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一直都在期待见到他,尽管我从前在心底存疑,但我仍然相信,并等待他的到来。 ----
第26章 杀鸡儆猴 我朝着阳光最盛的地方走,身后有千百人祈福,红色在天虞山向来都是神圣的色彩,岛上遍地的红叫人耀目。 我走得慢,所以也不是很累,只是腿有些酸。 陆昭戎没有再跟着我,我一个人往上,往前。不管那地方再远,总能走完。 不过最后我还是有些失望,到了跟前瞧见偌大个府邸连扇门也没有,说起来院墙倒挺高。 “门前”的空地上跪着一个姑娘,穿着素白的丧服,头上攒着白花,放了一把头发在身前。 我站在后面看了她一会儿,默默绕到她侧前方——她唇色苍白,视线一直落在地上,脸上有些许的黑灰,看样子已经跪了许久了,摇摇欲坠。 似是感到了我打量的目光,她缓慢艰难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睑,眼神中遮盖着一层模糊不清的光,昏昏沉沉地抬头朝我看过来——她眼中忽然闪过微弱的希冀,睫羽扇动时带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然后泪珠突然毫无预兆地滑落,悄无声息。 她声音很哑,指尖微有颤抖,眼神中透着渴求,问我:“你是神仙吗?” 那道泪水折射出光芒来,我竟然从她眼睛里寻到了一种名为痛苦的情绪。我想了想,放轻了声音,问:“你需要帮助吗?” 她一眨不眨的目光叫人心碎,我犹豫了一下,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没等我蹲下身试图安慰她,那姑娘忽然崩溃似的朝我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嚎啕大哭。 滚烫的温度从脖颈一路烧到心口,我竟被她惊天动地的哭泣带出满眼的泪来——她哭的断断续续、痛彻心扉,我眼底不可控制地跟着湿润起来。 大概有过一段时间,那姑娘缓缓抬起头来,我只觉,她相貌生得当真好看,恰如,满山雾色遮红花,娇娇俏俏半带雨。 她坐在地上揉自己的腿,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转身看见天官府的门墙上多出了一扇黑色的木门。 厚重大气。 但我已经不想进去了。 没有为什么,可能……刚才沉重的情绪已经消耗了我大量的兴致。 但我毕竟不认识这个姑娘,不可以轻易揭开旁人的伤疤。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问她在这里做什么,只又看了一眼那扇门,转身就走。 “公子。”她嗓音沙哑,“请留步。” 我一愣,回头。 她抬头看着我,此一时正午的阳光正盛,将她的半边面庞隐藏在模糊不清的地方,她嗓音里带着脆弱的情绪,请求道:“救救我。” 我没说话,她就自己一个人慢慢站起来,低垂着眼眸,强撑着力气,承诺道:“若公子救我,死生不论,必图报之。” 我想了想,并没有一口答应:“你说。” 她抬眸看着我:“我需要一处容身之地。” 我沉默片刻,问:“还能走吗?” 她很快整理了仪容,牵强地笑了一下:“劳烦公子带我下去。” 我叹了口气,抬手招了一段风。 希望不会给昭戎添麻烦。 我提醒道:“我不是一个人,未必能帮你。” 但她似乎笃定了我能帮她,并没有应我这句话,只是见我往上一步踩在空中,也跟着往上踩。 倒是比昭戎适应得快。 我笑了笑,乘风往下去。 大老远瞧见秦府的人在陆昭戎附近徘徊,尤其秦满的目光在昭戎身上来回转,时不时朝上看一眼。 似乎瞥到了我,他目光凝滞片刻,然后慢慢站直了身体,朝着昭戎喊了一句。 陆昭戎一个人在原地枯站着,行动似乎有些僵硬。 好似听到了秦满的呼唤,他猛然抬眸,眼中乍闪过一道惊喜,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过来。 我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模样有些想笑,但由于他好像过于紧张,我还是忍住了。 不过我很高兴在这时见到他。 怎么说,在我……经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后,见到他,有一种我从前不曾体会过的安心和喜悦。 他朝我伸出手,就像在天虞山的祭台上。我忽然间忍不住笑起来,踩着风向他怀里飞过去。 陆昭戎眼底的惊喜眨眼间漫上了整个面庞,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我抓着他一只手,他单手就揽住了我的腰——我寻思他好像很喜欢搂腰这个动作。 可能我重量不轻,坠得他往后退了好些步。 差一点就在陡坡上滚下去了。 但还是很高兴。 “怎么这么久?”他看向后面的姑娘,“带回来个女公子?” 我想了想,回头冲那姑娘招了招手。 姑娘愣愣地看着陆昭戎,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我的手,然后脸上的神情浮现出窘迫,仓促福身:“见过公子。” 我笑着点点头,转眸看着昭戎,然后扯了扯他的手。 但见昭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并没有回应。 她并未在意,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温婉礼貌地朝着秦府众人福了一礼:“小女黎红木,见过秦公,秦夫人,秦公子。” 昭戎沉默地看了黎红木一会儿,然后扯着我转身往下走,似是随口,道:“此后便在长玉身边做个丫头吧。” 我回头看看她,清楚地在她眼睛里看到有什么东西,忽然间碎掉了。 但她很安静,强烈的光芒把场面映射得有些惨白。后来几天我总是会想起长坡上娴静淑雅的那个女人,如此美好,却又如此平静。 我想了想,也许做个丫头不太好。 也是后来几天,我慢慢知道了黎红木,就是那个黎家的女公子。她那天哭得那般惨痛,是因为没有家了。 按照昭戎说的,做个丫头,以后就不能姓黎了。 我就问她:“怎么会突然没有家了?” 她便字字泣血,眼眶瞬间通红:“只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黎府不同意交出海舰与川字军罢了!” 我被她惊了一跳,好半晌才又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为何不同意?” —— “琴川乃陈郕唯一的水上盛势。”陆昭戎信步而来,单手负在身后,“整个琴川的金银交易都握在秦府手里,秦满早便有取其父而代之的思虑,而秦公正当壮年,若动辄新旧交替,必依附于周。” 我看见他以后愣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思考。 秦府一定比黎府要强大,如果同一个地方的两个家族依附于同一个势力,肯定有一个会不得好,为了家族考虑,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同意。 所以……是那个周家,杀掉了黎家? 忽然间一阵心悸,一个家族,那么多人。 天虞山和不虞山再怎么看不对眼也是一整个族群,黎家再怎么弱小也是一整个族群,一整个族群…… “好了。”昭戎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以后,不要在你家公子面前说这些事情。” 我怔怔地望着他。 那个什么时候都平静的人可能需要换一个词。 冷静。 我看着红木温顺地低头福身,然后倒退着走出去。 昭戎慢慢缓和下神情,耐心地解释:“大势所趋,不是黎家也会是别家,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不看不听,会过去的。” 我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他:“海舰和川字军呢?” 他停顿了一下,回道:“顺者昌,逆者亡,有秦府,一样可以再重建。” 我静静地盯着他看。 他慢慢蹲在我面前,垂眸握住我的手,眉目温和,“嗯?” 我就那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说:“那我问你一件事。” “嗯。” 我想了想,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按照这样的关系,秦满为什么会对昭戎有求必应呢?” 共事,我懂。 他果然不说话。 ----
第27章 情初时怯 那天以后陆昭戎就经常去和秦南川秘密商讨一些事情,我管不着,也乐得没人粘着我。 黎红木是很温婉贤淑的性子,但有些……叛逆,对,是这个意思。 比如昭戎不叫她说黎家的事,但她偏就要说,细致无比。 比如她家里有一个主母,两个姨娘,一个阿弟和两个阿妹,关系还挺融洽,没有很多像秦府一样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全死了。 比如她能活下来都是因为两个姨娘半夜里给她开了后门,她带着那个小阿弟溜出去玩了,回来后小阿弟开了个门,转头就把她推了出去。 然后,惨叫连天。 我听她边说边哭,也难受。 听她说,大概是祭祖节的第二天。 她应该是经历了整个琴川的遍地追杀,然后藏在哪条船上到了祈福岛。 黎家主母很信神。就是因为信神,整个黎府都在她的光辉灿烂下不敢造次、相亲相爱,初一十五必定要去岛上拜一拜。结果初二就出事了。 我觉得我作为旁观者,想想就很不可置信。 那么虔诚地信仰,神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家死于非命。昨日里还在参拜,今日里作壁上观,冰冷无情。 难怪我那天上去她将我认成了神仙。 毕竟我看起来更令人亲近,骗骗自己也会好受些。 不过,这姑娘不仇视秦家和陆家,倒叫我有些意外。毕竟要是我,做不得这么大度。 所谓,一丘之貉。 自打我在秦府,确实学了不少人间的遣词造句,这几日听红木说话更是增长见识,我听着故事恍了几天,一日黄昏时忽然被陆昭戎一把拽起—— 我目瞪口呆,以为他终于受不了我故意耍脾气来的冷落,然后准备收拾我。 他面色冷肃,腰间挂着长长的盒子,盒子上镂空的雕花引人入胜,头部挂着那块青玉,垂坠着一条紫色的流苏。 我往他腰间多瞄了两眼,还是没忍住问他:“那是什么?” 他只是看我一眼,并不打算多说。 我自讨没趣,也不想多问,跟着他走。 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我看到了他身上的肃杀之气。 从侧门出去,一匹红棕色的马威风凛凛,闻声转眸看过来,大大的鼻孔里喷出温热的气体。我和它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陆昭戎已经关上了门。它可能没料到我们两个都会在它背上,表情都变了不少。 陆昭戎几乎单手拎着我的腰就把我甩了上去,一点也不温柔。然后他从我背后绕到前面握住缰绳,丝毫不顾及我有没有过类似经验,一骑绝尘而去。 我紧张地拽着马背上长长的鬃毛,仰头贴靠在陆昭戎胸前,看着本来繁华的街道空空荡荡地倒飞出去,心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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