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流道:“阿燧。” 裴奉嵊站定,道:“去蛊坛。” 未曾想,此一去,便是一切终止之时。 一切发生的太快,措手不及,那些未说完的话,未做的事情,终究,成了心中遗憾愿景。 裴奉嵊率领精兵与徐长流赶到苗湘寨蛊坛时,只见黎若安软被悬挂在蛊坛上,坛下,便聚集着南溪万千妖虫,黎若安阮身上布满血污,衣襟凌乱,仿若一只垂死的蝴蝶。 夜风忽而凄苦,徐长流不忍再看,这一幕,简直活生生在裴奉嵊心尖剜出了血。 黎若安阮娇俏的脸上,生生划过了三道深深的血痕,她不止被辱,还被纳兰桀毁了容。 裴奉嵊目恣欲裂:“安阮!” 见坛下是裴奉嵊,气血殆尽的黎若安阮隐隐抬头喃喃道:“大哥,快走,父亲他……要杀你。” 父亲?这种畜生,怎配为人父? 虽不是亲女,但相伴十几年之谊,也不该为了权谋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人性何为,有些人,却是泯灭人性。 “走,他今日走的了吗?” 纳兰桀自坛后走出,一身黑色长袍,他已过暮年,发须花白,眸光充满精锐算计之意:“你这小贱人,就和你那不洁母亲一般,看见你这张老夫就觉得恶心,吃里扒外,枉费老夫白养你数十年。” 纳兰桀心中恨极黎若纤,恨极她的背叛,她的不贞不洁。 可是他忘了,所谓背叛,是他在先,他背弃兄弟之情,朋友之谊,还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无辜的黎若安阮身上。 黎若安阮,对他从来都是敬重。 今夜本是她的荣光之时,明日本是她的及笄成人之礼。 纯洁被毁,身世被揭,便是纳兰桀赠予她的成人礼。 怨毒入骨,便是丧心病狂。 “安阮是父亲唯一的后嗣,你竟敢如此欺她辱她,害她毁容,命悬一线。” 恨至极致,骨子里深埋的狂暴狠戾被激起,手中魂戒渐散发出光芒,裴奉嵊有些平静了,语气忽而风轻云淡:“行,爷便要你整个苗湘寨的女子陪葬。” 话罢,只见巨大闪电劈裂夜雾,刺耳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这位年轻国主浑身似乎带着寒凉雪气,给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让人难以呼吸。 裴奉嵊脸色猛然下沉,再变成不忍,最终沉淀成一种残忍入股的坚定。 “众将听令,杀,寻苗湘寨美人脸。” 此令一下,数百精兵持戟纷拥而入,狼烟起。 “安阮,我定为你寻一张更美的脸。” 裴奉嵊目光凄绝狠厉。 寒淡月色下,徐长流的面容呈现出一种雪色的白,温润双眸仿佛笼在烟里的一对水晶,雪色衣摆随风微动。 他想说什么,想劝什么,半晌,终是没有开口,抬眸看向烽火血腥中的裴奉嵊,徐长流似乎要将他此刻的模样牢牢刻入心中。 知你苦,知你愤恨,知你怨,所以,我不劝你放下,无论何种结果,我陪你。 ----
第三十九章 ==== 今晚的苗湘寨被血染红,女子凄绝惨叫不绝于耳。 纳兰桀对自己种下的因浑然不觉,只道:“裴奉嵊,你不过一市井小杂种,并非南溪纯正皇室血脉,还妄想统一十二部,你可知,是你先坏了南溪百年规矩,待我今夜取下这小贱人的七窍玲珑心,延我数百年寿命,量你裴奉嵊骁勇善战又如何,百年之后,还不是化为一抔黄土白骨。” 因黎若纤是异族人,所以,她的女儿,黎若安阮也有七窍玲珑心。 传闻七窍玲珑心可使垂死之人起死回生,增加数百年寿命,这便是纳兰桀日思夜想,梦寐以求。 他为何要选择此种方式,是因为,他周旋世故数十年,斡旋算计,算透人心,他懂,如何才能诛裴奉嵊的心。 这位年轻国主虽是街头孤儿,狂徒行径,但心中却极重情义,知恩图报,只有利用黎若安阮,才能击溃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因为,裴奉嵊做梦都不会想到纳兰桀会这样做。 毕竟,他是一个人。 纳兰桀自己也想不到,可他,却还是按照计划做了,骗了唯一信任他的弟弟纳兰月霆,教唆手下,对单纯善良的黎若安阮,做下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闻言,裴奉嵊眸色阴沉的厉害,纳兰桀所处的苗湘寨部落是南溪国主的心头大患,致命毒瘤,不除之,南溪难以延续。 “纳兰桀。” 只见裴奉嵊唤出神武“当归”,因沾上太多血腥之气,加上此时裴奉嵊暴虐心,手中魂戒力量被彻底开启,源源不断的诡异力量从魂戒喷涌而出,顺着他的灵流魂脉纹路,聚集在了当归上。 “你夺人之妻,祸人之女,作乱南溪党政,以阴邪之法延年益寿。” 抬眸间,裴奉嵊宛如地狱爬出的修罗一般,双眼血红,声音嘶哑的厉害:“你该死!” 当归猩红剑气凛然挥去,众人眼中,裴奉嵊那张狰狞而恐怖的俊脸,只觉得人生无端荒凉。 人性在遭受致命打击以后所爆发出来的阴狠、偏执、疯狂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陌生而疯狂。 “你要七窍玲珑心是吗?那先让世人看看你们苗湘寨的人,存的什么心。” 一念起,所有缘生因果,阴差阳错,便是造下前世剥皮剜心之孽。 有了魂戒加持,裴奉嵊灵力素手劈天,强悍如厮,绕是纳兰桀早有心理防备,还是被打的节节败退,渐渐已无回手之力。 蛊坛下,唇齿森严,纳兰桀已是逼至穷途末路:”裴奉嵊,老夫今夜早就与你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你不是想与那狐狸归隐龙雀山吗,老夫拼上命,也不会让你如愿,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罢,只见纳兰桀巫语作决,传唤蛊坛中万千妖虫,如血浪般涌向坛下徐长流。 徐长流有千年修为,这些妖虫根本奈何他不得,可纳兰桀心思太过阴险,他用巫蛊幻术迷惑了裴奉嵊。 他知,徐长流是裴奉嵊唯一的软肋。 徐长流,便是裴奉嵊的命。 裴奉嵊仿佛看见徐长流被万千妖虫吞噬,随即便是义无反顾,冲幻术中的徐长流掠去。 徐长流虽与蛊虫一直周旋,可一直留意着裴奉嵊的一举一动,见状,心中有异,徐长流道:“阿燧,回来!” 然,为时已晚。 “哈哈哈哈哈,裴奉嵊,你终是功败垂成,你败在了情字手里………” 未料,纳兰桀偏执变态的笑意活活卡在了喉咙中,他双眸微瞪,胸口传来一股彻骨痛楚,有猩红的液体流出,纳兰桀僵硬的向身后转去,只见才回南溪的纳兰月霆眼眉染着尘霜,手持长剑,正一剑穿头他的心口。 纳兰桀望向自己的胸口,有些不可置信道:“月霆,功成之际,你竟……叛我……” 纳兰月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痛:“父兄,你不该伤他,更不该,在我身上下蛊,骗得我如此之苦。” 纳兰桀从未想过会死在自己最亲近的人手中,他现时已是六亲不认,心智疯癫,生生拔出胸口长剑,瞬间,那把剑从身后纳兰月霆胸口穿贯而出。 “叛我者,不得……好死,我若身死,便是黄泉烈火起。” 纳兰桀眼里是阴测测的笑意,看着蛊坛下逐渐现形的蛊术阵,裴奉嵊被包围了个彻底,纳兰桀狂笑出声,偏执目光又忽而空洞:“裴放,你真以为你赢了吗……” 此时,裴奉嵊眼里满是狠厉决然,趁此间隙,他手中当归,应声斩下了纳兰桀头颅。 纳兰桀气息灭,阵术起。 纳兰月霆也随纳兰桀的残身倒在了地上,胸口是涓涓血流,气息渐弱。 他微微偏头看去,徐长流根本无事。 倒是裴奉嵊出事了。 黄泉烈火似从九幽境召唤而来,熊熊燃烧,将裴奉嵊困在阵中。 纳兰桀的头也落在了火中,怒目圆瞪,死不瞑目。 周身的灼热感越来越强,裴奉嵊却是恍若未觉。 纳兰桀终于死了。 神思逐渐回笼,裴奉嵊手中魂戒的光芒慢慢消散。 见徐长流安好,他下意识重重松了一口气。 “长流,你无事便好。” 裴奉嵊心智交焠反噬的厉害,手中当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此时,他感觉身体太累了,裴奉嵊神色虚弱,有些力不从心,他缓缓蹲下身,火烧般的痛楚席卷全身,随后,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湿了胸膛衣襟。 忽而,裴奉嵊想起了前夜那个梦,无尽的黑暗寒冷之前,便是这灼灼烈火。 黄泉烈火是纳兰桀以命为他所设的蛊术,他自知,逃不掉的。 终于,走到了尽头了吗? 其实,他也想过与纳兰桀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 遇见徐长流之前,他觉得自己死了没什么,可遇见徐长流之后,他忽然就不想这么死去。 自己死了,世间就独留徐长流一人了。 业火之外的徐长流一眼便看见被烈火所困的裴奉嵊,他什么话也没说,周身迅速卷起一股雪白纯净的灵力。 徐长流毫不犹豫向火中的裴奉嵊走去。 一步一步,那么坚定,犹如他的决心。 他要救裴奉嵊。 裴奉嵊立在黄泉烈火中,心知此生再无转圜余地,他又哭又笑,眉眼之中尽是痛意,他了解徐长流,不过,他绝不愿徐长流就这样随他而去,自火中回眸,裴奉嵊道:“徐长流,不要过来。” 徐长流声音静静落地:“等我。” 他的血肉之躯在烈火中踏出一条血路,白衣红火,这一刻,烈火似乎燃尽了徐长流身上的温润清雅,凄美却决然。 徐长流的千年灵力渐渐也抵不住无黄泉烈火,如雪白衣终被灼烧,裤腿之上,隐见一片猩红,其痛堪比诛心。 终于,徐长流步伐逐渐迟缓了起来,可他还是静静咬牙前行,所行之处,足下鲜血蜿蜒,绕是裴奉嵊拼了命的让他走,他还是,想将裴奉嵊自烈火中救出。 纳兰月霆意识弥留之际,轻轻闭眼,忽而不忍再看这一切。 裴奉嵊阻他不得,深知这人温润表面之下是坚定傲骨,他俊容哀恸,拼命摇头道:“这是南溪蛊术,你挡不了的,听话,回去。” 话未说完,徐长流已是轻声打断他,道:“我方才便已给出答案,阿燧,莫要再劝我。” 徐长流心里还藏着希冀,他本一介不入凡尘之身,活了千年,修成九尾,从未为谁动过心,他对什么都是静静的,淡淡的,唯独裴奉嵊不一样。 徐长流越是隐忍上前,烙在裴奉嵊心尖的痛,便更深一分。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满腹柔肠被生生扯碎,裴奉嵊忽而大哭,被困烈火中,他什么也做不了,最后,裴奉嵊只得似野兽无助凄厉嘶吼,撕心裂肺,双目发红:“徐长流,不要再往前了,我求你滚回去,滚回你的龙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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