那篇七夕番外就接在这章后面。
第113章 第七日(11) 如果祂的子民们需要一个君王,那祂会给他们一个。 出于对天下人的公平,祂封住了自己的喉舌,这样即使祂心中充满了对未来一切的洞彻,崔斯坦亦不能从祂这里获悉;为了降低他的怀疑和戒备,祂将自己一分为二,一半装进一具儿童的躯壳,平平无奇,如假包换。 祂身体里的灵已经所剩无多,要撑起两个分身并不容易,若只是沉默地听听祈祷倒也无妨,一旦遇上什么需要祂集中精力处理的事件,祂便必须收回这个分身,所以三不五时的,这具躯壳便会陷入怎么也叫不醒的昏睡,就仿佛他身体不太好一样。 而崔斯坦也的确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哑巴当成自己梦寐以求的家人一样来照顾,只要是他有的,就都会分他一份,不能分的,就先满足他。 他给这具躯壳起名为约书亚,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比这个名字更好的祝福——与神同名的孩子将会获得祂无形的保护,任何企图危害到他的人和事都将忌惮三分。 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使他进入了士师的宫廷。 当时亚伯兰刚刚迁都,宫殿规模扩大,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崔斯坦和卡巴他们都得以进宫谋得了差事。以卡巴为首的那伙孩子当了兵,崔斯坦则是车夫,平时除了赶车还要负责照料拉车的马匹。 进入士师宫的第一晚,总管带他看了自己的住处。手里抱着一套崭新的制服,站在马厩前,总管手里的戒尺朝满是马粪和草料的地面上一指:“喏,你就睡这儿,但要小心,不要把制服弄脏。士师大人可不会要一个满身马粪味的车夫。“ 他又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跟在他身旁那个脏兮兮的小哑巴:“他不能呆在这里。出去!” 他像对待一只满身疥疮的野狗般哄赶他。 但崔斯坦还是悄悄把他留下,他能去哪儿呢?去自己住过的窝棚吗?在哪里他一定会被其他人欺负的。让他去先知家吗?可约阿施根本就不认识他啊?又凭什么要给他提供屋檐? 他在马厩里清理出了一个干净的角落,铺上新鲜蓬松的稻草,从总管那里领了一条毛毯。晚上,他便和约书亚一起在这里睡觉。 伴随着马匹沉睡时平稳的呼吸,还有马毛散发出来的轻微的暖烘烘的腥味,约书亚似乎睡的很香,鸦羽似的睫毛翕动着,小嘴微张,从里面传出细弱的鼾声。 宫里的巡逻兵举着火把走过来,脚步在石板地面上铿锵有力,在寂静的士师宫里——或者现在应该讲皇宫——格外突兀。他手里的火把会朝他经过的任何地方扫一扫,以防有不速之客蹲踞在某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危害到士师大人及其家眷的安全。于是,又有一条证据表明士师不是神明,因为士师需要凡人保护,而神明不要。 约书亚被惊醒,立马想要爬起来,躲到马厩深处,他可不想让崔斯坦因为自己被赶出宫去,丢了差事。崔斯坦却伸手将他按下,用毯子蒙住他的头脸,低声道:“睡吧,我不会让他发现你的。” 他侧过身,用自己高耸的肩膀将他藏在身下的阴影里。巡逻兵的火把朝这里扫过来,只照见新来的小车夫消瘦的脊背,毛毯只搭在腰间,双肩和后心都露在外面。他摇摇头,又将火把扫向别处。 但约书亚是个大活人,在皇宫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要想藏住这么一个大活人是不容易的。果不其然,白天在马厩前削木片玩的约书亚就被总管看见了,后者铁青着一张脸,手里的戒尺击打着另一手的手心,发出震慑的“啪啪”声。 崔斯坦将小哑巴挡在身后:“如果您要赶他走的话,恐怕得连我一起赶走。” 总管嗤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吗?你是救过士师大人的命还是怎么着?呵呵,一介小小车夫也敢……” 崔斯坦挺起胸膛朗声说:“是的,我救过。但不是士师大人的命,是他儿子们的命。” 总管闻言顿了一下,但随即就反应过来,根本不信他的话。 “哼,狗奴才,还敢妄想救了大人的命?简直信口雌黄!就凭你?一个流浪儿?哪里就有机会遇上两位金枝玉叶的士师之子?” 说完,他的戒尺便朝崔斯坦肩膀上抽下来。一直躲在他身后的约书亚眼中忽然精光一闪,戒尺在接触到崔斯坦皮肤的刹那应声折断,回旋镖似的砸在总管的小脚趾上。 每个人都有小脚趾不小心踢到床柱的惨痛经历,那种疼痛虽说不上蚀骨,但也至少钻心。 总管大声痛呼,但旋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忍着飙出的泪花,脸涨得通红。 崔斯坦趁机补充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卡巴他们。” 总管恼羞成怒,把刚才自己脚趾头受的切肤之痛都算在他头上,顺手抄起马厩门边立着的粪铲朝崔斯坦挥拍而来,崔斯坦跳开两步,但还是被粪铲上甩下的污物溅到。 正巧这时,刚用完早膳的亚伯兰在自己的新宫殿中闲庭信步,远远听见这里有喧哗之声,似乎是总管在惩戒什么人。 他一向不喜欢下人苛责下人,实在搞不明白,既然同是下人,难道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不成?却忘了对神明而言,士师也是下人,在祂眼里,他和他们也没有分别。 他大步走来,脚步声很轻,总管没有发觉。走到近处,伸手从背后握住粪铲的长柄,总管发现武器不听使唤,回头一看,连滚带爬地跪伏在地。 新铺的石板地面上满是碎落的马粪,夹杂着断掉的干草和无数狼奔豕突的脚印。 “什么事,也值得弄得这样满地污秽?”他看着脚下的地面,皱起了眉头。 “士师大人,是这个小车夫无视我的警告,容留闲杂人员在宫内过夜。”总管立刻试图撇清自己,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崔斯坦和那个小哑巴身上,“我刚才想简单教训他几句就完事,结果他竟然顶嘴,还捏造出自己曾救过您两位儿子性命这样荒诞不经的谎话。” 亚伯兰双眉不置可否地蹙了一下,转向崔斯坦。后者虽满身污物,臭气熏天,却并没有如第一次面对先知约阿施那样自惭形秽,而是昂首挺胸地站在他面前,双目直视他的眼睛,目光灼灼。 亚伯兰道:“说说看,你是怎么救的?” 崔斯坦说出了五年前在五旬节庆典后发生的事。 亚伯兰盯着眼前这名少年,总觉得他身上有股气息,熟悉得可怕。是那种骨肉至亲之间才能体会到的联结,一种隐秘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属感。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毕竟士师的儿子们被一群狂热的教徒追打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亚伯兰一直对此讳莫如深,若不是亲身经历,崔斯坦又怎会如此清楚呢? 况且在一些更加鲜为人知的细节上,崔斯坦说的也都对上了,比如以实玛利和以撒回家后告诉他,在他们获救之前确曾有基路伯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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