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白狐虽是祥瑞根本,但毕竟隶属妖族一脉,传说它们会修炼成人形,九尾白狐修成男子还好,若修成女子,便是祸国殃民,蛊惑君主之物。 这是有前车之鉴,民间有史记所载,某国君主所理之国本应繁荣昌盛,谁料此君主因好色爱上了一只九尾狐,最后落得个国破家亡,荒淫无度的下场。 何况,无生宫所有人都知裴奉嵊与这位九尾白狐朝夕相伴,床帐之间,也是相拥而眠,外界传一传,不知怎的,就渐渐变了一个版本,落入裴奉嵊耳中之时,直接传成了他从龙雀山带回来一个狐狸精。 此狐狸精是九尾白狐所化,是上天专门派来祸乱君心的,大祭师纳兰桀打着为南溪国着想的旗号,“苦口婆心”的让裴奉嵊将九尾白狐还回龙雀山去。 百姓道:大祭师如此为南溪禅精竭虑,未雨绸缪,也许,国主裴奉嵊真叫那龙雀山的狐狸精迷了心窍。 狗屁禅精竭虑,不过一只小玉面狐狸,会带来什么灾祸? 裴奉嵊瞧着纳兰桀,活像个披上富贵皮市井间的破皮无赖,不,泼皮无赖都还好,他每次一瞧见纳兰桀那副虚伪贪婪的嘴脸,只觉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看到纳兰桀他就直想吐,不加掩饰,忍不住的那种。他心知肚明,纳兰桀哪里是为了他,不过是为了他的救命恩人徐长流。 没错,裴奉嵊也不能一直小狐狸小狐狸的叫,他小时候睡在桥边石洞,风餐露宿,根本没上过私塾,只一天到晚念叨要给九尾白狐取名字,翻遍书籍,想破脑袋,大字不识几个的奉嵊王终于为他的小狐狸取了一个文雅好听的名字。 徐长流。 徐徐情生,细水长流。 裴奉嵊对于这个名字似乎很满意,书房内,寝殿中,总有侍从听得他唤:长流,我的小长流…… 九尾白狐徐长流每次被裴奉嵊强硬抱在怀中,听见这厮的声音,灵动的双眸总是有些不耐。 夜间,皓月高悬,裴奉嵊寝宫内。 黑色纱帐轻拂。 裴奉嵊靠在床头,思索着近日的流言蜚语,半晌一声长叹,他对着一旁白狐道:“小长流,你说这世道有时候可不可笑,我不过就是晚上睡觉身上冷,才抱着一只狐狸睡觉,碍着他们哪里了?” 想来想去,裴奉嵊都觉好笑。 他因长年征战,体温寒凉,只觉拥抱着白狐睡觉,很温暖,很舒服。 就他娘睡个觉,也整出这么多头疼心烦的事。 这几天裴奉嵊在他耳旁实在抱怨的太多,只闻九尾白狐徐长流哼唧一身,便转身下了床,直奔月台而去。 见他离去,裴奉嵊不禁哟呵一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天上云卷云舒,转眼光阴已过两载。 直到第三年。 裴奉嵊心腹与苗若一部落起了冲突,裴奉嵊接到信件一去便是半月之久,终于到了十二月十一日,裴奉嵊生辰前一天,他才带伤归来,此次战况之惨烈,裴奉嵊受的伤比任何一次都重,他浑身沾满鲜血,伤口皮肉外翻,无生宫的御医衣袍不解,忙了半宿,才止住裴奉嵊身上的伤。 小白狐徐长流就这样,守了他一夜,未曾合眼。 翌日醒来,裴奉嵊不见枕边白狐,心中顿觉惶然,行动间牵动伤口,他疼的又躺回了床上。 “你醒了。” 耳畔传来从未听过的男子声音,裴奉嵊有些惊愕,他缓缓抬眸,入眼是一片雪白衣袖,再瞧着床前人的面容,清雅浅淡,书生雅气,如春日柳絮拂在心尖。 那双温润眼眸是裴奉嵊心悸般的熟悉。 忽然,裴奉嵊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心中所思便脱口而出:“你是小徐,不,小狐狸……徐长流?” “嗯。” 徐长流轻柔嗓音落地之后,寝殿内便是一阵久久的沉寂。 相比于裴奉嵊的震惊难解,徐长流表现得自然多了。 良久,裴奉嵊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微微侧首,看着床前正在收拾药包的徐长流,道:“你怎么就……修成人形了?” 修成人形,晚上就没狐给爷暖床了。 裴奉嵊不禁扶额,表示十分惋惜。 闻言,徐长流一顿,旋即道:“两百年前,我便修成人形了,只是那一日在凡界之禁地受了重伤,时至今日,才恢复过来。” 听徐长流这么一说,床上的裴奉嵊一拍脑袋道:“爷都给忘了,那日去龙雀山寻当归,幸得你挡了几分剑气,算起来,你还真是爷的救命恩人。” “你错了。” “嗯?” “并非我自愿替你挡,没记错的话,当时我已受了严重内伤,正要避开时,你却搂住化为狐形的我,所以,我的手,才被当归剑气所伤。” “。。。。。” “是这样吗?” 裴奉嵊难得蹙眉,口气充满疑惑,随后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时,徐长流带着药包走至床前。 沉默半晌,裴奉嵊目光落在徐长流手背上的那道细细疤痕时,轻咳一声道:“当时,很疼吗?” “还好,都过去了。” 徐长流声音温静,轻轻挑开裴奉嵊的衣裳,替他清理伤口渗出来的血污。 裴奉嵊还从未与这般安静的人独处一室,以前徐长流是只狐狸,不会人语,任他怎么逗弄都可以,现在摇身一变成俊俏儿郎。 一时之间,裴奉嵊倒要酝酿怎么开口了。 ----
第三十六章 ==== 徐长流面容生的十分书生气,做什么都慢条斯理,手指细腻细长,连打起伤口的布结都十分好看。 不知不觉,床上的裴奉嵊看呆了。 相比秀气的徐长流,瞧瞧自己,好像真的太糙了。 不是看见裴奉嵊,徐长流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上竟然会有这么多伤口。 纵横交错,有些可怖。 这次留在裴奉嵊胸口的伤极深,下手的人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换药不过两个时辰,纱布被血渍渗透又粘在血红的伤口上了,徐长流试图轻轻将其扯下,才一落手,便见裴奉嵊已是手脚蜷缩,额角都落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出乎意外,一向能忍痛到一声不吭的奉嵊王今日却是连声呼痛。 “长流,你轻点!痛痛。” 嘴上叫唤着痛,眸里全是笑意。 徐长流指尖溢出一股灵力,替他稍微止了痛,将药换上,凝视裴奉嵊道:“胸口的伤,谁刺的?” 裴奉嵊俊容有些苍白,系好衣裳,轻轻倚靠上床头,一声轻嗤道:“能有谁,还不是纳兰桀手下人,爷这回算是见识了,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只会阴险算计。” 徐长流墨瞳情绪难明。 “不是,我是说覆在这道新伤之下的旧伤,看上去已有十几年之久,那时你不过八九岁,谁人对一稚嫩孩童如此心狠。” 闻言,裴奉嵊眼眸低垂,眼尾形成阴影,沉默半晌才道:“也是纳兰桀。” 徐长流温润眸色不自觉有些冷了:“他为何伤你?” 裴奉嵊转眸,目光落在窗外,嘴角弯出一丝冷酷的弧度,裴奉嵊道:“说来也可怜,不过为了一碗别人不要的残羹冷渣罢了。” “早知道那碗冷饭差点要了爷的命,爷还不如去和街头野狗抢饭吃,毕竟,打不过纳兰桀,还是打得过野狗的,长流,别看爷现在表面威风凛凛,其实不然,我从前睡觉也得防着人的。” 听到此处,徐长流不禁微微出神,眼眸仿佛染上了一丝雾气,隐隐露出的锁骨裹着薄薄的白衣,他此时坐在鎏金龙雕床畔,在窗外雪光映衬下,有种晶莹剔透的风情。 偏偏,裴奉嵊与他说这些时,是苍凉与淡薄。 “有时我就在想,如果当年,父亲没有在桥洞下捡到我,就让我被那野狗叼了去,想必世间再无南溪国主裴奉嵊,只有默默无闻无赖孤儿小烂娃。” “因你并非老国主亲生,所以,他们才不愿臣服于你?” “笨。” 闻言,裴奉嵊似乎被徐长流单纯的想法逗笑,他眼眸本是生的邪肆意味,但在徐长流面前,却多了几分舒朗。 此时,裴奉嵊自己都未发觉。 “就算我是父亲的亲子,也免不了于此。” “那你对此局势,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 裴奉嵊声音透出丝丝寒薄:“杀之,诛之,灭绝之。” 徐长流长居龙雀,从未涉世,更不见人心争斗之中,是何等狠厉残暴。 他此时,不懂。 “若是如此下去,最终,你也会受到伤害。” “伤己又何妨?” 裴奉嵊眸底流动着寒冰,道:“没办法,是纳兰桀处心积虑处处算计我的命,何况,父亲平生之愿,便是苗若十二部落归顺,我裴奉嵊不介意当这把杀人的刀。” 他自出生开始,半生蹒跚艰辛,终于长到了二十七岁,他是雪中梅,荷中泥,荒原上奔走的孤狼,天光照不进的那片幽暗林间,早已被世俗浸染,而徐长流就如九天散下的雪花一般,最干净不过,最纯洁不过。 裴奉嵊不愿他被沾染上这些。 于是,收起心神,他悄然转移话题:“嘿,爷问你,除去徐长流,你本来有名字吗?” 徐长流道:“有的。” 闻言,裴奉嵊俊容浮上平日邪肆,道:“什么,说来给爷听听。” 徐长流道:“不说。” 裴奉嵊哟呵一声,又道一句:“你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莫不是不好听,说了怕爷笑话?” 知他是激将法,徐长流还是答:“不说。” 裴奉嵊一问这名字,就问了三载之久。 这三年中,徐长流一直长伴他左右,两人相处甚好,但,有什么超越界限的东西,却在悄然间发生变化。 裴奉嵊性子直白张狂,从不计较世人说什么,然而,流言蜚语日渐变幻,国主裴奉嵊从龙雀山带回来的狐狸精是个男人,赐名徐长流,伴君左右,日夜不分。 无生宫有人作证:两人已以银戒定情。 裴奉嵊指间银戒是他生辰之日从徐长流脖颈间抢来的。 徐长流自从重伤化为人形后,便是失去了从前记忆,他不记得这颗戒指是何物,从何而来,为何会挂在他的脖颈间。 徐长流一直想看雪,可惜南溪国终年如春,从未落雪。也不知裴奉嵊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扭转了南溪这一天的气候。 十二月十二日,千百年来,南溪国落了第一场雪。 时值裴奉嵊生辰,兴致来了,两人便在无生宫内小榻上温酒煮茶,不过,清茶全被裴奉嵊泼进了雪地里,他灌了徐长流小半壶酒,才靠近这人身。 沐浴之后的徐长流衣袍穿的松散,裴奉嵊眼尖的很,一眼便瞧见那颗漂亮精致的银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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